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2 / 2)
王璇坐在屋里,一直看着。直到王绅的背影彻底远去,他才幽幽叹得一声。
“也不知道点明白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将手中的杯盏抵到唇边,感受着杯盏中暖热的温水从喉咙漫向周身,驱散那些缠绕在魂体上的寒意,王璇低声道:“但他总是要知道的。”
大乱将至,司马慎又似乎别有野心,他不得不推王绅一把。
若他一直都这样浮躁、天真,那他绝对不可能得到那司马慎的青眼。
不是谁个,都能像那孟氏阿彰一样,可以在那位太子殿下面前得到优待的。
说来也奇怪,那孟氏阿彰也有点天真,但司马慎却偏生对他特别优容,这里头,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跟司马慎身上那怪异之处有关么?还是跟孟氏阿彰本人有关?更或者,是都有?
王璇想了许久,总是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就像往常很多次一样。
无功而返的王璇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太过失望。又或者说,他自己已经渐渐接受这个事实,准备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一切水落石出再自然而然看见答案了。
毕竟
“也不是就我一个人糊涂着。”他最终轻笑。
旁人冥思苦想,孟彰却只一意修持。一直到得他心神倦乏时候,他才放松了魂体,沉沉睡去。
待孟彰醒来,出了这月下湖,侍奉他梳洗的青萝低声给他禀告。
“庙郎君今日晨早就过来了,如今正在厅堂里等着郎主呢。”
孟彰动作停了一停,然后才又继续。
孟庙平日里也时常来与他一道用早膳,但他不会这么早,早到已经习惯了孟庙的青萝还得特意跟孟彰提一句。
“可有上茶了?”孟彰问。
青萝给孟彰送上软巾。
“有,是庙郎君最喜爱的碧螺茶。”
孟彰点头:“那便行。”
青萝不敢多看孟彰的脸色,低垂着头站在一旁。
用软巾擦拭去面上沾着的清水,孟彰将软巾递给了青萝,自己转身往外走。
见得孟彰从内室中走出,孟庙站了起来:“阿彰。”
孟彰脸色平常,与往日别无二致,拱手来与孟庙见礼。
“是我慢了,劳庙伯父久等。”
孟庙摆摆手,为孟彰自己辩解道:“不怨你,是我今日早了。”
细看着孟彰的面色,孟庙心情甚是复杂。
倘若阿彰因为昨日的事情,与他拗气,他心里大抵也不会多么顺气,可如今阿彰这浑然没事发生一样的姿态,他又轻松不起来。这可真是
孟彰像是没有看到孟庙眼底的异色,他一抬手,请孟庙入席。
青萝领着其他的女婢,将餐食送了上来。
见得一一摆上食案上的餐食,孟庙竟然松了一口气。
待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孟庙心里又是一叹。
罢了罢了,反正他也只是一个族伯父而已。
待用过膳食,孟彰却不似往常一样,起身准备往童子学去,他仍自坐在席上,看向孟庙。
“庙伯父今日这么早过来玉润院,可是有事要与我细说?”
却是孟彰先开口了。
孟庙不挣扎了,他直接将昨日里跟孟椿的对话说道了出来。
待说完后,他也只低垂着目光看面前食案的纹路,不看孟彰。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够感受到从对面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里的意味
孟庙分不清楚,他也不想要去辨认。
就这样吧,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想做的事情,接下来再发生什么,也都由不得他。
关键在于孟彰自己,也在族中那里。
不在他。
孟庙是这样想的,也没想要再折腾了,但下一刻,他居然从那落在身上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几分暖意。
“此番,多谢庙伯父为侄儿周全了。”
在那样的目光之后,孟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孟庙再不能欺骗自己。
他一点点抬起目光,看向对面的小郎君。
那小郎君正从席上站起身来,拱手与他作礼。
果真是在,谢他?
孟庙坐不住了,他连忙站起身来,要伸手去扶孟彰。
孟彰让过孟庙的手,继续与孟庙拜礼。
孟庙的手停在半空中,少顷后,他侧了身,避让孟彰的礼。
“我我也没能多做什么。何况,虽然阿祖是有些生气的,但你不必怕,我听说梧叔祖就很赞同你的提议”
孟庙都觉得自己语无伦次的,非常的傻。
但站直了身的小郎君目光却仍旧平和。
“我细想过了,”孟彰道,“昨日里,确实是我反应太过激了,迁怒了庙伯父你,是我失礼,还望庙伯父谅解。”
“我,我没放在心上”孟庙道。
孟彰笑了起来:“多谢庙伯父。”
孟庙稳定了心神,看着对面站直了身体也只到他胸膛位置的小郎君。
“阿彰你,你真的想明白了?”
孟彰颌首。
孟庙只看孟彰这脸色,就否定了方才涌出的念头。
阿彰他不是要妥协。
他是想要换一个办法。
果然,他才刚确定这个念头,就听到了对面小郎君的话。
“族里有自己的态度与立场,彰需要理解,也可以理解,但该做的事情,彰却不能撒手。”
孟庙怔了怔,问:“你待要如何做?”
孟彰抬眼,直直看着他:“族里不出面,那就我们自己来。”
我们
明明孟庙将这个词听清楚了,也彻底理解了,可他却一点都没有想要反驳,想要去撇清,他站在原地,听着对面小郎君的话。
这便是默认了,默认这次参与的,不只有孟彰,甚至不只有处在阳世天地里的孟昭、孟显等人,还包括面前的孟庙。
即便孟彰在青萝说起孟庙早早就在等着他时候,心里就有了底,但到得现在真正得到孟庙的默认,孟彰还是为之心生欣喜。
就禁绝五石散这一事,再多的人手都是不够的。
“自己来?”孟庙重复着。
孟彰点头:“我们需要让族里知晓五石散对我们己身的祸害。”
孟庙有些明白了。
族人服食五石散的原因有很多。心中憋闷难以消解,是其一;与其他同伴在玩乐时候被带上一起,也是一个;被服食五石散后的飘飘欲仙诱动,无知无觉地沉醉在五石散的药效中,更是一个。
让族里的族人知晓五石散对服散之人己身的祸害,应该很有些作用。
至不济,也能让族里的族人在服食五石散时候犹豫些,多思量一些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孟庙点了点头,但很快,他的眉关又重重锁起,“可是,只有这样的话,未必能让族人们彻底丢开五石散的啊。”
孟彰点头:“我知道。”
他也没有那么天真,认为只要让那些人知晓五石散的危害,就能让他们控制住自己。
他曾听闻过一种说法,人己身,是存在这一种自毁的欲`望的。
他们能从那种放纵与自我湮灭中,寻找到一种特殊的感觉。
他们能知晓自己真正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种扭曲、畸形的欲望,在这方天地里,比他上一世时候还要明显得多。
比起上一世总有机会提升自己、展现自己的天地,这方天地里在这方面就要逊色太多了。
“庙伯父,”孟彰郑重道,“请你通传族中,就说”
“如果有一日,我找到了办法,又或是我能改良修行法决,让更多的人能够突破原本的瓶颈,那么,我所拿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将服食五石散的人先行撇开。”
孟庙瞳孔剧震,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
但孟彰偏就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对他开口:“是的,庙伯父你没有听错。”
“日后,我拿出来的任何东西,都跟那服食五石散的人无关。”
孟庙张嘴,艰难道:“这不是很公平。”
孟彰摇头:“不,这很公平。”
“如果知晓了服食五石散的祸害,他们仍然要服食五石散,这样的人,真的还有未来吗?”
“既然没有了未来,那我为什么要将有限的东西,给予他们?而不是给予那些拥有着未来与希望的族人?”
“哪怕这些没有服食五石散的族人,资质、能力比之那些服食五石散的族人远有不如,那又如何呢?那些没有服食五石散的族人,他们的意志、他们对自己的控制与把握,却是反过来领先那些人的。”
“而在我这里,意志和自制,比资质和能力更重要。”
在我这里,意志和自制,比资质和能力更重要吗?
孟庙只觉眼前一阵阵发白。
他似乎有些明白这个小郎君了。
定了定神,孟庙说道:“我知晓了。”
“我会通传族里的。”孟庙道。
孟彰点头,再与孟庙一礼:“此事,就尽数托付庙伯父了。”
孟庙颌首。
孟彰起身,准备出发往童子学里去。
“阿彰,”孟庙声音嘶哑,“你真的有把握能找到办法?”
孟彰重又抬眼看定他:“庙伯父,我一直觉得,这天下,是有路的。所以没有人找到,不是它不存在,而是他们没发现而已。”
“这天下有路?”
孟庙站立了许久,才喃喃着将孟彰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待到他重新收拢心神的时候,眼前厅堂已经空荡荡。除了他以外,就再没有旁人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那刻,孟庙面上的神色彻底崩溃。
他脸皮抽动,眼底有什么东西汹涌着,呼啸激荡。
孟庙躬身,抬手捂住半张脸庞。
可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仍旧在止不住地颤抖。
“阿彰说,这天下有路”
“该信他的,这天下,再没有人比他的资质更好了”
“不论是修行的资质,还是悟性与心志,他都是仅见的一个,再没有人,再没有人能与他比较”
“信他吧,他大抵是所能遇见的唯一希望了”
孟彰才刚从马车里下来,就看到了同样从旁边马车走下来的王绅。
他眨了眨眼睛,压下心头的好奇。
这小郎君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再有,这琅琊王氏的嫡支小郎君,是在等他?
孟彰的马车不是头一天停在这个位置的,但王绅的马车是。孟彰很有理由怀疑,这小郎君是故意的。
王绅站在他前方的马车侧旁,没有离去。
孟彰心里确定了他最初的猜测。
待孟彰走得近了,王绅先与他点头,打招呼:“孟彰。”
孟彰停下脚步,也点头回答道:“王绅。”
他们两家的车夫悄然退了开去,将这一处空间让给了两个小郎君。
王家马车的那位车夫在离开以前,还特意往其他马车的所在分去了几道目光。
于是那些马车里,也有一位位车夫、侍仆躬着身悄然远去。
孟彰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重又望定不远处的王绅。
王绅脸色较之往日,委实是要平和太多了。
此刻看见孟彰目光望来,他更是先露出了一个笑意,然后才开口。
“我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
孟彰颌首,问:“有事?”
王绅点头:“是有一件事。”
孟彰就静等着。
王绅深吸一口气:“我是来与你道歉的。”
道歉?
孟彰暗自咀嚼着这两个字。
见得孟彰沉默等待,而不是问他原因,王绅心里又更放松了些。
“自孟彰你进入童子学以来,我待你虽未有失礼之处,但相处时候,也仍旧缺少了几分真诚。”
孟彰听着,明白了王绅这一趟的真正用意。他不由得开始琢磨一个问题。
到底要不要答应这位琅琊王氏的嫡支小郎君?
“我与你赔礼。”琅琊王氏的小郎君在那边诚恳道。
“但我是真的,想要与你交好。”
“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彰收回心神,细细打量着对面的小郎君。
对面小郎君尚且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颤抖,足可见他此刻忐忑。
但孟彰从他的眼底里,也看见了往日里少见的真诚。
孟彰沉默一阵。
“你与我皆是世族子,家族各有立场,即便相交,也未必能做到彼此赤诚”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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