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2 / 2)
柳弦安便把瓷瓶重新放回柜子。
梁戍坐在桌边看着他忙,这一路压在心头的重重烂事,只有在此时才稍微被卸下些许。他虽早已见惯生死,但生死与生死是截然不同的。战场上数百、数千、数万将士的死,为的是换取数十万、数百万、数千万百姓的生,所以哪怕黄沙埋骨,也算死得其所。可此刻白河流域百姓的死呢?
记百姓的死,没有半分荣耀,有的只是无尽的屈辱与绝望,还有带着血泪的控诉,控诉着统治者的无能。
在一整个时代面前,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力量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梁戍闭上眼睛,刚想理一理思绪,太阳穴却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柳弦安弯下腰,手里拿了一盒不知什么脂膏,正在用一根细小的玉棒慢慢替他按摩。
梁戍问:“你怎么看诊前也不同病人打声招呼?”
“我爹也是这么替我治病的。”柳弦安道,“有段时间我脾胃不好,需要调理,经常睡着睡着就被针扎醒。”他挪了把椅子过来坐,“宫里的御医才要许多规矩,我们……别动!”
梁戍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能动,你自己看看你手里捏的针有多粗。”而且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这东西?
“不算粗,最粗的针在我爹那,从来不让别人碰。”柳弦安道,“我这算细的,都说了别动,要扎歪了。”
骁王殿下僵坐在椅子上,硬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么送他回个房,就莫名其妙被扎了一脑袋的针。从一杯甜药,到清凉脂膏,再到这粗得惊人的鬼东西,一样一样慢慢摸出来,嘴里还知道说东说西转移注意力,放在兵法里,得叫暗度陈仓、欲擒故纵、混水摸鱼、假痴不癫。
他说:“你故意的。”
柳弦安否认,没有。
梁戍:“高林告诉你的。”
柳弦安继续否认,没有啊。
梁戍道:“他找死。”
柳弦安绷着表情:“嗯,坐好。”
确实是高林来找的柳弦安,说自家王爷最近一直头痛,睡觉也不安稳,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给调养调养。但同时又提出,最好不要针灸,不要吃苦药,一直躺着的那种疗法也不行,骁王殿下毛病就是这么多,触逆鳞可能会引来震怒,已经有不少御医因此吃了亏。
不吃苦药可以,暂时不躺着休息也可以,但针灸还是需要的。柳二公子一手按着梁戍的肩膀,一手慢慢旋转针头,心想,这也不难嘛,循序渐进趁其不备就行,太医院的御医难道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梁戍道:“疼。”
柳弦安说:“正常的。”
“疼还正常?”
“几根针能疼到哪里去,好了,别动,我让阿宁去煎药。”
梁戍一听到“煎药”两个字,就又开始脑仁疼:“为什么还要吃药?”
“生病自然要吃药。”柳弦安收好针包,“不过王爷不必忧心,那药不算太苦。”
梁戍不是很悦地问:“你以为本王怕苦?”
柳弦安心想,难道不是吗,高副将一连同我强调了三回,但他还是很给骁王殿下面子的:“不会。”
骁王殿下尊贵地勉强挤出一“嗯”,以示赞同。
柳弦安看着他,看了他一会儿,一本正经抿起嘴:“既然王爷不怕苦,那我便在旧方上多添几味药吧,这样安神的效用也能更强些。”
一边说,一边研墨提笔,找了张纸写新方,上来就是半斤黄连,看得梁戍太阳穴突突跳,这用量是泡澡还是煎药。他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胡闹玩笑的意图来,但并未如愿。柳弦安不仅表情极为认真,字迹也是瘦而飘逸,工工整整排列在一起时,这张药方就显记梁戍问:“这一带的驻军共多少人?”
“也是五万。”高林道,“由吕象在管,王爷应当还记得,他是吕大人的侄儿。”
满朝文武都知道,吕大人隔三差五就要去皇帝面前谏王爷,从西北大营到梦都王城的骁王府,芝麻绿豆大的毛病都要挑出来写个百八千字痛批,连天子本人也极为头疼,又碍着三朝元老的身份,不好直接驳他面子,免得哪天真的撞了大殿,自己还得凭空多担一个“气死忠臣”的罪名。而梁戍对白胡子老头的病根,差不多也是从这里落下的。
大琰各地驻军的首领,要么出自西北大营,要么出自东北大营,唯有吕象例外,他出身贵族世家,先是当了两年御林军,后来因天下不稳,各地驻军都缺人,先帝便以身作则,削减了一批身边亲信,吕象也是在那时,顺理成章前往地方任职。
简言之,是个没怎么吃过苦的公子哥。
“吕大人在朝中清廉俭朴,他侄儿倒是懂得在外大笔大笔地吞军费。”高林又看了一遍军报,末尾说吕统领已连夜率军前往三水城围剿,外加一大段“视死如归”的屁话,也不知是被黄望乡登基给吓清醒了,还是听到了骁王殿下要来的消息,所以连夜履职。
梁戍是不介意让这废物死回老家的,但吕象身后还有五万大琰的兵。
他道:“备马。”
柳弦安站出来:“我也与王爷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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