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第 245 章(1 / 2)
小花真的没有想到,唐家祖母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她真的半分出现在人前的欲望都没有!
在她看来,因有自家阿娘为嫡母操办寿宴和自己要择婿的噱头在,若是邀请,便要邀请全京都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那这场寿辰宴无疑是京都最大最风光的,谁能拒绝鲜花团簇呢?
反正小花扪心自问,她是不可能拒绝的,要是阿娘肯为她操办生辰宴,她也要请了所有的姐姐妹妹们来快活。
多风光啊。
她如今也跟着阿姐识人心,拿捏人意了,阿姐跟她说过,人在出风头的事情上,鲜有拒绝的。
她有风光的念头算不得错,人之常情嘛,只要别让人拿捏利用就好了。
但唐家祖母就拒绝了。她非但拒绝了,还紧闭大门,谁也不见,即便是阿爹阿娘去,也被赶走了。
她是一点风头也不想出。
小花真的对她好好奇啊。
不过显然,她没有出风头的意思,她的儿子儿媳妇们还是有意愿的。即便不是为了自己,还要为了家中的儿女娶好,嫁好。
能这般风风光光一场筵席,那家里的姑娘们儿郎们姻缘都好说。
所以紧接着,阿娘就收到了文远侯家赏花宴的请帖。
阿娘应下了,答应了一定要去。大舅舅有些羞愧的模样,道:“你去,我自然欢喜,只是父亲在家里,他如今老了,要是说了什么,你千万别在意。”
“大喜的日子,不兴闹起来。”
阿娘就点头,“大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大舅舅就欣慰的笑了笑,临走之前还给了她一颗糖吃,“小花一起来,你表姐表妹们都念着你。”
小花哎了一声,等大舅舅走了,她问阿娘,“那日你虽然沐修,但也要去郊外巡视,你真去舅舅家啊?”
折邵衣:“你舅舅舅母对咱们可不错。”
她要推了公务。
小花点头表示知晓了。大舅舅和三舅舅一家都是好人。但是她亲近不起来。尤其是表姐妹们。
她叹气得很,“依仗着你嫁个好人家,但也立不起来啊。”
小花每回去舅舅家,都能受到最好的接待,表姐表妹们虽然对她不是很亲近,但也是笑脸相迎,但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做不了敞开心扉的手帕交。
小花知晓,她们不是不愿意跟自己好,而是自己这些年跟着阿姐太久了,跟寻常姑娘有些不同,外人都说,她看起来高傲极了。
她身边围绕着的姑娘们也很凶残,都是直接可以为阿姐张罗,成为手脚的人,出门要是打架,撸起袖子抡起凳子就能上。
她们行事就有些嚣张,有些气势张扬。而舅舅家的表姐妹们却有些温婉过头了。
她们才情或许好,但是十分……十分守旧。
没错,守旧两个字出现在小花脑袋里面的时候,她觉得非常合适。
她也问过阿娘为什么,阿娘说,因为她们的爹娘,她们的祖父都是这般教导她们的。
小花其实挺不能理解的:“大舅舅家的大表姐嫁在京都姚府,那家的儿子虽然才情好,但姚家算不得强,大表姐夫如今又在阿爹手下做提点,按理说,她在婆家和丈夫面前是完全是可以立住的,想要丈夫不纳妾也是可以的,但为什么,她要在怀孕的时候,主动给丈夫纳妾呢?”
折邵衣看了她一眼,她觉得是时候教导小花这件事情了。
小花自小跟在她们身边,见到的事情,做的事情,都是继承了她们的想法。
她看得远,便看见这些与她想法不和的事情时,总要在心里过一遍,觉得她们不够好,不够强大,不够自信。
但是……她站在她们的肩膀上看东西,本该是看得更远,哪里能俯视看人。
她认认真真的道:“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一人有河洛做阿姐,有我和你阿爹做父母,有陛下做姨母。”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般,有我们做后盾,我是她们的姑母,不是母亲,我不能插手她父母对她的教养问题,但你也不能因为她们教养问题而去质疑和嘲笑她们。”
小花垂头,她不是很服气。
“可是……她有能力的啊。”
“只要她坚持,我们难道不会帮她么?姚家敢说什么呢。”
折邵衣大声训斥她,“所以我说,这只是你罢了。你享受了大秦最好的教导,但是她们没有,这个世道男子纳妾还是正道,这个世道女子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我们只是劈开了一点光罢了,我们没有扯开整个夜幕,小花,你能站在光的缝隙之下,何其幸运,你该用你看见的,你知晓的,去帮扶她,而不是去指责她为什么不勇敢。”
“你这般的心性,我如何敢放心你去做大事。”
小花张了张嘴巴,想要反驳,又垂下来头,她知晓阿娘这是真生气了,于是点头,“阿娘,我若是错了,我就好好想想,你别生气。”
折邵衣酸涩开口,“是这个世道错了,不是她错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抵抗流言蜚语的能力和定力,不是每一个人都要活成我们这个模样。”
“我们不能因为我们幸运,就去指责她们的不幸,还要高高在上的去怒其不争,这又何其虚伪。”
小花点了点头,“阿娘,我知道错了。”
折邵衣:“你很聪慧,该把聪慧放在正途上。”
小花就去了宫里问阿姐,河洛笑着道:“这也没什么,你阿娘说得极对,以后不要去随意指责一个人的立场,你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不知道她的苦痛,自然不能感同身受。”
小花垂头丧气,“阿姐,你有跟我一样问过这般的问题吗?”
河洛点了点头,“有,我也问过母皇。”
她问过。
她说,天下都是她们的了,只要她们强行干预,不能三妻四妾,这般一来,不就好了么?
但是母皇说,时机未能成熟时,立下这般的规矩,才是害了她们。
“只能慢慢的,慢慢的,让她们自己意识到,自己可以立起来,可以反抗。而几十年后,或者几百年后,若是所有人都开始醒来,睁开眼睛时,那醒不过来的,便也要被遗忘,又是一种悲哀。”
小花听了河洛的话,深深的陷入了迷茫。
“那我们醒得这般早,是好事还是坏事?”
河洛神情恍然了一阵,但是她终究摇头,“强大如母皇,她依旧彷徨,孤独。”
她的枫树林里,多寂寥啊。
即便身边有同伴一起,还是依旧迷惘。
她道:“所以,醒来或者不醒来,都是可以的。”
小花带着一肚子惆怅回去了。
文远侯府的赏花宴她跟着阿娘去了。姑娘们一块,姐姐妹妹们互相介绍,小花这回沉静多了。
她发现,跟着她的姑娘们都有点看不上对面姑娘们的大家温婉,对面姑娘们也看不上她们的粗俗。
她们互相有一种自豪和高傲。
小木姑娘熟读刑律,一心一意回家争家产争侯爵之位,将来想做个顶天立地的人,造福一方百姓。
她瞧着对面姑娘带着点鄙夷看她,生气道:“若不是你舅舅家的生辰宴,我早就打过去了——看着吧,等以后我升官发财做一府知州,她们嫁的丈夫犯在我手里,给她们好看。”
小花眨了眨眼睛,笑了,“得了,别跟她们计较。”
小木姑娘后头的姑娘也道:“她们这般的,我一个拳头放倒一个,可惜了,这般赏花宴,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我马上就要去云州参军了,以后想吃京都的东西都吃不到。”
她下个月就要去云州参军,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真是走到哪里都要说一说。
小花:“你别太得意,小心到时候被小凤姨母收拾了,那才丢了我们的脸。”
才安慰好这一些姑娘,转瞬间门吃了一盏茶,就被五表妹拉了过去。她表示小木姑娘满口刑律,简直就是呆笨至极,还有些狗眼看人低,还有那个参军的姑娘,动不动就是刀剑,一手鞭子耍得好,但也太欺负人,实在是粗鲁。
这般那般说,小花也要安慰,“得了,别跟她们计较。”
这边安慰那边安慰,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她突然有些理解阿娘的意思了。
在光里面的姑娘和光外面的姑娘都没有错。
她在家里特意等到疲惫的阿娘回来,给她沏了一杯茶水,认认真真的夸奖道:“把光带去黑暗的人,更加没有错。”
“阿娘,你们真了不起。”
比起阿姐自小就懂得了这个道理,她一直跟着阿姐的步伐走,懂得多,却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她们做事的意义。
此刻,小花终于明白了。
“我想,我也是愿意做那束光的。”
她说完看阿娘,就见她先是愣住,然后竟然眼眶一红,低头抹了抹眼泪。
小花笑起来,“阿娘,你哭什么。”
折邵衣匆忙抹去泪水,张了张嘴巴,这才道:“我……我也不懂为何落泪。许是希望你不懂,许是你终于懂了,我欣慰罢了。”
她哭过之后又怔在当地,“我想,我明白你姨母为什么对河洛那般的心愧了。”
如此,只有自己体会的时候,才能感同身受。
……
小花开始参悟,常年跟在宫里,她开始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她不想去户部,也不想去吏部,她只想去礼部。
折邵衣听闻之后,只把她拎到礼部尚书老大人家里去,“只管骂,只管打,她确实需要学学这些东西。”
小花乖巧得很,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凶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我学会了这些旧的,我便从旧的里面开辟一条新的路出来。”
“我知晓,一条新的路不好劈开,那就从旧的里面找出一条可行的来。这些,我只有懂了,才能跟他们辩论,才能让谁都吵不过我。”
沈怀楠一起送闺女去的,听闻此话笑道:“那要是你吵输了呢?”
小花:“我还有拳头,我能直接打死他们。”
沈怀楠砸吧了一下嘴巴,嘴角一弯,“小花,不可太血腥了,要以理服人,待人温和。”
小花看见他这笑,突然悟了,“像阿爹一样吗?”
沈怀楠:“是啊,你看,我这般不是很好么?”
小花想象了一下自己如同阿爹这般笑着用礼法怼人和愤慨怼人,果然是前者更好。
总算知晓阿爹为什么如此笑了。
沈怀楠:“孺子可教也。”
折邵衣:“……”
不该让沈怀楠教小花的。都教歪了。
沈怀楠却高兴得很,“小花学得很好,很快,将来定然也是以一个大将。”
之前他都不敢说这句话。
等到回家再看见儿子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打滚,他的神色又复杂起来,道:“将来……将来我从哪里给他找一户入赘的好人家。”
折邵衣当场就笑了。
沈思衡一动不动,任由阿爹嘲笑。然后伸手一捞,把阿爹的小白猫捞到怀里,道:“阿爹,有人找你。”
至于是谁找,说了什么,客人带到哪里去坐着了,他都懒得说。
好在沈怀楠知晓,他去了书房,就见里面坐着自家的三个小弟。
这次依旧是说土地测量的事情来的。沈怀楠好奇,“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你们竟然如此匆匆赶来。”
他没接到消息啊。
御史台笑盈盈,“大人,这回可真是上天帮我们。”
他们之前忌讳两广总督秦牧之是秦家的人,秦家是自己人,但是秦牧之即便是秦家人,也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们不敢轻易动人,沈怀楠还写了信去问秦青凤,结果信才送走没多久,秦牧之自己就被揭发私吞土地了。
沈怀楠脸色凝重得很,“当真?”
御史台,“当真。”
两广是重要的地方,他们放了不少人过去,当时是想着不靠秦牧之,自己也要有足够的人在那里,免得有事情不知道。
这下子,是真的碰见了事情了。
沈怀楠:“这事情有多少人知晓?”
御史台,“就是咱们这些人,但是……说句实在话,咱们能查到的,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查到。”
沈怀楠:“我进宫一趟。”
反正,这事情既然能传到京都来了,那就不能拖。
他进宫了,女帝坐在御书房上面的龙椅上,神情没有丝毫的慌乱。她只是丢给了沈怀楠一把尚方宝剑。
“去吧,去两广一趟,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沈怀楠心里一惊,应下,然后回到家里就开始准备行礼,折邵衣也刚知道消息呢,她还收到了小凤来的信。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是一条腿一条腿的剁下去,总有剁完的那一日。不过,要是能断了那些坏事的腿,说不得还能逃脱一劫。”
沈怀楠:“我不信这是小凤写的信,她说的话肯定更加直白。”
折邵衣笑着道:“是,她只是说……只是说,秦牧之因为私吞土地,是闹出人命来的,这事情秦家已经表决过了,这人她们不会保。”
沈怀楠好奇,“秦家本族的人同意?”
折邵衣:“也有不同意的,只不过被揍了,如今秦家,小凤还是说了算的。”
她是年轻一代里面带兵经验最足的,自从当年秦窗明死后,她好像一夜之间门长大了,做事情十分有章法,整个人都是利索聪慧的。
沈怀楠倒是感慨了一句,颇有些感悟,“这些大家族里,要是不剔除那些腐肉,迟早是要被杀掉的。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
不知道他们沈家和折家,是不是终究有一日也会出现这般的人。
于是对沈思衡的教育更加抓紧。
“你懒归懒,可不能成为一个纨绔子弟。”
沈思衡很想翻个白眼,但是翻白眼也要力气,他索性哼哼一声,表示自己知晓。
等到沈怀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长明七年春。
长明七年春,沈怀楠刚回来,就被一众同僚们拉去喝酒,这回可真是痛快人心。
而且这次的事情一过,沈怀楠的名声都好些了——无差别攻击。
只要你是贪官污吏,那他就直接砍人。不管你是秦家的还是沈家的。
反正百姓那边,他的口碑好多了。
沈怀楠自己也很满意,他甚至让人在两广那边雕刻了不少的石窟,都写的是他救苦救难的美好事迹。
他举着火把在石窟里面走了一遍,特别是一个刻着他脸的石窟里面,他认认真真的瞧了许久。
——要是邵衣下辈子碰见进了这个石窟,也不知道在看见他脸的时候,会不会想起点什么,就算是有一点似曾相识的念头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