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章 尊卑有别(1 / 1)
杨铭手里,拿着当初从杨勇书房找到的那本《大隋地理志》,在车上闲着无聊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翻看一会。 他如今走的这条线路,出大兴,一路向东,走临潼、新丰、渭南、郑县、华阴,再转北往大荔县,过蒲津关,就是河东了。 这条线路,也是山西河北地区入京的必经之路。 李渊父子当年攻取长安,原本就是要走这条线,但是河东有屈突通坐镇,没打下来,这才绕道从龙门渡过河,进入关中地区。 进入关中后,先拿下大荔县,再南下进驻潼关,阻断屈突通回援大兴,以至于大兴周边郡县先后被李世民、刘弘基、殷开山拿下,对京都形成合围之势。 蒲津渡、龙门渡,可谓关键中的关键,蒲津渡被屈突通保住了,但是龙门渡的宋老生不给力,丢掉了龙门渡的门户霍邑,以至于李渊长驱直入,进入关中。 蒲津渡在今山西运城永济市,龙门渡在今山西运城河津市,霍邑在今山西临汾霍州市。 杨铭身边的这些侍卫,除了庞牛等人外,其他都是王府部曲,曾经跟随杨广参加过诸多大战,皆是军伍出身,吃的了苦。 反观庞牛等人,皆是士族子弟出身,不愿在野外风餐露宿,曾建议杨铭入郡县寻找客栈过夜。 但杨铭拒绝了,入夜后,直接令人就地取材,打造简易营帐,凑合一晚后,第二天一大早便会继续赶路。 马车内携带的物资不少,何况杨铭也派人去往附近村镇采买物资,吃喝都不缺,就是夜里会有点冷。 庞牛是禁卫,归左羽林卫。 皇城禁军一水的关陇子弟,姓杨的姓李的有不少,比如庞牛带着的十个人当中,有四个姓杨的,两个姓李的,两个姓韦的,一个姓元的,一个姓柳的。 这些人靠着姓氏,就能活的很滋润。 反观王府部曲,北人南人鲜卑人都有,比较杂。 杨铭走的这条路,被称之为京师门户,所以官道上行人不少,单是过往的驿卒,每过几分钟就能看到一个。 三天后,过了华阴县,队伍开始转北,华阴县的东面,就是潼关了,杨铭不从那走。 乘坐渡船过了广通渠,再走二十多里,有一座粮仓,名为广通仓。 众所周知,广通渠从大兴西北往东,经潼关而入黄河,而广通渠以北的渭水南岸有座粮仓,叫做广通仓,是京师附近最重要的一座皇家粮仓,主要存纳关中地区征缴的租米。 广通渠因广通仓而得名。 有了广通渠,广通仓存放的粮食便可以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路,支援京师,此地单是驻军便有三千人,而且附近郡县皆有军府。 历史上李渊和杨玄感造反,都曾攻占此仓,这个地方乃关中地区命脉所在。 抵达大荔县,已经四天后了,行程不算慢,大荔县往东三十多里就是蒲津关,过了河就是蒲津渡口,蒲津渡再往东就是河东县。 龙门渡也是这样,龙门关在关中,过了河是龙门渡,这样的设置当然是为了把守好这两大渡口。 河东郡在秦时,治所在安邑,大隋在蒲坂县,后来蒲坂县改名为河东县。 正因蒲津渡太过关键,所以河东郡的治所才会放在距离蒲津渡不远的河东县。 蒲津渡是官渡,有公差在身的官员渡河,不需要任何费用,其它的都会缴纳一定关税,这里有“关中巨防”之称。 这次运气不错,黄河水位没有淹没浮桥,杨铭他们可以安全渡河。 杨铭刚开始得知这里有一座浮桥的时候,心里也很纳闷,难道就不怕阻断上游船只吗? 结果找麻老六一打听才知道,朔方郡(陕西榆林)至龙门渡之间的河段,根本走不了船,而龙门渡与蒲津渡之间距离太近,又以蒲津渡为主要漕运码头,所以两个渡口之间也不通航。 这就是黄河,水运系统受河流特性限制,并不发达,反观长江,一路畅通无阻。 浮桥非常结实,架设在一段河流颇为狭窄的地带,你肯定不能骑马过,因为上面太晃了,马的四只蹄没抓地力,只能由人牵着慢慢过。 过桥之后,杨铭连夜赶路,于当晚子时顺利抵达河东县。 河东县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城门,城墙比之大兴,如同孙子见了爷爷,不过河东的城墙算不错的了,毕竟这地方太重要,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杨铭早就派人先行一步,叫开城门,城门下,早早便得到消息的李靖和房玄龄,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陪他一起来的,还有河东郡太守窦庆。 窦庆心里一定觉得很倒霉,河东没有封王的时候,这地方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也就是所谓都督河东诸军事。 但自打听说杨广的小儿子封在了河东郡,他这心里就特别不是个滋味,杨铭一来,他在河东的有多大权力,完全取决于杨铭给他多大权力。 都督河东诸军事,也就轮不着他了。 杨铭下了马车,朝迎面过来的窦庆笑道:“可是窦公?” “正是下臣,殿下一路奔波劳苦,下臣已备好酒菜,为殿下接风,”窦庆笑呵呵道。 窦庆身上有上柱国的勋位,还有爵位永富郡公,这都要感谢他爹窦荣定,准确来说是感谢他妈,因为他的妈妈是杨坚的亲姐姐。 而杨坚在家中排行老二,只有一个姐姐,窦庆这老小子,是大隋的外戚。 至于接风宴,杨铭微笑摇头:“难得窦公苦等,不过本王颇为疲乏,与李郡丞有些许事情商谈,所以还请窦公回府,早早歇息去吧。” 话说的挺客气,实际上是没给面子。 窦庆心里憋气,但嘴上还是陪着笑脸再三邀请,而杨铭再三拒绝。 这位小殿下入世不深,不懂人情世故,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窦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是朝李靖拱手道:“那就劳烦药师为殿下接风了。” “李靖荣幸之至,”李靖赶忙还礼道。 一个太守一个郡丞,看似相差一级,实际上差到天上去了。 杨铭早就打定主意,一开始就不给窦庆脸。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很重要,杨铭是要告诉窦庆,这地方以后是我说了算,你的脸在我这不值钱,要怨就怨皇帝只是你亲舅舅,却是我亲爷爷。 一开始压不住对方,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杨铭在李靖的带路下,前往李靖在城东的宅子, 房玄龄一路跟着。 这小子虽然只是一个王府录事,但眼下在河东,也是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他代表了河东王府。 谁让王府现在只有一个录事一个参军呢? 那个参军还特么不知道在哪剿匪呢。 进了县城,杨铭有种从北京到了曹县的感觉,落差感太大了,除了城中主要干道能见到两三层的楼房外,其它地方都是平房。 而且眼下又是深夜,除了老鸹的叫声之外,城中一片死寂。 不过听房玄龄说,白天的县城还是非常热闹的,毕竟地理位置特殊,乃北方地区入京的必经之地,贸易非常发达,本地户籍人口虽只有三万户,但是加上外来流动人口,河东县人口数量常年在七万户左右。 这么一说的话,杨铭心里安慰了不少。 大门外,红拂女与一众奴仆在听到巷外动静的第一时间,便纷纷跪地,迎接杨铭的到来。 杨铭抵达后,赶忙上前将红拂女扶起: “快快请起,我与李靖私下以兄弟相交,嫂夫人今后切勿客气。” 红拂女早就从李靖口中得知他与河东王的关系,也猜到当初在杨素府上,河东王很可能便是因这层关系,才将自己从长公主手下救回一条命。 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也是爽快人,闻言起身道:“妾身已在府内备下酒菜,请殿下准许妾身在旁服侍。” 杨铭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带头迈入府中。 至于他带来的卫士,除庞牛与陈奎各带二十人留在李府外,剩下的都被县衙安顿在了河东县的官驿。 陈奎这小子年纪不大,二十四岁,就因为射了宣城王杨煜一箭,被杨铭特意安排在身边。 后来杨铭发现这小子不仅胆识过人,而且性格沉稳能服众,一问之下才知道,对方在军中还曾做过校尉,手底下管着三百军士。 所以这次出行,杨铭干脆便将王府部曲都交给了他。 这样一来,下面肯定有不服的,但这不是杨铭关心的,如果陈奎压不住这帮人,那自己只能换人了。 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看陈奎自己, 堂屋内,随着杨铭就坐,酒菜开始上桌。 杨铭指了指左右两侧位置,示意李靖和房玄龄入座,当红拂女为他斟酒一杯后,杨铭主动端起,朝着红拂笑道: “此番前来河东,未有别事,只为提前恭贺靖兄与嫂夫人,嫂夫人如果还是这么客气,这杯酒我可就不喝了。” 红拂闻言先是一愣,心中大为感激,赶忙自领一杯,道: “救命之恩,妾身唯死可报,今日之后,当不再与殿下拘礼。” “嫂夫人不输豪士!”杨铭望着对方一饮而尽,这才哈哈一笑,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酒。 在他看来,李靖是自己手底下最大的一张牌,这张牌必须拿好了。 对待别人,也许需要恩威并施,比如房玄龄, 但是李靖大可不必。 因为李靖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也知道,无论杨铭表现的与他多么亲近,终究是尊卑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