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千冬(2 / 2)
在她杀死他之前,因极度恐惧而面目扭曲的男人激动地吼叫着。
“你没有确切的证据能指证我是犯罪者!你杀我,等于是残杀无辜的好人!总监部会判定你是诅咒师,对你下达通缉令!”
“就算你有证据,你也不能杀我,你无权私自行刑!咒术界有咒术法则,普通人社会有法律条例,你私自杀人,是蔑视咒术法则和法律条例!”
“我知道啊。”
她的嘴角扯起讥刺的弧度。
“可我就是要杀了你。”
“不亲手杀你,我和那些亡魂的怒火都难以平息。”
——
杀了“咒术师拐卖案”的幕后主使,千冬没有感到畅快。
她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绝望。
到头来,真相不是普通人残害咒术师。
广濑圭和其妻子广濑玉,最初是贩卖普通人未成年小孩,后来才改为贩卖咒术师儿童。
事情的真相是……咒术师加上普通人,残害其他咒术师和普通人。
穿透表象探底本质,是人类之间的永不停歇的自相残害。
千冬知道夏油杰想杀光所有会外泄咒力生成咒灵的非术师,可就算他成功了,天下也不会太平,咒术师们会相互伤害。
她对这个混沌丑陋且无药可救的人间,感到极度的厌恶和疲惫。
杀了广濑夫妇,她的“天野梓”假身份成了通缉犯,她为了避风头,离开东京返回了乡下。之后,她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在不同的小镇辗转生活。
千冬偶尔会回到东京,见见她的救命恩人。她做不到追随对方,但是对方在她心中占据着非同寻常的重要地位。她感激他的救命恩情,也钦佩他坚定摒弃光明走进黑暗的殉道者般的身姿。
她不具备勇气走入光和暗的任何一边。
菜菜子和美美子长到了要上高中的年纪,论教育质量,乡下远远比不上大城市,于是她就带着双生子搬家去了东京。广濑夫妇被杀已是陈年旧事,总监部不再紧盯着“天野梓”这个始终沉寂没再犯案的诅咒师,她在东京低调行事,过着普通人的平淡生活。
某天,千冬听闻高专的六眼术师收复了人形式神,而那式神在找一个紫发紫眸的女孩。
千冬她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姐姐没死。
巨大的喜悦如同滔天的海水把她淹没,她激动到浑身震颤陷入失语,恨不得立刻去见她的姐姐,可冷静后,她感到了一种仿若坠落极地冰窟的最深处的心寒。
千冬推断出了上百年前姐姐失踪的原因——姐姐被人类围猎,可她不愿反击,所以她选择自我封印。
姐姐可以杀掉那些人,继续和她一起生活……然而,姐姐却封印自身,让她孤独无依地四处漂泊。
她的姐姐,为了不伤害人类,伤害了她。
她的姐姐,将一群陌生人类的性命看得比她更重要。
她知道姐姐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怨恨姐姐,可她感到难过,她不想见到她了。
……这是一个跨越了十年岁月的梦境。
从好似无边无际的沉梦醒来时,千冬心神恍惚到不得不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反复查看日历确认今夕是何年。
——2017年/12月/24日。
她真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见了她十年前最后一次见到三七分和葡萄眼的情景,梦见了她如何落进人贩子之手,又如何被夏油杰救下……她还梦见了她杀死广濑夫妇,梦见了她这些年来是怎样生活的……
天蒙蒙亮,从窗帘缝隙中透进一线灰白天光,千冬坐在床沿,她那双紫眸在黯淡光线中微微烁亮,她闭上眼,倾听周遭的响动。
——菜菜子和美美子今年十五岁,她带着她们住在远离闹市区的静好居民区,房子是三室一厅的公寓,附近有优良的高中,双生子在该高中读高一。
半妖的灵敏听力使她听到,公寓里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和她共同生活的人们都在香甜地酣睡。
今天是周末,美美子和菜菜子会睡懒觉。少女们听从她的教诲,都决定考大学,放弃了成为高危的咒术师,只是把生得术式用于保护自己。少女们对咒术界了解甚少,更不知道今晚日落将发生百鬼夜行。
她留下了一张便签,贴在冰箱上,嘱咐家中人今日绝对不要离家,随即出了门。
身为受到总监部通缉的诅咒师,千冬这些年很少在白天外出,出门时都会乔装打扮。她今天穿卫衣,头发盘起,戴鸭舌帽,斜挎健身包。
没人知道包里装着五六把咒具,那是她准备用来对付咒灵的。
她阻止不了夏油杰发动百鬼夜行,她能做的,只有尽最大努力去救普通人。
[多可笑啊……尽管我不再视她为姐姐,我却依旧无法违背她的意志……
[当我的第二个救命恩人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时,我的内心的确是动摇了。可我归根结底是一个懦弱的家伙,仍然缺乏勇气彻底投身黑暗……
[救人和杀人,都令我痛苦,既然如此,我不如选择前一种痛法,至少还能给美美子和菜菜子带来好影响。
她在心底喃喃道。
[我会遇到她吗……她不知道广濑夫妇犯下的罪行,她会以为我杀了无辜的人们……可我也不想向她解释了……我解释了,她大概也不会相信吧?我和她别离了上百年,彼此如今已是陌路人。
[可是……我还是会有点,想要见到她啊。
直到百鬼夜行结束,千冬也没能见到她想见又不想见的那个“人”。
千冬却见到了那个“人”的契约者。
——
四面八方的夜幕垂落,仿若偌大的舞台合拢漆黑帷幕结束一出漫长的悲剧,幽深冗长的巷子,黑长发男人倚墙坐着,他的头颅低垂,薄眼皮阖着,微后倾额头衔接挺拔鼻梁构成极悦目的侧轮廓,他是那种侧颜与正脸区别极大的人,侧看冷峻而正看温润,他唇角的弧度平缓,瞧着就像是安定地入眠了。
可是你无法忽略他那透着死气的苍白肤色,凌乱的墨色长发与大片的赤色血迹,衬得他犹如一幅误染了红颜料的水墨画。
她来迟了。
可哪怕她更早赶来,她也救不了他。
她赢不了要杀他的人。
一袭黑衣的男人极为颀伟,令人惝恍以为他那银白短发泛着的皎洁光泽是遥在天边的月轮清晖,他卓立于陷落永眠的黑长发男人的面前,他低着头,白绫条裹住眼眸也掩住情绪,他注视着他,这是一种叙旧也是一种告别,直到她的到来打断了他。
女孩站在十来米外,两团似是鬼火又似兽瞳的幽幽紫芒,紧盯着他。
该如何形容她的目光呢?五条悟难以措辞。那紫瞳中不含半分惊讶,她早已预料到杰会死,也不含惋惜,她早已知道杰所信奉的大义是错误的。
——她在真切地悲伤着,她没流泪,她眼中的悲伤却令观者心碎。
“你来找你的姐姐吗?”
他当下亦是笑不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的姐姐去京都了。”
“是吗?”
女孩的语气平静似水。
“我还以为,杀死我的人,会是她。”
“你今天不会死。”
五条悟双手揣兜,月亮升起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七海和灰原在调查广濑夫妇,那对夫妇似乎并不简单。在查清真相前,你的死刑不会执行。你愿意说出真相吗?你不想洗清自身罪名吗?”
“我很累了,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我了。”
女孩清脆稚气的嗓音飘荡在十二月末的寒冽冬夜,激起的回音莫名听着沧桑疲怠仿若风烛残年的老者。
“你杀了我的救命恩人,我无法接受。”
“我知道你是最强,但我不会放弃向你复仇。”
“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那样你能省掉许多麻烦。”
“在广濑夫妇之死的真相被查清前,你的死刑是待议的。你如果执意要报复我,那你就是板上钉钉的诅咒师了……你确定要这样做?”五条悟语调平淡道,“你说杰是你的救命恩人?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拒绝回答问题,她沉默着转身离去,黢黑夜色如同一张大口,吞没了她那纤巧到近乎易折的背影。
“再见。”
五条悟知道女孩不是向他道别。
这转瞬就消弭于冷风中的微颤的“sayouna”,是她对救过她的那个人的最后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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