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别扭(1 / 2)
拓拔泓凡见太后,不喜欢有宫人在场。
太监宫女都知道他脾气,一看他出现,面无表情立在那,也不说话,立刻晓得意思了。一转眼的工夫,众人都退了下去。
只剩下拓拔泓了。
没有人的场合,他放下戒备,就随意了很多。
他也没说话,只是不高兴地走到床边去坐下,背对着她,耷拉着头。
这个动作真是有些孩子气,冯太后看在眼里,觉得他挺幼稚,怪可怜。
拓拔泓是敏感而早熟的性子,幼稚这个词其实是跟他不沾边。但再早熟他也只有十二岁。
他生下来没有母亲,他父亲疼他,却又难得相处。襁褓中就开始做太子,自幼被侍卫太监围着拱着,养出一副唯我独尊的傲慢脾性。但骨子里还有孩子的本能,渴望被大人疼爱。
在他面前,太后是大人。尽管太后也只比他大了十岁,不过辈分上和他母亲是一辈。
他回回来都是这样,不像探病,倒像是在怄气。太后是过来人,知道小孩子生气要用哄,拓拔泓背朝着太后,是要安慰呢。冯太后伸手拉了他,让他坐近一点,手抚着少年柳叶似的薄背,柔声关切道:“好不容易下朝来,怎么又垂头丧气。”
她声音也很好听,柔柔轻轻的,有种格外的亲和力。
拓拔泓皱眉说:“心烦。”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来这里烦,来这里更烦。
太后听到这话,手搭着他肩膀,像个爱护小孩的长辈似的,温和地说:“皇上烦什么?说给我听一听,看不能帮皇上想个辙子。”
拓拔泓赌气似的说:“不晓得烦什么,就是心很烦。”
拓拔泓自己并不知道,他这言语完全是在撒娇。
黑脸,说怪话,赌气,类似的种种表现。
只是他性子别扭,撒娇的样子也像是在生气,旁人还真看不出来。毕竟他是皇帝,他黑着脸,摆出生气的样,谁敢以为他是在撒娇呢?稍微一看到脸色不好就诚惶诚恐了。
太后对他自然不至于诚惶诚恐,但是思维也是严肃的,并不能跟他粗心大意,嬉皮笑脸。
太后如果知道他是撒娇的话,就也会晓得,对这种状况,只是抱着他肩膀哄一哄,摸摸脑袋,说点好听话,给点亲热给点爱就什么事都没了。对于无根的烦恼,爱抚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但太后对这个并非亲生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太后说:“是不是昨夜没睡好,所以白天没精神?最近朝中的事多,皇上又不熟悉,身边又没得力的,一个人应对起来确实费神。要不皇上可以试试把李益调到太华殿去,他在台省充了多年的机要,对朝中人事都相当熟悉了,皇上有不解的都可以问他。”
拓拔泓听她张口李益,闭口李益心中就躁的很。只是无法直说。
他口气明显不悦,站起来,回头冲她躁道:“朝中哪有什么事?有什么事用得着朕去处理?朕上朝都说不到三句话,一天折子也见不到几本,朝廷大事又轮不到朕来裁决,朕每天只是吃饭睡觉罢了。朕哪里有费过神了?”
太后知道他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还是为那乙弗浑揽权的事。
那乙弗浑是先帝时的大臣,先帝临终前曾受命辅政。然而先帝一死这人就野心毕露,不但矫诏行权,一连杀死好几位朝廷重臣,还杀死了皇帝和太后亲信的大臣。
拓拔泓要杀了这人,却又投鼠忌器不敢杀,只能给他加官进爵,任他越坐越大。
太后还没说话,拓拔泓又紧接着生气起来:“太后这些日子生病了,不晓得他现在有多狂妄。原先那奏折,他好歹还要问太后,问朕的意思,现在全是他自己拿主意了。朝中的事也是他说决就决,根本就不问朕。上个月他罢免了城阳令刘缙之,把人打发去洛阳了,换上自己的亲信担任。都过了半个月了朕才知道这事!这么重要的官职任免,朕这个皇帝竟然不知情。朕问他来,他还有种种理由说辞。勾朋结党就不说了,录尚书事还不够,自己给自己封丞相,把自己的官署搬到朕的永安殿来了,整天下了朝就在永安殿批折子,批折子批的上瘾么,吃喝拉撒都舍不得离开呢。前儿还给自己打了一把金椅,就放在朕的龙椅下边儿。太后是没看到朝中那些人现在都是怎么巴结他的呢。”
他怨念看来是深得很了,一开了闸就停不下来:“他现在日理万机,朕就像那庙里的菩萨,木雕泥塑的!”
他转动脚步:“这都是太后你当初拿的主意。当初我就说杀了他,太后却非要留着他,留到现在好了。豺狼不趁他瘦的时候杀,等他长肥了,想杀也杀不死了。”
“那人的胃口都是养出来的,今天做了尚书,明天就想做丞相,今天做了丞相,明天他就会想做皇帝了。”
太后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喜欢批折子,就让他批去吧,皇上落得清闲。”
拓拔泓气的甩袖:“太后知道还如此纵容他?这样的清闲朕宁可不要。”
太后笑了笑,道:“你以为那折子是好批的吗?这么大一个国家全是事,那么多事一山一山的堆过来,没有你喘气的工夫。他忙才好呢,他要不忙,整天闲着,那咱们才该头疼了。”
拓拔泓说:“太后太轻信他了,咱们现在都已经控制不了他了。”
太后说:“他只是一个大臣,又不是宗室皇亲,还能篡位不成?皇上大可不必如此担忧。我知道皇上的意思,他是有些过分,回头我会找他谈一谈的。”
拓拔泓始终怀疑,太后表面上厌恶乙浑,实际和乙浑是一伙的,故意用这个人来压制他,不然怎么会一直帮这人说话?乙浑的野心路人皆知,太后却还在这里装傻。
他不是宗室皇亲才可怕呢。宗室操戈,天下还是姓拓拔。让他乙浑得了势,宗庙都要保不住了。
拓拔泓心烦道:“算了,朕只是一时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