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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在少女们身旁(1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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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高尔夫球场吃茶点的时刻即将来临,如果我们大家都在一起,阿尔贝蒂娜自己作好准备,然后朝安德烈走过来,说:

喂,安德烈,你还等什么,为什么还不走?你知道的,我们要去高尔夫球场吃茶点。

我不去,我留下来和他聊天,安德烈指着我,这样回答。

可是,迪里欧太太请了你,你是知道的,阿尔贝蒂娜大叫起来,似乎安德烈打算与我待在一起,只能用她不知道人家邀请了她这一点来解释。

你看,我的小姑娘,别那么傻,安德烈回答道。

阿尔贝蒂娜并不坚持,生怕人家也劝她留下声。她摇摇头:

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回答,对一个喜欢慢性*自杀的病人,就是这么说的。我可跑了,我想你的表慢了,说完拔腿就跑。

她叫人着迷,可她也是一大怪,安德烈说道,用微微一笑环视她的女友。这微笑既抚慰她,又对她作出评断。

在爱好消遣娱乐这一点上,阿尔贝蒂娜与少年时期的希尔贝特有些相似。在我们相继爱恋的各个女子之间,总存在某种相似之处,虽然也有所变化。这种相似,与我们气质的固定化有关系,因为这些女子是我们的气质所选择的,而将所有与我们既不相反,也不相辅的女子,也就是专门既满足我们的官能享受又折磨我们的心的女子全部淘汰掉。这些被选中的女子,是我们气质的产物,是我们感性*的倒影、反成象、底片。因此,一个小说家,在描写他笔下主人公的生活时,可以将他历次的恋爱描绘成几乎完全相似,而并不给人以自我抄袭的印象。相反,给人的印象是他在创造,因为虚假的革新总不如旨在暗示一个崭新真理的重复更有力量。在堕入情网者的性*格中,小说家还应该指出变异的迹象,随着进入人生其它纬度上新的地区,这种变异的迹象更加突出。如果对自己笔下的其他人物,他描绘出不同的性*格,而对自己心爱的女子,则没有赋予她任何性*格,说不定这位小说家就再次表达出了另一条真理:对于无关紧要的人,我们了解他们的性*格。但是对一个人与我们的生命合而为一的人,很快我们就再不能将她与我们自己分开的人,对于她的动机,我们不断地作出各种令人不安的假设、对这假设又不断作出修改,对这样一个人,我们怎么能够捕捉住她的性*格呢?对于我们爱恋的女子,我们的好奇心是从理智之外升腾起来的,其驰骋大大超越这位女子的性*格。即使我们想停留在这个问题上,恐怕也做不到。我们惴惴不安调查研究的目标,要比这些性*格上的特点更为紧要。这些性*格上的特点与表皮上那些小小的菱形十分相似,其变化丰富的组合构成了肌肉花纹般的特点。我们直觉的辐射穿透了这些,带给我们的影象完全不是一张特殊的脸的影象,而代表着一副骨架那-阴-沉而痛苦的普遍性*。

安德烈非常富有,阿尔贝蒂娜则贫穷而又孤苦无依,因此安德烈怀着极度的慷慨让她分享自己的奢华。说到安德烈对希塞尔的感情,则与我所想的不完全一样。果然不久阿尔贝蒂娜拿出她收到的希塞尔的来信,大家便有了这位女大学生的消息。此信是希塞尔专门写来,要将她旅途和抵达的消息告知这一小帮子人,同时也请大家原谅她的怠惰,尚未给其他人写信。安德烈说:

我明天就给她写信。如果等她先来信,可能要等很久,她那么粗心大意。

本来我以为她与希塞尔龃龉得要死,听到她道出这番话来,我真是大为惊异。

安德烈朝我转过身来,补充了一句:显然你大概不觉得她如何出类拔萃,可她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姑娘,我对她非常有感情。

我由此得出结论,安德烈与人龃龉时间不长。

除了这些下雨的日子,我们应该骑自行车到悬崖上去或到乡间去的时候,提前一个小时,我就要极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果弗朗索瓦丝没有将我的衣物准备好,我就要叽哩咕噜地埋怨。弗朗索瓦丝受到夸奖,自尊心得到满足的时候,她是谦恭,谦虚而又可爱的。但是,哪怕你挑出她一点点错,即使在巴黎,她也要骄傲而气恼地挺起腰板年迈已开始使她弯腰驼背了。这自尊心是她生活中最大的发条,她满意和快乐的情绪与要她做的事的难度成正比。她在巴尔贝克要做的,都是那样轻而易举的事,以致她几乎总是现出不快的神情。我要去会我的女友,抱怨我的帽子没有刷,或者我的领带没有整理停当时,她那不快的神情会突然增加一百倍,还要加上冷嘲热讽的表情。本来她能做到千辛万苦而并不因此就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可现在,只要指出一件上装不在应在的地方,她就不仅要自吹一通她是怎样精心将这件上装收藏起来,而不是叫它在外面落灰尘,而且还要对自己的活计照理夸奖一遍,抱怨她在巴尔贝克可不是度假,在这里就找不着第二个人过她这样的日子。

我真不明白怎么能叫自己的东西这么乱,你去瞧瞧,是不是换个别人,在这乱七八糟之中就能找出个头绪来。就连魔鬼自己恐怕也要晕头转向。

要么她就摆出女王的面孔,火冒三丈地瞪着我,一言不发。可是一关上房门,进了走廊,她的沉默就立即打破了。于是话语响彻走廊,我猜想那是骂人的话,可是又跟剧中人上场以前在边幕上道出的头几句台词一样,叫人听不清楚。何况我这样穿衣打扮准备与女友们外出,即使什么也不缺,弗朗索瓦丝情绪也很好的话,她也要表现出叫人无法忍受的样子。在我感到有一种需要,要对人谈谈这些少女的时候,我在她面前曾就这些女孩说过一些开玩笑的话。现在,她利用这些笑谈,摆出向我透露什么的样子。其实,如果是真的,我肯定比她知道得更清楚。可她说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像所有的人一样,她有自己的性*情。在人身上,这种性*情永远不会与一条笔直的道路相似,而是以其莫名其妙而又不可避免的弯弯曲曲令人惊异。别人发现不了这些弯路,我们要从这些弯路走过,很困难。每次我走到帽子不在原处,安德烈或阿尔贝蒂娜的名字这个点的时候,弗朗索瓦丝就要强迫我走上弯弯曲曲、莫名其妙的小路,使我迟迟动不了身。我吩咐给我准备夹chester①和生菜的三明治和买点心时,也是这样。这是准备到了吃茶点的时候,我和这些少女们在悬崖上吃的。可是弗朗索瓦丝宣称,她们如果不是这么看重物质利害的话,本可以轮流出钱买嘛!外地的贪婪和庸俗这整个返祖现象倒来救了弗朗索瓦丝。在她看来,简直可以说,死去的欧拉莉那分裂的灵魂在我的女友这一小帮子人那迷人的躯体上找到了比在圣埃罗瓦身上更优美的化身②。听到这些谴责,我真是火冒三丈,感到撞到了这种地方,从这里开始,这乡间熟悉的小路竟变成无法通行的死胡同。幸亏时间不太长。这乡间熟悉的小路,便是弗朗索瓦丝的性*情。后来,上装找到了,三明治准备好了,我便去找阿尔贝蒂娜,安德烈,罗斯蒙德,有时还有别人。于是,我们动身,步行或骑自行车。

①英文:柴郡-乳-酪。②见《贡布雷》,女圣徒欧拉莉在勃艮第变成了圣埃罗瓦。

如果是从前,也许我更喜欢天气不好时这样去散心。那时,我极力在巴尔贝克重新找到西梅利安人的故乡,风和日丽的天气在那时大概是不存在的,美好的时光便是洗海水浴的人在普普通通的夏天这个为云雾笼罩的古老地区。现在,我从前鄙视的、视野中避开的一切,不仅是陽光的变幻,甚至还有竞渡、赛马,我都狂热地追求了。与我过去只希望看见风暴席卷的大海原因是一样的,这些都与美学观念相关。这是因为,我和女友们有时去拜访埃尔斯蒂尔。少女们在场的时候,他更喜欢拿出来给大家看的,是根据驾驶快艇的俏丽女郎画的几幅速写或取材于巴尔贝克附近一个跑马场的一幅草图。我首先腼腆地向埃尔斯蒂尔承认,说我从前不愿意参加那种地方的集会。

你错了,他对我说,是那么美,又那么奇!首先,那个特别人物,骑手,多少人的目光定睛望着他!他穿着鲜艳夺目的绸上衣,在遛马场前,神情抑郁,面色*发灰,与他紧紧牵住的旋转跳跃的马化成了一体。分析出他那职业性*的动作,显示出他构成的闪闪发光的一个亮点,该是多么有趣!在赛马场上,马衣也形成闪闪发光的一个亮点!在赛马场这个光芒四射的广阔天地上,各种事物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阴-影,反光,这么多,光看见这个,简直叫人惊异!女人在赛马场上可以显得多么美!尤其是首场式,真叫人心花怒放!在那种类似荷兰有些湿气的光线里,感觉到海水那刺骨的寒气在陽光里上升,这里还有衣着极为华丽的女子。这样的光线大概来自海滨的湿气。我从来没见过在这样的陽光中,坐马车前来或将望远镜按在眼睛上的女子。啊!我是多么希望将这陽光表现出来呀!我看赛马归来,就像发了疯一样,有那样强烈的工作欲|望!

然后他对游艇盛会发出赞美,比对赛马更有甚之。于是我明白了,盛装女子沐浴在海滨赛马场那海蓝色*的陽光之中的竞渡,体育比赛,对一个当代艺术家来说,可以是与委罗内塞或卡帕契奥这样的画家那么喜欢描绘的节日同样有趣的题材。

他们作画的城市,埃尔斯蒂尔对我说,这些节日有一部份具有航海性*质,所以你的比喻就更准确了。只是那个时代登船的美经常存在于其沉重、复杂之中。有水上比武,和此地一样,一般这是为招待某使节举行的,与卡帕契奥在《女圣徒厄休尔的传说》中所表现的相仿①。船体庞大,造得如同建筑物一般,似乎可以水陆两用,有如威尼斯城中小小的威尼斯城。借助于铺着深红色*锦缎和波斯地毯的可移动船桥,船只停泊了。就在镶嵌着各色*大理石的陽台旁,载上身着樱桃红织锦或绿色*花缎的妇女。陽台上方,别的妇女身着黑袖白衩、缀着珍珠或镶着镂空花边的长袍,探身观望。人们再也不知道陆地在哪里终止,大海从哪里开始,什么是宫殿或船只,小帆船,威尼斯式帆桨大木船和彩船②了。

①这是九幅油画组成的画卷,第一幅《女圣徒厄休尔来到科隆》完成于1490年,五、六年之后完成全部,其中有《外交使节》及《情侣话别》等场景。此画卷自1812年起属于威尼斯美术学院画廊,普氏1900年威尼斯之行时欣赏过这些油画。②古代威尼斯大公在耶稣升天节这天所乘的船只。

对埃尔斯蒂尔为我们描述的这些服饰细节,这些奢华的形象,阿尔贝蒂娜聚精会神、十分起劲地听着。

啊,我真想看看你说的那镂空花边,威尼斯花边,太漂亮了!她大叫起来,我真想去威尼斯!

说不定你不久就可以欣赏到从前那里人们穿在身上的妙不可言的衣料了,埃尔斯蒂尔对她说,现在只能从威尼斯画派画家的画幅上见到这些,或者难得在教堂的珍藏中得以一见,有时甚至会有一种衣料拿出来销售。不过,据说有一位威尼斯艺术家,叫福迪尼①的,他找到了织这些衣料的窍门。再过几年,妇女们就可以身着锦缎出来散步,尤其是身着锦缎待在家中了,与威尼斯为其贵族妇女设计的用东方图案装饰的锦缎一样精美华丽。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这个,对于今日之妇女,这种服装是不是太不符合时代,哪怕是为竞渡招徕看客。咱们那些现代化的游船,可与往昔那亚得里亚海的女王威尼斯的时代完全相反。一艘游艇,游艇的内部陈设,艇上人的衣着打扮,最动人的地方便是其海上物品的简易、朴素,我是多么爱大海!我向你们坦率承认,比起委罗内塞,甚至卡帕契奥时代的服装式样来,我更喜欢如今的式样。咱们那游艇美的地方,就在于一色*,简单,明亮,漆成灰色*,-阴-天时,显得蓝莹莹的,奶油一般线条模糊。尤其是在中型游艇里,我不喜欢庞然大物般的游艇,船味十足。这就跟帽子一样,得有个尺寸。人活动的舱室必须像个小咖啡馆模样。一艘游船上妇女的打扮,也是一样。最优美动人的,是轻松、雪白和一色*的打扮,帆布,上等细麻布,北京棉布,人字斜纹布,在陽光下,在碧蓝的大海上,变得跟白帆一样雪白耀眼。话又说回来,会穿衣服的妇女很少,可有的人真是妙不可言。在赛马场上,莱娅小姐戴一顶小白帽,打一把小小的白陽伞,真是迷人!为了得到这把小陽伞,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①这个福迪尼全名为玛丽亚·福迪尼·德·玛德拉佐(1871-1949),为西班牙画家玛丽亚·福迪尼之子。普氏在《追忆似水年华》中经常提到他。福迪尼在威尼斯自己的寓所中,数年潜心研究,力图复活威尼斯历史上最美的服饰。前文谈到的卡帕契奥的画《女圣徒厄休尔的传说》亦为他的样本之一。在妻子亨利埃特的帮助下,他设计出不少服装,也创作了一些画,制造出了壁毯,帷幔,首饰等等。普氏对他极为佩服。

这把小陽伞与其它陽伞究竟有何不同,我多么想知道!阿尔贝蒂娜比我更想知道,但那是出于别的原由,是女人爱俏。正象弗朗索瓦丝谈到蛋奶酥时说这是耍魔术一样,原来那差别就是剪裁不同。

小极了,圆极了,像一把中国陽伞!埃尔斯蒂尔说。

我提到某些妇女的陽伞,埃尔斯蒂尔都说完全不是那样,他觉得我说的那些陽伞都其丑无比。他是一个鉴赏能力高雅而又挑剔的人。四分之三女性*打的陽伞,他都觉得难看得吓死人。这些人的陽伞与叫他着迷的一个小巧玲珑的玩艺儿之间小小不然的差别,他就能将这个说成了不得。在我看来,一切奢华都会使人思想贫乏。他与我相反,大肆鼓吹他那种极力画出与这一样美的东西的绘画欲|望。

你们看,这个小姑娘已经明白那帽子和陽伞是什么样的了,埃尔斯蒂尔指着阿尔贝蒂娜对我说。阿尔贝蒂娜的双眼闪烁着觊觎的光芒。

我多么希望发财,好买一艘游艇啊!她对画家说,内部装修,我一定向你请教。我要作多么美好的海上游!去看看考斯①的竞渡该多美!有一辆汽车怎么样?女子汽车服装式样,你觉得漂亮吗?

不漂亮,埃尔斯蒂尔回答说,不过,将来会漂亮的。再说,时装大师很少,也就一、两个:加洛②,虽然花边用得有些太多;杜塞③,谢吕伊④,有时还有巴甘⑤。其余的全都吓死人。

如此说来,着卡洛店的服装与着普普通通的裁缝做的衣裳,差别很大喽?我问阿尔贝蒂娜。

当然大极了,我的小傻瓜!她回答我说,噢,对不起。只是,唉!别处三百法郎的东西在他们那就要两千法郎。但是确实不一样,对于完全外行的人来说,看上去好象差不多。

完全正确,埃尔斯蒂尔答道,他倒没有说,那差异之大,就和兰斯大教堂的一尊雕象与圣奥占斯丁教堂的一尊雕象⑥之间一样。

①考斯是英国怀特岛上一海港,以海水浴场及竞渡而著名。②加洛姊妹自1895年起在泰布街24号开设服装店,确实设计出带花边的紧腰女用衫。③杜塞父子服装店设在和平大街17号(1853-1928,也有说是21号的),专营衬衣,高级素色*手帕,绣的数字及家徽等。其设计构图简洁,多用黑色*。埃尔斯蒂尔对高雅而简洁的美极为爱好。④谢吕伊于1902年在旺多姆广场2号开业(有说是21号的),直至1915年的旧金山博览会时仍然代表巴黎时装。⑤巴甘夫人于1891年(又一说是1880年左右)开店,店址在旺多姆广场。1900年左右迁至和平大街3号。顾客中有西班牙、比利时、葡萄牙王后,也有半上流社会的妇女。她的专长是缎子与丝绒并用的舞会服装。⑥巴黎圣奥古斯丁教堂建于1860-1871年,建筑师为巴达尔,其风格吸取意大利文艺复兴及拜占庭艺术之长。教堂前有保尔·杜布瓦作圣女贞德雕像,乃为兰斯贞德像之仿制品。

对,说到大教堂嘛,他专门对着我说,因为我们有一次聊天谈到这个问题。那些姑娘们没有参加那次谈话,再说,那也绝不会使她们感兴趣。那天我对你谈到巴尔贝克教堂就象一座高大的悬崖,是当地的石头垒起的大悬崖。可是,相反,他指着一幅小彩画对我说,你看这些悬崖(这是一幅草图,取景于克勒尼埃①,距这里很近),你看这些切割得有力而又十分高雅的山岩,又多么会叫人想到一座大教堂!

①克勒尼埃确实位于特鲁维尔附近。普氏1905年7月14日致露意莎·德·莫尔南的信中曾谈到这个地方。

果然,简直可以说那是高大的玫瑰色*拱墙。但是,这是酷热的一日画的,那山岩似乎碎成了齑粉,炎热似乎使山岩蒸发了。炎热吞饮了一半大海,在整个画布的大小上,几乎化成了气体状态。在这陽光似乎已将现实世界摧毁的日子里,现实世界则集中在几个色*彩-阴-暗而又透明的人身上。由于对比鲜明,这些人使你对生命产生更动人心弦、更接近的印象:那是一些影子。大部份渴求凉爽,逃离了火热的海面,躲在山岩脚下,避开陽光。有些人象海豚一样在水上慢悠悠地游着,紧贴着漫游的船舷。在白花花的水面上,人以其油亮而发蓝的身躯使船体显得更高大。说不定正是这些泳者透露出的渴望凉爽的情形,最使人产生这一天那种炎热的感觉。正是这一点叫我发出感叹,我没有见识过克勒尼埃,多么遗憾!

阿尔贝蒂娜和安德烈打保票说,我肯定去过一百次了。如此说来,有一天看到克勒尼埃就会不知不觉地、意料不到地给我以这种对美的渴求了,虽然并不正好是迄今为止我在巴尔贝克的悬崖中寻求的自然美,更确切地说是建筑美。尤其是我,出门去为的是看暴风雨的王国,在我与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一起出去散步过程中,我们经常只是远远地从树木的空隙中依稀望见大海。我从来不觉得大海真实,流淌,有生命力,使人足以感到它能掀起万顷波涛。我可能只喜欢看到在冬日裹尸布包裹下一动不动的大洋。我真不大能相信,现在我梦寐以求的,竟是失去了其坚固性*与色*彩的、只不过成了一团白雾的大海!但是,埃尔斯蒂尔,正像那些在因炎热而变得麻木迟钝的船中堕入遐想的人一样,对这样的大海的魅力,已经深得个中三昧,已经善于将海水那觉察不到的涌动,欢乐的一分钟那脉搏的跳动报道出来,固定在画布上了。人们看到这具有魔力的肖像时,只会想到要走遍世界,去寻回那逝去的时日,寻回它那转瞬即逝的沉睡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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