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1 / 2)
夏黎桐拿命和天赌,万幸地赌赢了,却赢得惨烈,折断了的肋骨戳穿了左肺,在icu里面生死徘徊了一遭才转危为安。
转去普通病房后,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除了肺部受损之外,浑身上下还有诸多部位骨裂、骨折,哪怕仅仅是一次微小的呼吸都能引起一阵剧烈疼痛,更别提说话和欢笑了。
疼痛不仅迫使她失去了惯有的高傲和矜狂,还强行给她附加上了虚弱和狼狈。
她很讨样这样没用的自己。
每当疼痛袭来时,她都会将目光投向窗外。
病房的窗户外有一棵参天的梧桐树。
夏意愈灼,梧桐愈盛。
伴随着六月的深入,窗外的梧桐树越发枝繁叶茂,阳光像是被葱郁的树叶揉碎了,如璀璨星辰般落入了她的眼中。每当这时,她都会想起妈妈说过的话——
梧桐的生命力顽强,“黎”有众多的意思,给她取名叫“夏黎桐”,就是希望她能够像是夏日的桐树一般灼灼其华、欣欣向荣。
于是,名字就变成了她抵御疼痛的盾牌。她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的命硬极了,再大的痛苦与折磨也不能消磨她的生命力。
我命由我不由天。
哪怕是形销骨立,哪怕是皮肉剥落殆尽仅剩下一副枯骨,她也不会被击垮。她是一把坚硬锋利的刀,活着就是为了小棠报仇,谁都不能阻止她,哪怕是皇天与后土。
周燃是她要宰杀的第一条鱼。
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夏黎桐终于收到了鱼上钩的信号。
六月二十一号这天清晨,她妈夏秋白抱着一束用淡绿色雾面纸包裹着的海棠花走进了病房。孟利嵩紧随其后。
其实夏黎桐大概能猜出来是谁送来的花,但还是仔细地询问了一句:“谁送的花?”她的伤情虽然已经稳定,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双唇干涩粉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不知道是谁送的。”夏秋白走到了灰白色的床头柜前,把插在玻璃花瓶里的干花拿了出来,换上了这束新鲜的海棠,“摆在了病房门口的地上,上面也没插卡片没留信息,但我觉得应该是送给你的,就拿进来了。”
“哦。”夏黎桐抿起唇角,轻轻地笑了一下,同时转头,目光平和地看向了那束花。
这是一束重瓣白海棠,花开似锦,花姿圣雅,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莹润的露珠,想来应该是刚从枝头剪下的。
要是有香味就好了。
但海棠向来是无香的。
“这花真好看。”这句话是孟利嵩说得。夏黎桐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男人。紧接着,孟利嵩又说:“其实、岭岭今天也来了,他一直挺关心你的……”
夏黎桐听出来了,这话其实是对她说得——孟利嵩在替他儿子求情。但他的视线却一直定格在她妈的背影上,目光紧张,局促不安,语气中充满了小心和试探,双手还在无措地互搓着。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她妈就忽然抓起了床头柜上的白色马克杯,用力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瓷器爆裂的声音,孟利嵩的话语也戛然而止,无奈又自责地垂下了眼眸。
这一刻,夏黎桐真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怜,都已经低三下气成这样了,他爱的女人还是对他如此的绝情,或者说,他是被自己的儿子连累了。但是这能怪她的妈妈么?不能。要怪就只怪孟西岭。
全是孟西岭的错。
她妈针对的也不是孟利嵩,而是孟西岭,不然她不会允许孟利嵩走进病房。
她已经住院一个月了,孟西岭却从未来看望过她,但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来,他每天都来,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隔绝在了病房之外。是她妈不允许他来见她,不允许他踏入病房一步,甚至不允许孟利嵩在病房里提起孟西岭的名字。
因为她是在孟西岭家里出的事,是被孟西岭的女朋友“推”下了楼,所以,她妈将所有的怨恨和怒火全部斥加在了孟西岭头上,外加她早就和妈妈抱怨过周汐辱骂她而孟西岭却视而不见的事情,所以她妈自然而然地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孟西岭的错,是孟西岭放任他的女朋友害了她。
她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要让孟西岭的内心备受煎熬的同时还要承受千夫所指,让他一样不落地把她曾经历过的痛苦全部经历一遍。这是他应得的。
因为她妈的态度强硬,孟利嵩也不敢再多言,无声地叹了口气,朝着卫生间走了过去,拿了扫把和簸箕出来,默默地把地上的玻璃渣扫了起来。
夏秋白也不理会他,面无表情地坐到了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双手交叠着搭在了腿上,冷冷开口:“毕业典礼也没能去参加,毕业照也没拍,全给耽误了。”
夏黎桐知道,她妈这一番话其实是说给孟利嵩听得,为了让孟利嵩好好地明白一下他的儿子到底有多么的罪不可恕、给她的女儿造成了多么遗憾的负面影响。
但其实,夏黎桐并不遗憾自己没能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更不遗憾没有和同学们一起拍毕业照,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她对她的同学们根本没有感情,更不留恋那个校园。她也从不觉得自己的青春需要用毕业典礼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仪式来留念。青春没了就是没了,岁月走了就是走了,任何留念和伤感都只是给未来的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再说了,青春本来就应该是野蛮和肆意的,是无价且未来可期的,频频回头看的才是二百五呢。更何况,谁能保证未来的自己不会比现在的自己活得更好呢?既然青春不够好,那为什么要心心念念呢?日子过完了就是过完了,无论好坏都不应该回头看。
她希望未来的自己只会比现在更强大,希望自己可以所向披靡、得偿所愿,而不是被回忆拖后腿。回忆向来是痛苦的。昨日之日不可留。
但夏黎桐对她妈说得却是:“是啊,是有些遗憾的,毕业证都是同学帮忙领得呢。”说着,她还轻轻地叹了口气,显得自己好像真的很遗憾一样,“我要是没有受伤就好了,大家都不会难过了。”她的语气中甚至还透露出了几分自责。
她妈哂笑一声:“是,错都是咱们母女的,是咱们母女命贱,活该被人家当狗宰。”
孟利嵩着急忙慌地抬起了头:“小夏你不要这么说!”
夏秋白依旧是毫不留情:“我说错了么?我只不过是把你儿子心里想得东西说出来了而已。”
孟利嵩越发急切:“岭岭他、他绝对不是这么想的!我敢保证,岭岭他绝对不是一个坏孩子!”
夏秋白:“他要不是这么想的,能让他女人指着我女儿鼻尖骂?能让他女人把我女儿推下楼?他从来就没瞧得起过我们母女,恨我们霸占了他的家,一直记恨我记恨到现在,甚至要杀了我女儿,你跟说他不是这么想的?你自己信么?”
孟利嵩欲言又止,哑口无言。
夏黎桐赶忙说了句:“妈,别说了,不是哥哥的错……”她一边回想着苗绘的柔弱怯懦模样,一边模仿,声音小小地说,“我没怪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更和孟叔叔没有关系,你别说孟叔叔了。”
因她这一句话,孟利嵩直接红了眼眶。夏秋白也确实是没有继续开口,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也看在孟利嵩确实是无辜可怜。
夏黎桐的内心深处自豪极了,觉得自己真是天生演技派,但人还真是不能得意忘形,会遭报应的——突然间,她的肺部伤口又开始作痛——但她忍下来了,免得妈妈看到之后心里难受,更何况她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必须要学会忽略身体上的疼痛。
这时,夏秋白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说了句:“九点半了,那个姓周的应该快来了。”随后,她又抬头看向了自己女儿,无奈地蹙起了眉头,“你为什么非要和那个姓周的见面?他们全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夏黎桐不置可否:“先谈谈再说吧,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她又看了孟利嵩一眼,抿了抿唇,语气虚弱,却真诚,“我不想让哥哥为难,我和哥哥的女朋友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意外罢了。我真的不怪哥哥,我希望哥哥能够开开心心的。”
……
匆匆地吃了早饭,周燃就开着车出了门。
时节已经进入了六月,还不到十点,太阳已经毒辣的仿如火炉倾倒人间。周燃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一边从储物盒中摸出了墨镜,戴在了鼻梁上。
因为妹妹的事情,他们全家都快接连一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汐汐现在还被关押在看守所里。
车还没开到医院,油箱提示燃油即将告罄,周燃不得不导航开去了附近最近的一个加油站。等待给油箱加满油的同时,他不放心地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提示音响了好几声后他妈才接通电话,嗓音低小谨慎:“喂?怎么了?我和你爸还在杨律师这里。”
周燃:“这个律师怎么说?”
他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和前几个说的差不多,需要夏黎桐那边同意和解才行,不然你妹妹就要被判刑,最少判三年,她、她才二十四岁呀!”说着,她的声音就哽咽了,又难过又着急,“你说那个女孩要是个普通人就算了,不就是推了她一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找找人花点钱也就解决了,现在、现在、就是她不要咱们的钱,软的硬的都不吃,不同意和解,这可怎么办呀?”
周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和他爸妈一样着急,却一样地束手无策——夏秋白和夏黎桐那对母女,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而且比之夏黎桐来说,她妈夏秋白更强硬。
那天出事之后,现场有人直接报了警,他没能带着汐汐逃走,汐汐被带去了警察局,夏黎桐则是被送进了icu。
算是汐汐幸运,也算是那个小杂种命大,肺都他妈的被肋骨戳穿了,竟然还活了下来。
当那个小杂种从icu里面出来之后,他们周家人才能够尝试着与她妈夏秋白商议和解。
夏秋白这人很会戏弄人。她耐心地聆听完了他们一家三口以及律师的请求,给他们营造出了一种事情有转机的假象,却在他们满怀希望的时刻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我女儿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你们却想让你们的女儿平安无事,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当时,他们还当她是不满足与赔偿金,于是他爸就回了句:“赔偿不是问题,多少钱我们都愿意赔。”
夏秋白漫不经心,轻启红唇:“我不要钱,我要命,我就是要让你们的女儿遭报应,我就算是把自己送进去,也要让她死在牢里。”
这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平静,神色也十分冷静,冷静到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全家人都感觉到了,这女人,是真的想让汐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