第十一章 我们的天父和救主(修)(1 / 2)
“愿闻其详。”沈羿道。
他其实并未继承原身的记忆,就只知道原身是战乱的难民,恰逢灵龙铁刹大开山门,便拜入佛门讨口饭吃。
因为没有遇到熟人,沈羿也无需假装失忆,只要适应新环境即可。但也因此,他对于灵龙铁刹之外的世界了解并不多。
陈天元慢条斯理地道:“按照本朝律例,出家之人可免徭役、税赋。有百姓看到了各中利益,便将家中良田卖予寺院,又因僧人不事生产,只能将良田租给百姓。
这样一来,卖出的良田就又回到了百姓手中,可良田已是易了主,税赋可免。百姓只需缴纳比赋税低得多的田租便可度日,又得了卖田的钱,可谓是一举两得。”
“但是如此的话,田地就归了寺院,只要寺院调高田租,便可将买田的钱连本带利地赚回来。卖田之人看似得了利益,却失了立身的根本。”沈羿敏锐把握到各中关键,说道。
不过趴在身边的虎师兄却是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佛门之中有律宗巡行天下,僧人若有违佛法,休怪律宗法剑无情。律宗杀僧无罪,便是三寺方丈违逆佛法,律宗也可斩之。”
经、论、律三宗,经宗保传承,论宗弘佛法,律宗正本源。律宗便是悬在所有佛门中人头上的利剑,若有不法,律宗定斩不饶。
沈羿也曾听说过这佛门三宗的传闻,但没想到律宗能有这么大的权力,连三寺的方丈也可斩。
“佛门三宗都是神仙人物,是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若是律宗出面,自然无人可违法乱纪,”陈天元说道,“但若是律宗无法出面呢?”
“律宗怎会无法出面?”虎师兄不信。
“只要是人,就会死。若是律宗死了,自然就无法出面了,”陈天元淡淡道,“三年前,幽州地龙翻身,边境擎天关倒了一半,关外大离王朝趁机叩关。律宗前往天净山,欲要让灵龙铁刹全寺武僧加入边关大战,守卫疆土,却被方丈灵门以出家人不破杀戒而拒绝。双方一时不谐,动起手来,灵门坐拥地利人和,律宗也是奈何不得,最终受创退走。
之后律宗在经过幽州开明山之时遭遇截杀,发生大战,数座大山被夷为平地,其本人自此消失不见。而灵龙铁刹方丈也是受了重创,三年时间里数度闭关疗伤,甚少出面。这失了上面的人监督,下面也就渐渐烂了根子了。”
平淡简短的话语之中,透露出的却是让两个萌新有些透不过气来的大事。
律宗竟是疑似身死,方丈灵门也因为三年前的伤势而数度闭关······
难怪!难怪沈羿基本未见方丈在寺中露面,也难怪无嗔和他背后的人能将戒律院把持至此。
只不过为何这些密事,陈天元能够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羿和虎师兄不由以惊诧的目光看向这满面愁苦的中年书生。
陈天元也不管一人一虎的惊异,接着说道:“言归正传,再说这佃户和僧人。灵龙铁刹乃正派,不会行那肮脏事,但幽州地界的其他寺院在这三年间的糜烂情况超乎想象,有寺院僧人调高田租,搜刮银两,甚至主动侵占良田,以致民不聊生。也有僧人贪恋女色,又不想失了僧人身份的便利,便想出个权宜之法,那就是出钱让佃户代为娶妻。”
这代为娶妻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很简单,便是和尚帮佃户出娶妻的钱,成亲之后,佃妇先跟和尚生活一个月。一个月后,和尚就把佃妇送给佃户。
之后,和尚下山时,佃妇就跟和尚生活在一起;和尚回去后,佃妇就继续跟佃户生活。
这便是“非僧奸佃妇,乃佃奸僧老婆”,真要论起来,和尚才是那佃妇的相公。
陈天元将这内情徐徐道来,沈羿和虎师兄皆是感觉刷新了眼界,尤其是虎师兄,一副梦想破灭的模样。
这只大老虎一心向佛,以自己的佛门弟子身份为荣,却不料幽州地界的佛门出现了这么多肮脏,让老虎伤透了心。
“还不止,若佃妇有了佃户的孩子,一些僧人会觉得自己的东西受到玷污,会让佃妇将孩子拿掉。陈某观那先前的妇人便是身怀六甲,说不定就是因为怀了佃户的孩子,为和尚相公所逼,又不想拿掉孩子,所以才会和佃户连夜逃亡。”
陈天元接着道。
所以······他们才会见到和尚就跑。
可能他们以为这和尚是来追他们的吧。
他们应该想不到,这个和尚实际上也是在逃亡,双方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时,随侍小明已经将兔肉给烤好,十分慷慨地分了沈羿一半。沈羿将兔腿撕给虎师兄,自己抓着兔身吃得狼吞虎咽。
佛门的荤戒,实际上是大蒜、葱、慈葱、兰葱、兴渠,而并非肉类。像是沈羿这种武僧,要是不吃肉的话,光是练武都能把身体给练垮了。
所以灵龙铁刹内是有荤菜的。
并且,看对方问都不问就把兔肉送出,显然是对佛门颇为了解。
吃完兔肉,肚子算是有了个半饱。沈羿向着二人告罪一声,便带着虎师兄走到稍远地方坐下。
留着一分心神以被不测,沈羿双眼微阖,默运内气,开始循着童子功的运行路线开始流转。
他如今是能增一分实力就增一分实力,是以哪怕有外人在场,也要将时间利用来修炼内功,增长自身的内气修为。
胸腹有规律地起伏,内气运转,一股冰冷的气机在经脉内流淌。
童子功本身并没有阴阳偏向,但因为修炼的是阳气,所以练出的内气乃是纯阳童子气,呈现阳刚之象。然而沈羿体内却是充盈着太阴之气,阴气通贯四肢百骸,以致于修炼出的内气都属阴,趋寒,将童子功都给练歪了。
随着内气运行,沈羿眉心处也隐隐有所动,一股冰冷的气机自天灵处渗入,流淌而下,和自身的内气汇流,使得经脉内的气机迅速壮大。
“泥丸将开,这小和尚还修炼了炼气士的法门。”
一直在旁观的小明突然说道。
他的嘴唇在动,但声音却是传达不出三尺之地,唯有陈天云能听得见话语,端的是神奇异常。
“他并非修炼了炼气士的法门,而是有人助他一臂之力,激活了他的精神力,只待他天人合一,便可一举进入炼气士的大门。”陈天云否认道。
“你又知道了?”小明淡淡说着,看起来不像是主仆,倒像是朋友。
“他身上有夜未央留下的气息。夜未央从京师来幽州看热闹,现在应当已经到了灵龙铁刹,看来这小和尚,是灵龙铁刹的僧人。”陈天云道。
“那个麻烦的女人······”
小明嘀咕一声,不再多言。
而在这时,随着外来气机的渗入,沈羿只觉内外俱寒,身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出了一层寒气,令得趴在身边的虎师兄都不自觉地外挪。
一种莫名的通透浮现在心头,沈羿只觉身体皮肉重量渐渐减轻,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他好像能看到自己体内五脏六腑的跳动,看见血液的流淌。
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一朵云,一缕风,轻飘飘的,自由自在不拘于身。
他的意识从破败道观中飘出,一轮明月出现在“眼”中,雪白的月华照耀在虚幻的意识上,如同一层冰霜浮现在心头,冻结了杂念,只有万古的冷清和寂静。
在这种奇异的寂静之中,沈羿的意识静静伫立,时间在此刻都像是失去了意义。
一直到后半夜,沈羿突然从绝对的寂静中惊醒,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的意识迅速回归本体,睁开双眼。
“又有人来了,”陈天元竟也是未睡,依然坐在火堆前,淡淡说道,“杀气腾腾,看来是找沈小兄弟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一行七人鱼贯而入。
“是这里,就是这里。”
先前那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走进道观,指着大殿就喊道:“那个和尚就在这里。”
随同进入的五个僧人中,一马当先的正是身着黄色僧衣的无嗔。只见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无门的大殿,锁定盘膝而坐的沈羿和他身旁的大老虎,哈哈一笑,道:“无妄师弟,我们又见面了。”
无嗔露出满意之色,对着那汉子说道:“施主请回吧,明日就会有僧人为施主主持公道,惩治白玉寺。”
“谢大师!谢谢大师!大师慈悲!”
汉子连声道谢,还拉着妇人跪下给无嗔连连磕头,这才匆匆离去。
大殿中的沈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命运当真如同婊子一般,反复的很。
他和虎师兄已经尽力地避开村镇和寺院,却没想到还是被无嗔给找到了。那汉子和妇人本是为了躲避僧人而逃亡,却在最后通过给僧人通风报信,获得了僧人的帮助。
这世事,当真是幽默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