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1 / 2)
这话虽未说完,但其中之意,成则帝心知肚明,太上皇若不及时退位,只怕如今早已是郁郁而终,入了皇陵。
他知她为何忧思过重,因这么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为旁人担忧着,赵如绣,萧家众人,旭儿,甚至是他,都在无形间加重她的忧虑。
而他,或许是最让她烦忧痛苦的存在。
他掩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少顷,低声问:“如何治?”
孟昭明看了眼成则帝黯淡的神色,答:“心病还需心药医,其实只消娘娘平日放宽心,想开些,这病便也能渐渐自愈。”
成则帝沉默半晌,“朕知道了,此事不必告诉皇后,下去吧。”
“是。”
孟昭明起身退出御书房,行至殿门口,忍不住折首看了一眼,便见那位新帝抬手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发出悠长的喟叹。
旭儿整整烧了一夜,直到翌日一早天快亮,才终是退了热。
碧芜与姜乳娘、钱嬷嬷也陪了一宿,待旭儿好转过来,替他换下了汗湿的衣裳,擦了身子。
卯时前后,孟太医又来了一回,道旭儿的脉象平缓了许多,应当很快便会醒来,倒也果真如他所言,他离开后没多久,旭儿便醒转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生病难受,这世懂事得早,几乎不大与碧芜撒娇的旭儿睁眼看见母亲,却是一下抱住了碧芜的腰,哑着嗓子一声声喊“娘”。
碧芜将他抱到膝上,摸着他的脑袋,柔声安慰他。
喻淮旭头脑尚且迷迷糊糊,混沌地厉害,周身没有什么气力,他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醒了,却还未从中挣脱出来,可他知晓,这不是梦,是他真真正正经历过的前世过往。
那种立于高处坐拥一切,却孑然一身,身侧空无一人的寂冷感仍缠绕在心头,睁眼乍一瞧见母亲,喻淮旭到底忍不住抱住她,欲从母亲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耳语中获得一丝慰藉。
父皇母后他们都还在,这一世他并非孤独一人。
碧芜抱着旭儿安慰了好一会儿,喂他喝了药,吃了些粥食,才复又将他哄睡下。
银临银钩见她面容疲惫,都劝她去歇一歇,碧芜却是摇摇头,只道放心不下,想再坐一会儿。
两个丫头着实劝不动,便去沏了提神的茶,送来给她服下。可奈何这茶再提神,也架不住碧芜一宿没睡,她靠着床头,本想闭眼小憩一会儿,却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碧芜只觉被人披上大氅,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出了殿门。
打那人靠近,碧芜便晓得是谁,她分明心下对他有所芥蒂,可嗅着熟悉的气息,原有些躁动不安的心却奇怪地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没有睁眼,只顺势往他怀中靠了靠,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青松香。成则帝自然晓得她已醒了过来,怕她吹了寒风受凉,他将那雪白的狐皮大氅往上扯了扯,覆了她的脸,双臂收拢几分,阔步往侧殿的方向而去。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褪了鞋袜,盖好衾被,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色,静坐了半晌,柔声道:“阿芜,除夕那日,可要带着旭儿去安国公府过年?离除夕还有近十日,那时旭儿的身子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碧芜知晓他既问了,就知她根本没睡,她缓缓睁开眼,支起身子,问:“可除夕那日,不还有宫宴吗?”
虽成则帝的提议她很动心,可除夕宫宴不是小筵席,她如今是皇后,这宫宴定然是要参加的。
“不办了。”成则帝道,“今年北边雪害严重,受灾的百姓无数,宫宴奢靡,还是省下这笔钱用来赈灾吧。”
碧芜闻言微微颔首,新帝头一年登基,自是得多做些利民之举,才能收获民心。
“朕会让康福备好礼品,让你那日一块儿带去。”成则帝轻柔地拂去她额间碎发,“祖母爱热闹,有你和旭儿在,想来定会很高兴。”
碧芜朱唇微抿,本想问那日他可要同去,可迟疑半晌,到底没有问出口,成则帝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启唇道:“你为了照顾旭儿一夜未睡,先歇息一会儿吧,朕也要回御书房批阅奏折了。”
他起身正欲离开,却是被拽住了衣袂,折首看去,便见碧芜抬眼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看着成则帝眸中隐隐的期许,碧芜朱唇微咬,须臾,只道了一句“陛下莫要太过劳累了。”
成则帝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含笑,应了声“好”。
直到听见殿门闭合的声响,碧芜才复又躺下,可想起他离开时略显落寞的背影,拥着衾被,顿时失了几分睡意。
其实这一世,真算起来,他并未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反是一次次救她护她。
他对她实在太好了些。
好到她甚至觉得,若她再继续用前世之事来责怪他,反是她的不是了。何况不管前世发生了什么,如今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她质问,也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答案。
她是不是不该再继续这么固执,将前世那些过往彻底放下,与他好生过好这一世。
安国公府那厢,打碧芜和旭儿要回来过年的消息一传来,整个府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毕竟成则帝登基,碧芜如今已不再是誉王妃,而是中宫皇后,她要回娘家来,自是不能跟从前那般敷衍了事。
然府中上上下下有那么多事务要打理,萧老夫人一人哪里顾得过来,何况都是六十几岁的人了,但幸好还有李秋澜和萧毓盈在,老太太索性便将这些个事儿都交给年轻人去处理。
萧毓盈如今虽常是回娘家来,但身份也是大不相同了,因誉王登基后,让唐柏晏接任了空缺的户部尚书之职。
一个默默无闻的七品小官蓦然擢升至此,外间不免有些闲言,都说这位新晋的唐尚书是借着娶了皇后堂姊的光,才会跟着鸡犬升天,尽数是运气使然。
不过这闲言也就传了没几日,随着这位新晋户部尚书大刀阔斧地整顿了户部,囊锥露颖后,那些心下嫉妒不服的人很快就乖乖闭了嘴。
唐柏晏擢升后的头一件事,便是替萧毓盈向成则帝求了诰命。
从前嘲笑萧毓盈低嫁的京城贵女和官妇如今看到这位萧大姑娘扬眉吐气,是一声儿都不敢吭,毕竟这么年轻就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大昭建国近百年来,也就萧毓盈一个。
因着如此,就连一向不大喜欢自己那位女婿的周氏,最近见着唐柏晏,都主动展了笑颜,一口一句“贤婿”的,倒让唐柏晏有些不自在了。
唐柏晏成了户部尚书,住宅自也跟着搬了,新府邸离安国公府很近,也更方便萧毓盈随时回娘家去。
除夕当日,天才亮萧毓盈便起身去了安国公府,她自认起得早,不想李秋澜却是更早,等她到时,李秋澜已有条不紊地指挥家仆将府中都布置好了,她还抽出时间,亲自去膳房,帮着未回去过年的两个大厨一同准备今日的膳食,看她将偌大个安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安排地井井有条,萧毓盈不由得咋舌,心下惊叹不已。
远远嗅见好闻的饭菜香,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笑着踏进灶房去,“秋澜姐姐这是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李秋澜比她大了一个月多,叫这声姐姐倒也是应当的。
“也就是些樱桃肉,清蒸鲈鱼什么的。”李秋澜掀开祸害看了一眼道,讪讪道,“都是些寻常菜色,只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小五哪里会嫌弃,秋澜姐姐这么好的手艺,祖母每日都赞不绝口,连我时时回来,也就是贪着姐姐这一口吃的。”萧毓盈说着,不由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干脆姐姐你就别回去了,嫁给我大哥哥,做我和小五的嫂嫂。”
这段日子,萧毓盈常回来,两人又岁数相仿,相处的日子长了就如同姐妹一般,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不忌讳了。
李秋澜闻言面色一变,忙抬手捂了萧毓盈的嘴,紧张地往周围看了看,“盈儿,这话可不能乱讲,莫让旁人听见了误会。”
萧毓盈却是不在意,“有甚好误会的,左右你与我大哥哥有婚约也是事实,何况大哥哥根本不在乎什么门第,你就算嫁进来也是理所应当。”
李秋澜摇了摇头,“上一辈随口说的话,做不得数,再说了,我已然想好了,待过完年,就带着祖母回庆德去。”
“回庆德!怎这般突然!”萧毓盈惊诧道,“姐姐可同祖母说过了?”
“没呢,正值年关,怕说了坏了老夫人的心情,过了年再提也不迟。”李秋澜勾了勾唇道,“我和祖母在府上也叨扰半年了,如今祖母身子大好,也不怕马车颠簸,是时候该回庆德去了。”
“秋澜姐姐当真打定主意了?”
萧毓盈心下略有些惋惜,她这个火爆性子,也不是跟谁都相处得来,可这位李家姑娘却跟她分外投缘,如今她突然说要走,教她如何不难过。
见她神色黯然,李秋澜不由得笑起来,“瞧瞧,瞧瞧,愁眉苦脸的,早知道我便不告诉你了,你若想我,将来来庆德看我便是。不过趁着我还在,不若多同我做几道菜,两个月前,也不知是谁说要同我学做菜的,如今却仍是什么都不会呢。”
“哎呀,我这不是没秋澜姐姐你有天赋吗?”萧毓盈扁了扁嘴,两人相视一笑,开始一道准备起今晚的年夜饭来。
一个多时辰后,萧毓盈按李秋澜的话,出去吩咐小厮去买些新鲜的牛乳来。
然人走了一柱香的工夫,却是未回来,李秋澜疑惑地往膳房门口看了几眼,觉得她大抵去办别的要事了,也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