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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1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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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有的满足,没时间去干你们闲极无聊的事。

当然,这的确合符情理,一个人整天拟订报告,整理帐目,答复事务信函,密切注视着交易所的行情,当他冷嘲热讽地对您说:您真舒服,成天无所事事,自觉高人一等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但是,这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完全可以用来表示蔑视,甚至还要更厉害一些(因为进城吃晚饭,忙人也照吃),假如您的消遣是写《哈姆雷特》或只是读一读而已。对《哈姆雷特》写也罢读也罢,忙人是很少考虑的。他们对文化不感兴趣,当人家搞文化活动时偶然被他们碰上了,他们总觉得文化不过是游手好闲之徒们消磨时间的游戏,他们可能会这么想,在他们自己的行业里,正是同样的文化使一些可能本来不如他们的行政长官或管理人员脱颖而出,面对这班青云直上的幸运儿,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口中念念有词道:看来,他是个大文豪,一个杰出的人物。不过,首席院长怎么也弄不明白,我之所以喜欢在拉斯普利埃吃晚饭,那是因为正如他的所言极是,尽管是批评中提及一席席晚餐代表一次次真正的旅行,我认为是一种具有强烈吸引力的旅行,因为旅行本身并不是目的,人们不是在旅途中寻欢作乐,因为大家赴会才是欢乐的所在,旅行的魅力是很难被整个气氛所左右的。现在天已经黑了,我离开了饭店的热窝已经成了我的家的饭店登上了火车厢,同阿尔贝蒂娜同行,当喘着气的小火车进站时,车窗玻璃上便有灯的反光在闪烁,说明车已经到达一个站头了。我生怕戈达尔大夫发现不了我们,又没听到报站的呼叫,于是我打开车厢门,但呼地冲进车厢的,并不是老常客们,而是风,雨和寒冷。在茫茫黑夜,我看得出阡陌田野,听得到大海澎湃,我们正在茫茫原野中穿行。阿尔贝蒂娜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金盒子里取出了一面小镜子照了照,准备与核心圈子里的人相聚。的确,开始几次,吃晚餐之前,维尔迪兰夫人让阿尔贝蒂娜到她的盥洗室去整理整理,我虽然象我近来生活那样平心静气,但仍然有一点不安和嫉妒,我不得不在楼梯脚下就与阿尔贝蒂娜分开,我独自一人留在沙龙里,与小圈子里的人应酬,感到极度的心烦意乱,心想,我的女友在楼上干什么呢,第二天,我连忙请教了德·夏吕斯先生,怎样才能打扮得更风流些,而后,我即在加蒂埃店里订购了一套梳妆必备品,它是阿尔贝蒂娜的欢乐,也是我的欢乐。它于我是一种心理安宁的保证,它对我的女友则是一种关怀抚慰。因为她肯定猜到了,在维尔迪兰家里,我不高兴她离开我,于是,在车厢里,她就做好了赴晚宴前的全部打扮了。

在维尔迪兰夫人的常客里,如今也包括德·夏吕斯先生,他加入圈子已有好几个月了,是常客中的常客。很有规律,每星期有三次,在西东锡埃尔站的候客室里或月台上,进出站的旅客们可以看到这位胖子走过,只见他长着灰头发,黑胡子,双唇涂脂,这胭脂在季末不如炎夏时夺目,因为炎夏强烈的陽光照得它更突出,而酷热又把它半熔化了。他径直朝小火车走去,情不自禁地(只是出于行家的习惯,因为他现在已有一种感情,可以使他行为端正,抑或,至少是在大部分时间里,可以使他行动可靠)瞟一眼苦力们,大兵们,着网球服的青年人,那目光既蛮狠又胆怯,看后立即拉下眼皮,眼睛几乎闭上,怀有教堂祭司做祷告时的热心,又有用情专一的贤妻或大家闺秀的持重。老常客们坚信,他肯定没看见他们,因为他上了另一个包厢(谢巴多夫亲王夫人也常常这么干),活象这样的人,他弄不清人家被人发现与他在一起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他却给您留下找到他的权力,假如您有找到他的愿望的话。最初那几回,大夫并没有找他的意愿,要我们让他一个人呆在他的车厢里。自从他在医学界获得显赫地位之后,犹豫不定性*格就益发显露出来了,只见他满面笑容,后仰着身子,从夹鼻眼镜上头看着茨基,不是故意嘲弄,便是转弯抹角使同仁们的舆论为之一惊:你们明白吧,假如我孤身一人,还是个小伙子……,不过,由于我妻子的缘故,听了你们告诉我的那事之后,我考虑是否能让他跟我们一起旅行,大夫低语道。你说什么?戈达尔夫人问道。没什么,这与你无关,这不是给女人听的,大夫眨着眼睛回答道,对自己有一种庄严的满足,神色*分寸适中,介乎于对其学生和病人板着脸孔说笑话的表情与维尔迪兰家里夹杂着俏皮话的不安表情之间,接着又低声说着话。戈达尔夫人只听清了两个单词,一个是善会,另一个是舌头,在大夫的语言里,前者指犹太种族,后者指饶舌多嘴,戈达尔夫人便想当然得出结论,德·夏吕斯先生可能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以色*列人。她实在不理解,大家凭这一点就把男爵排斥在外,作为小圈子里的元老,她有责任要求大家别让他一个人呆着,于是我们大家都往德·夏吕斯先生的包房走去,由戈达尔大夫带头,他总是茫然不知所措。德·夏吕斯先生靠在角落里,正在读一部巴尔扎克的书,他已经发觉来人踟蹰不前,但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就象聋哑人根据正常人无法感觉的气流就能知道有人来到身后那样,他对人家冷淡待他的态度,有一种真正的神经过敏的感觉。这种神经过敏,由于它形成习惯,无处不有,便给德·夏吕斯先生酿成许多想象出来的痛苦。就象那些神经过敏患者,感到稍有凉意,便怀疑楼上有人打开窗户,进门时怒气冲冲,并打起喷嚏来,德·夏吕斯先生也一样,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显得忧心忡忡,便断定有人把他议论此人的话告诉了对方。但是,人们大可不必露出不在乎的神色*,也大可不必-阴-沉着脸或故意嘻皮笑脸,他却可以一一想象出来。相反,真诚实意反而很容易向他掩盖他不明底细的诽谤的真相。他一眼就看出戈达尔的犹豫,老主雇们以为那个埋头看书的人还没有发现他们,待他们站好位置,距离恰到好处时,他突然向他们伸出手去,弄得老伙计们大为惊讶,然而他对戈达尔大夫只是欠欠身子,但马上又昂首挺胸,不屑用戴着瑞典手套的手去握大夫已经向他伸出的手。我们坚持要与您同行,绝不能让您象这样孤单地呆在您的小角落里。这是我们的一大快事,戈达尔大夫善意地对男爵说。

我不胜荣幸,男爵欠身冷着脸念道。我很高兴,听说您决定选择这个国家扎下你们的帐……她是要说古代犹太人在沙漠中搭的圣帐逢,但她似乎记得这词是希伯来语,这个字眼对一个犹太人来说是一种大不敬,可能有含沙射影之虞。于是,她挖空心思选择另一种她认为是亲切的表达方式,也就是说一种庄严的表达辞令:在这片国土上安下你们的,我是说你们的宅神(的确,这些宅神灶神不属于基督教的上帝,而是属于一种早已死亡了的宗教,它已经没有门徒相传,因此也就不必担心有冒犯之虞了。)可我们,不幸的很,学校开了学,大夫要看病,我们始终不得在这一片同样的地方挑选住宅。她指着一个纸盒子对他说:况且您看,象我们这些女人,我们不如强性*幸福;就连到维尔迪兰家这么近的地方去,我们也不得不随身带一大堆累赘。就在这当儿,我看了看男爵手上那部巴尔扎克的书。这可不是一本装订书,随便买来的,象第一年他借我的那部贝戈特的书。这可是他书架上的一本藏书,如同带有题铭的那种:德·夏吕斯男爵珍藏,有时候,为了表现盖尔芒特家族勤奋读书的爱好,用Inproeliisnonsemper①,以及另一个座右铭NonsineLabore②取而代之。但我们发现这些题铭很快又被别的题铭所取代,尽量迎合莫雷尔的喜欢。不一会儿,戈达乐夫人找了一个她觉得对男爵更带有个人色*彩的话题。我不知道您是否同意我的意见,先生,她稍停片刻后说,可我这人想得开,照我说,既然人们真诚实意信仰,一切宗教都是好的。我不象那些人,看见一个新教徒……就象得了恐水症似的。人家告诉我,我所信奉的宗教是真的。德·夏吕斯先生说。这是一位盲信者,戈达尔夫人想:斯万,除了最后,都是比较仁慈宽容的,他的确已经归依了。然而,恰恰相反,男爵不仅是基督徒,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而且怀有中世纪的虔诚。对他而言,犹如对十三世纪的雕刻家一样,基督教堂,就该词活生生的词义上讲,里面居住着众多的生灵,而且被认为实实在在的:先知,使徒,天使,各路圣人,都簇拥在降世的圣子,圣母和圣父,上帝,所有的殉道者和圣师的身边,犹如他们的教民,形象鲜明突出,挤满了门廊,充满了礼拜堂。在他们中间,德·夏吕斯先生选择了米歇尔,加布里埃尔和拉斐尔作为求情人,他与他们常有晤面,请求他们在上帝的宝座前,转达他对上帝的祈祷。因此,戈达尔夫人的-阴-差陽错令我们很是开心。

①拉丁语,意为好乐无益。②拉丁语,意为不劳无获。

宗教领地暂且不表,再说大夫吧,他来到巴黎,随身携带着寒酸的箱子,装着一位农民母亲的叮嘱,一心扑在学业上,几乎纯粹庸俗化了,谁想用功推进自己的医业,就不得不牺牲为数可观的岁月,因而他从来就不注意自我修养;他取得了愈来愈高的威望,而不是愈来愈多的经验;他按字面理解荣幸一辞,既感到满足,因为他好虚荣,同时又感到苦恼,因为他是好小子。这可怜的德·夏吕斯,当晚他对妻子说,当他对我说,同我们一起旅行,他感到很荣幸时,我听了很难受。感觉出来,这个可怜鬼,他没什么关系可拉,自己瞧不起自己。

但很快地,老常客们终于控制住了刚来到德·夏吕斯先生身边多少表现出来的尴尬局面,他们没有必要听任慈悲的戈达尔夫人的指引。无疑,有他在场,他们思想上就会不断保持对茨基启示的回忆,就会不断想到他们的旅伴身上的性*古怪。而且,正是这种性*古怪对他们施加了一种诱惑力。在他们看来,这种性*古怪赋予男爵的言谈有那么一种滋味,何况他的谈话是很动听的,但也有些部分他们不敢过奖,然而那番滋味使得布里肖本人的谈笑风生的妙趣也索然乏味了。而且,从一开始,大家都欣然承认,他是聪明的。天才可与疯狂为邻,大夫高见,然而,假如亲王夫人求知若渴,要求他再说下去,他可再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他对天才的知识,充其量不过这一条箴言而已,再说,这一条箴言对他来说似乎论证不足,不象他对伤寒和关节炎那样了如指掌。而且,虽然他变得地位显赫,但仍然教养很差:别问了,亲王夫人,别问我了,我到海滨是来休息的。再说,您也不明白我的话,您不懂医道。亲王夫人连忙道歉后一言不发了,觉得戈达尔是一个有魅力的男子汉,终于领悟到,知名人士不总是好接近的。在开始那一阶段,人们最终感受到德·夏吕斯先生是聪明的,尽管他有毛病(或大家一般都这么称呼的东西)。现在,正是因为他有这种毛病,大家反觉得他比别人高明一头,自己却闹不清是什么道理。一条条最简单明了不过的格言,经学者或雕刻家巧妙加以鼓吹,经德·夏吕斯先生就爱情、嫉妒、美色*加以阐述,由于他具有独到的、隐秘的、细腻的而又畸形的体验,在身体力行中消化吸收,这对老常客们来说,便具有一番迷人的风味,这种风味,源于一种心理状态,类似于我们的悲剧文学历来向我们描写的那种心理状态,体现在一部俄罗斯或日本的戏剧里,那里的艺术家们表演出了这种风味。趁他没听见,大家冒然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咳!雕刻家低声耳语道,因为他看到一位年轻的列车员,长着印度寺院舞女那样的长睫毛,只见德·夏吕斯先生情不自禁地盯住他看,要是男爵开始向那位查票员暗送秋波,我们就到不了终点站了,火车就要倒着开了。瞧瞧他看他的那个姿态,我们坐的简直不是小火车,倒成了缆绳牵引车了。但实际上,要是德·夏吕斯先生不来的话,一路上只跟普普通通的人们在一起,身边没有这么一位油头粉面、大腹便便而又闭关自守的人物作伴,大家会感到大失所望的,这个人物颇象某种从异国进口的一箱可疑的东西,从中发出一种稀奇的水果香味,只要一想到能亲口尝尝,心里就热闹起来。就这点看,从德·夏吕斯上车的橡树圣马丁站到莫雷尔跟上来的东锡埃尔站为止,这段路程虽短,但男性*老主雇们一个个都感到比较痛快的满足。因为只要小提琴手不在场(而且假如女士们和阿尔贝蒂娜为了不碍他们交谈有意离开大家避而远之),德·夏吕斯先生便无拘无束,不必装模作样回避某些话题,谈起那些人们约定俗成称之为伤风败俗之类的事情。阿尔贝蒂娜不碍地的事,因为她总同女士们在一起,年轻姑娘识趣,不愿意自己在场而约束了别人谈话的自由。不过,她不在我身边呆着,我较易忍受得了,但她必须同我在一个车厢里。因为我对她既不再表示嫉妒,也不再表示任何爱恋,不去想我没看到她的那些日子里她的所作所为了,相反,即使我就待在那里,一道简单的隔板,说不定就能掩盖住一次背叛行为,那对我来说才是不堪忍受的,不一会儿,她果真同女士们到隔壁包厢里去了,因为她们无法再在原地呆下去,否则就可能妨碍说话的人,象布里肖啦,戈达尔大夫啦,还有夏吕斯什么的,对他们我又不便讲明我躲开的原因,于是我起身,把他们丢在原地不管,想看看那里面是否有什么不正常的行为,我就到隔壁包厢里去了。直到东锡埃尔以前,德·夏吕斯先生一路上肆无忌惮,有时竟直言不讳地谈论起他公然声称的在他看来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的德行。他巧言令色*,以示他胸襟豁达,坚信自己的德行不会唤醒老主雇们内心的丝毫疑云。他以为,世上只有几个人,正如后来成了他的一句口头禅所说的,对他心中有底。但他设想,这些人不超过三、四人,而且没有一个在诺曼第沿岸。一个如此精明、如此不家之人得出这个假设,可以震惊满座了。即使是那些他认为多少有点知情的人,他也自鸣得意地以为,他们不过是隐隐约约知道点事罢了,而且自以为是,只需对他们如此这般一说,就可以使某某人摆脱某对话者的猜疑,而谈话对手出于礼貌,对他说的装出称许的样子。他甚至估计到我对他有所了解和猜测,但他心里想,这种舆论完全是大而化之,他觉得我的意见比实际情况要陈旧得多,只要他对这样或那样的细节加以否认,人家就会信以为真,然而相反,若说认识概况总先于认识细节,那么,它对调查细节却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因为它摧毁了隐形的能力,不允许伪虚之徒掩饰其嗜爱之物。自然喽,当德·夏吕斯先生得到某个老常客或老常客们的某个朋友的邀请去赴晚宴时,他总是挖空心思弯弯绕,一连提出十个人名,其中必带出莫雷尔的大名,他一点也不糊涂,总要提出五花八门的理由,说什么晚上若能同他一起受到邀请,那该多么高兴和惬意,而东道主们,看样子言听计从,但只用了一个理由便可把他提出的全部理由取而代之,而且这唯一的理由总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是说他爱他,可他自以为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呢。同样地,维尔迪兰夫人似乎总是神态大方地全面接受德·夏吕斯先生对莫雷尔感兴趣的半艺术半人性*的动机,一再热情洋溢地感谢男爵,她说,感谢他对小提琴师的一片好意。然而,有一天,莫雷尔与他迟到了,因为他们没坐小火车来,只听得女主人说:我们就等那些小姐了!男爵若听了这话恐怕会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因为他只要一到拉斯普利埃就不想动了,给人一副管小教堂的神甫或管目录卡片的教士们的面孔,有时候(当莫雷尔获准请假四十八小时)在那里接连睡上两夜。维尔迪兰夫人于是安排他们两间紧挨着的房间,让他们称心如意,说:要是你们想拉点音乐,你们可别不好意思,墙厚得象城堡,你们这一楼没有其他人,我丈夫睡得象铅一样沉。那几天,德·夏吕斯先生接替亲王夫人到车站去欢迎将来的客人,她有失远迎是因为贵体欠安,由于他把她的健康状况说得神乎其神,以致客人进门个个为夫人健康担心而忧形于色*,万万没料到女主人穿着半袒半露的裙袍,体态轻盈,亭亭玉立在眼前,大家不由失声惊叫起来。

因为,德·夏吕斯先生一时间已成了维尔迪兰夫人心腹中的心腹,成了谢巴多夫亲王夫人第二。维尔迪兰夫人对自己在上流社会的地位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比之亲王夫人的地位就差多了,心想,亲王夫人如果一心想看看小核心,那是因为她瞧不起别的人,而偏爱小核心。这一虚情假意正是维尔迪兰夫妇的本性*所在,凡他们不能与之来往的人都一概被他们说成讨厌鬼,人们定能相信,女主人会相信亲王夫人长着铁石心肠,见了美男子不动心。但她固执己见,并坚信,就是对贵夫人也一样,她不愿与讨厌鬼打交道是坦诚相见并追求理智。何况,对维尔迪兰夫妇来说,讨厌鬼的数目在减少。在海浴生活中,一次引见不至于对日后造成麻烦的后果,而在巴黎人们对这种后果有可能十分恐惧。一些显赫人物,未携带自己的妻子来巴尔贝克,这就为一切活动大开方便之门,他们主动接近拉斯普利埃,于是讨厌鬼们摇身一变成了风流雅士。盖尔芒特亲王便是这种情况,倘若德雷福斯主义的吸引力没有如此强大,可以使他一口气就登上通往拉斯普利埃的坡路,那么即使亲王夫人不在也不至于使他下决心以单身汉的身分去维尔迪兰家,不巧的是那天正赶上女主人外出不在家。再说,维尔迪兰夫人也不敢肯定,他和德·夏吕斯先生是否属于同样的上流社会。男爵确实说过,盖尔芒特公爵是他的兄弟,但这很可能是一位冒险家的谎言。尽管他表现得那么风流潇洒,那么可亲可爱,对维尔迪兰夫妇又是那么忠心耿耿,但女主人还是犹豫再三,不知道是否该邀请他和盖尔芒特亲王一起来。她请教了茨基和布里肖:男爵和盖尔芒特亲王,行不行。我的天,夫人,要请两个中的一个,我认为可以说……请两个中的一个,那还用我来问?维尔迪兰夫人生气了,又说。我问你们是不是请他们一块来可行?啊!夫人,这些个事是很难说清楚的。维尔迪兰夫人话里没有任何恶意,她对男爵的作风确信无疑,但当她这么说时,心里却根本不这么想,而只想知道可否同时邀请亲王和德·夏吕斯先生一起来,只是想知道这样做是否会合拍,她使用这些现成的用语不带丝毫的恶意,这些用语在艺术的小圈子里是很上口的。为了用德·盖尔芒特先生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她想在午饭后,带他去参加下午的一个行善节,节上,一些沿海船员将表演出航盛况。但由于她没有时间样样都管,便委派其心腹中的心腹男爵行使她的职责。您晓得,不应该让他们象铸模似的呆着不动弹,应当让他们来来往往,表现出繁忙的场面,我弄不清那里的种种名堂。可您呢,您常到巴尔贝克海滨码头,您可以让他们好好练练,反正累不了您。您可能比我更内行,德·夏吕斯先生,您更懂得如何使唤小船员们。不过,我们毕竟是为德·盖尔芒特先生自找苦吃。他说不定是赛马场上的大笨蛋。唷!我的上帝,我说赛马骑师的坏话,对了,我好象记起来了,您就是骑师。哎!男爵,您没有回答我,您是不是骑师?您不想和我们一起出去吗?拿着,这是我收到的一本书,我想它会使您感兴趣。这是鲁雄的书。书名很别致:《男人之间》。

至于我,我对德·夏吕斯先生常常取代谢巴多夫亲王夫人尤为高兴,因为我与亲王夫人合不来,为一件微不足道但积怨甚深的事闹翻了。有一天,我坐在小火车上,同往常一样,我对谢巴多夫亲王夫人体贴入微,这时,我看到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上车来了。她的确是来卢森堡公主家住几个星期的,但由于我每天都要去见阿尔贝蒂娜,因而一直没有答复侯爵夫人及其王室女主人的邀请。我见到我外祖母的朋友感到内疚,出于纯粹的义务(并未离开谢巴多夫亲王夫人),我同她聊了很长时间。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旁边坐的女友是何许人,但她却不愿认识她。到了下一站,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离开车厢,我甚至责备自己没去扶她下火车。之后,我又坐到亲王夫人身边。然而,好象是处境不牢靠,而又怕人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坏话,生怕被人瞧不起的人常有的灾难眼看说变就变。谢巴多夫夫人埋头看她的《两个世界评论》,回答我的问题时唇尖都懒得启动,最后竟说我使她感到头疼。我一点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当我向亲王夫人告辞时,习惯的微笑照不亮她的面子,冷冷的客套拉下她的下巴,她甚至连手都不伸给我,而且此后再也不同我说话了。可她不得不对维尔迪兰夫妇说话但我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一问维尔迪兰夫妇我礼对谢巴多夫亲王夫人是否不妥,他们便异口同声争着回答:不!不!不!才不是!她不喜欢亲热!他们不愿从中挑拨引起我同她的不和,但她最终使人相信,她对殷勤体贴无动于衷,是一个与这个上流社会的虚荣心格格不入的人物。只有见识过这样的政客,他自上台以来,被认为是最全面、最强硬、最难接近的政坛人物;只有亲眼看到政客失势时,面带恋人般容光焕发的微笑,卑躬屈膝地乞求某个记者那高傲的敬意;只有目睹了戈达尔大夫的复兴(他的新病号把他看作僵硬的铁杠子);而且只有弄清楚了谢巴多夫亲王夫人处处表现出的高傲,反时髦,乃是多么痛苦的爱恼,乃是多么时髦的惨败所酿成的苦酒,方才可以悟出这样的道理,就是,在人类社会,法则它自然包含着例外必然是这样的:狠心人是人们不愿接受的弱者,而强者,则很少考虑人们愿意不愿意接受他们,却独有被庸人视为弱点的这般温情。

再说,我不该对谢巴多夫亲王夫人妄加评论。类似她的这种情况太常见了!一天,在安葬盖尔芒特家族的某个人时,站在我身边的一位要人向我指了指一位身材瘦长、面貌英俊的先生。在全盖尔芒特家族里,我身边的那个人对我说,这个人是最出奇、最特别的。他就是公爵的兄弟。我贸然直言相告,他弄错了,这位先生,与盖尔芒特府无亲无故,他叫富伦埃-萨洛费丝。那要人立即转过身去,此后就再也不同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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