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2)
康熙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太后和沈娆打的什么哑谜,但确定的是这事儿还是跟先帝的后宫有关,对那些陈年往事他了解的不多,朝廷中的权力倾轧就够他忙活的了,还真没心思管一群女人,还是自己亲爹的女人,之间有什么过往。
“去吧。”沉默片刻,康熙还是点头应允了,只看着沈娆的眼神别有深意:“皇贵妃,早点回来。”
沈娆点头应是,没有丝毫的怯懦,她现在也分不清康熙是为什么不愉,若是觉得自己同太后有事儿瞒他,那她大可以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毕竟这事儿真没什么大不了。
但若是为了佟佳氏,那错不在她,平日再如何争吵算计,也不该闹得逝者灵前来,既然她跟孝献皇后有这份血缘,就不能看着小佟佳氏这般侮辱一个已经开不了口的死者。
看着她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康熙无奈叹了口气,她还赌气了。
“去的远吗?远的话叫太子护送。”
太子这会儿正带领宗亲重臣在殿外行祭祀大礼呢,他一个孩子能护的了谁,跟着还不够添乱的,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罢了。
康熙说话时看得是太后,可话毕眼神却总又不经意地往皇贵妃身上飘,沈娆自然注意到了,她想这大概就是君王的示好吧,还真是够隐晦的。
不过这次没用她多言,太后就跟没听出康熙的言外之意似的,先一步回绝了:“不远,叫保成跟着你吧,哀家有皇贵妃陪着就行了。”
康熙只得点了点头:“儿子恭送皇额娘。”
待太后转身后,梁九功冲满方一眨眼,那猴崽子瞬间知意跟了上去,他本就时常在皇贵妃身边伺候,这会儿跟着当真不算突兀。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康熙的眼睛。“老东西。”他低声骂了一句,梁九功听了却比夸他还美呢。至于派人监视是否太过伤人,康熙毫不客气地想,她答应过的,她说愿意活在朕的掌控之中,她说要学着适应自己。
如果说以前他还会尽量克制几分自己的掌控欲,但自从沈娆那样温柔地同他摊牌后,他如今甚至会故意做得过分些,似乎是想试探沈娆的底线究竟在哪儿,又想到沈娆近日的肆意,她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康熙想到这儿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回过头见大殿里只剩宜妃她们三人了,太后只点了沈娆,可宁谧太妃已经十分自觉地跟着走了,他自己还有人要见,便挥手打发她们也跟出去伺候太后。
“皇贵妃位同副后,对她不敬就是对皇后不敬,就是在违逆朕,明白了吗?”
这话说给谁听的一目了然,除了宜妃还能感到一丝押对宝的庆幸外,惠妃、佟妃的脸色就各有各的难看了。
三人齐声应是,既然皇上有了吩咐,自然该快走几步追上太后她们的,但穿着花盆底,孝陵的地又不是宫里的石板路,指望她们健步如飞并不现实。更何况,这里的佟妃、惠妃心里都还膈应着,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同那位简在帝心的皇贵妃再相见。
只有宜妃不愿与傻子同行,既然皇上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那不如赶紧抓机会讨好讨好太后,她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不一会就跟后面的惠妃、佟妃拉开了距离。
惠妃看着身侧仍愤愤不平的小佟佳氏,心里也嫌弃,但这些都不及皇上那句“位同副后”给她的冲击大,她是不指望什么宠爱了,但她有胤禔啊,胤禔是个多争气的孩子,只因没能托生在皇后的肚子里,就比太子差了这么多,这叫她如何甘心啊,太子身份本就金贵,元后嫡子,再加上个“位同副后”的养母,朝中又有赫舍里氏和董鄂氏这两大助力,那这储君之位可真就是稳如泰山了。
“皇贵妃当真好命呐。”惠妃开口道。
小佟佳氏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惠妃娘娘以前不是也受过宠吗?如今……呵呵。”
惠妃一窒,张嘴险些骂出来,但想到胤禔才压住了脾气:“是,虽然比不上皇贵妃专房之宠,好歹也有了子嗣,下半辈子也算有个指望,不过还是没法跟人家比呀,人家可是太子的养母。”
说到这个小佟佳氏来一阵来气,不过她想到的却不是太子,倘若不是当时的宸妃,四阿哥便一直会记在自己姐姐名下,等她走了自己入宫,顺理成章就能把四阿哥要到自己名下来。
“哼,不过是些个拜高踩低、忘恩负义的,我还不稀罕呢。”小佟佳氏娇狂道,方才康熙没责罚她,只让她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惠妃暗暗咽了咽口水,那可是皇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置喙?她现在已经不想利用她的事了,这种人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压根就没长这玩意,她还是躲远点,免得她死的时候溅自己一身血。
先不管这二人是如何算计的,只说宜妃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追上了沈娆一行人,举目一看才知道来的竟是妃陵。
妃陵不比主殿,但也算块难得得风水宝地,漫山遍野的马鞭草,不是多名贵的花木,但开得蓬勃,似花非花,似草非草,将整个陵寝都染成了迷梦般的紫色。
“真美。”后来的宜妃不由地感叹道。
太后轻笑一声:“好山好水,看着比里头还强些呢。”
里头自然指的是那边的帝陵,这话说的即使是素来善言的宜妃也接不上来了,还是宁谧太妃开口道:“是个好地方,不算受罪。”
在这种地方,几人的身份说什么都太合适,也不管表面如何轻松,心里难免惆怅,人都爱推己及人,更能共情和经历、处境与自己相似的人,当然小佟佳氏这种没心肝的除外。
“进去吧。”太后又一次拍了拍沈娆的手,神情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长者的怜爱。
一进屋十几张女人的画像高高悬在墙上,看得宜妃心里直打突,任谁一下子见了这么多遗像,心态都不会太平稳,更何况画中有些人的穿戴几乎和此刻的自己一模一样,这种不适感就更强了。
沈娆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女人”,不同的是,这里面是有她的亲人的。
沈娆压下心中不适,逡巡一圈,立马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她生得美,是那种陈旧工笔画也掩盖不了的芳华,杏眼菱唇和隆恩殿里孝献皇后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娇俏些。
跟着太后给每副画像都上了香,太后转过头对沈娆说:“你去给她单独上柱香,我也要再跟我姑姑说说话。”说完便走到当年静妃的画像前,合上了双眼嘴唇翕动,无声地嗫嚅着什么。
沈娆依言来的贞妃像前,她与太后不同,她出生时贞妃已经殁了,她对她的认识都是从家中亲戚口中七零八碎地拼凑的,只有头上那支蜻蜓簪是早年她额娘入宫时,贞妃说赏给以后的侄子侄女的。
宫里提起董鄂氏只知孝献皇后,但在家人口中,这位姑母的存在感反而更强些,她是个热烈明快的姑娘,夏日去西郊放马,冬日到玉泉山冰嬉,在家里养了一窝兔子,三只猎犬还有一匹灰秃秃的小毛驴。
鲁迅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沈娆就在想,之所以那么多人会对贞妃的死耿耿于怀,就是因为她曾在最美好的年纪以最惨烈的方式死亡吧。
她是唯一一个随顺治帝殉葬的妃嫔,享年十八岁。
沈娆和画中的女人遥遥对望,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宁谧太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是你的,今日物归原主,也省得将来下去的时候,她说我寐了她的东西。”说着拿出一对赤金虾须镯来,亲自戴到了沈娆的手腕上。
那边太后也看了过来:“让哀家也瞧瞧,这还藏着好东西呢?”
宁谧太妃笑着解释道:“早就想给她,却总怕给孩子招祸,这会儿当着正主儿,再不给就不合适了,董妃妹妹那时候就爱念叨,说是家中嫂嫂有孕,也不知是姑娘还是小子,后来……”
说到这儿,宁谧太妃的笑越发牵强:“出事以后,她就来寻我,说……可能见不到将来的侄子侄女了,给了我这对镯子,若是男孩就传给将来的儿媳妇,若还是俊丫头,就给她添妆。”她望向沈娆的双眼渐渐湿润。
沈娆回握住宁谧太妃的手,太妃笑着揩了揩眼角,欣慰道:“如今也算圆满了。”
太后也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一旁的宜妃却滚下两行清泪来,真的圆满了吗?诚然,只要是宫里的女人,没有不羡慕皇贵妃的,万岁爷分明是动了情,且不管这份情能否长久,但至少此时此刻,皇贵妃和她们这些人就是不同的。
但那又如何呢?本也是满洲大姓人家的姑奶奶,嫁到谁家能没有三媒六礼、十里红妆呢,可偏偏进了皇宫,锦被一卷就送到了龙床上,那对虾须镯,终究是见不着贞妃期盼的嫁妆匣子了……
“我不是故意的……”太后突然开口,不知何时眼泪爬了满脸,
“娘娘!”沈娆一惊,赶紧扶住了太后的小臂。
“我也想救她,我也想过救静妃……可是我怕呀,静妃还是吴克善的亲女儿,皇上不也说废就废了吗?我不过是旁支,和太后也只是堂亲,我又敢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敢做啊,那时候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梦见皇上要废后,我是什么也不敢做,多一句话也不敢说,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停了中宫笺表,我能怎么办呢!”往日的豁达闲适,就连太皇太后崩逝也没忘了吃点心的太后,此时哭得像个孩子。
宁谧太妃也赶紧上前,拉着太后靠在了自己肩上,太后是典型的蒙古女人身材高大健硕,比宁谧太妃高了足足有一个头,这会儿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的样子,显得滑稽又辛酸。
她是真的害怕,她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丈夫不爱自己没关系,孩子不是自己的也没关系,她只想保留一份中宫的尊容,体体面面的活着有什么错?
“没事了,都过去了,姐妹们都明白的……”宁谧太妃低声开解道。
沈娆仰起头,想叫眼泪流回去,又看见宜妃半条帕子都快哭湿了,她特别想提醒她一句,门口那小太监是皇上的人,太后太妃哭也就算了,咱们还是得欢欢喜喜地喊着皇恩浩荡的。
等太后平静下来已是申时了,由老嬷嬷伺候着打了水净面,沈娆沾光也拧了条帕子擦脸,还好有太后在,要是只有自己和宜妃这都不好要水的。
太后重新梳了头,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有饭吗?哀家饿了。”
伺候下人也多是第一回来尚不熟悉,一时还真没人能回答,还是满方站了出来:“回太后娘娘的话,这边的膳食房早将午膳备下了,就是不知该往哪儿传?”这是问太后想在哪儿用膳呢。
可太后哪儿知道呀,这孝陵她倒是来过,可往常都是跟着孝庄,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骤然轮到自己做主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满方看出了太后的为难,连忙小声提醒道:“之前万岁爷吩咐了,在这儿歇一晚上再启程,大红门内神道边上,给主子们准备了歇脚的地方。”
太后点点头:“那就去那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