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小琴炉)(1 / 1)
初挽不太想搭理陆建时,她现在心里很低落,低落到情绪没办法有任何起伏,只有空荡荡的麻木。在这种麻木中,她看什么都不顺眼,甚至看这天都觉得颜色欠了点,不够蓝。她径自往前走,陆建时却在她身边絮叨个没完,她便停下脚步,道:“九哥,你听到七叔说的了吧?”初挽:“七叔说了,让你多干活,我的理解是,让你多锻炼锻炼,承担起来责任。”陆建时一听,便觉得有那个味儿了,当家做主的男人味儿,当下搓搓手:“行,挽挽,做什么我还不是等着你一句话,你就说吧,让我干什么?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初挽:“我看你们城里也有茅坑,你们有专门的挖粪工人,不过我们这里没有,我们需要自己出粪。”初挽:“我们需要定时出粪的,正好,现在不是种了庄稼嘛,你把家里茅坑的粪挖出来,给运到地里去,给地里用上,回头我家庄稼肯定长得好。”初挽疑惑:“怎么?你不能干是吗?那行吧,我找别的男人去——”陆建时狠狠心,一咬牙:“我干!”初挽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你真行?你可想好了,别干到半截撂担子,那我可不依,我就去陆爷爷那里告状!”陆建时咬牙切齿:“挽挽,你放心好了,这都是锻炼,我没问题!”回去后,初挽很快给陆建时找了粪筐,又借了别家一辆出粪的小推车,拿来了铁锨和耙子:“就这么干吧,你慢慢来,不着急,我估计得干半天呢。”一时又道:“你一个人干不好,估计得要我帮忙吧?毕竟你城里的,没干过这些,哪能干得好呢!”其实本来陆建时是想着他和初挽一起干,这样他还能节省点力气,现在听初挽这么说,哪里有脸拉初挽一起。回过头,初挽估计得在他爷爷跟前说:“九哥出粪还得让我一起干,他一个人干不好。”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挽挽,你放心好了,我要学习挖粪工人时传祥精神,绝对把你家茅坑清理得干干净净,这点小事算什么,我没问题!你回屋歇着吧,这边臭,可别熏着你。”初挽客气了两句,这才径自进屋,悠闲自在地拿起书来看。这几天她忙里偷闲,一本代数已经看了半本了,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当然了,知道概念是一回事,真做题是一回事,她打算看完这本书后就开始做一些练习题。现在已经报名了高考,反正先历练一把,考上考不上的另说,一年不行她就两年。这么学了半晌,太爷爷遛弯回来了,走到她门前:“挽挽哪,我看建时正给咱家出粪呢?”初挽听了,放下书:“太爷爷,我得看看去,看看他干得怎么样了。”初挽:“不然呢,他既然在这里吃住,那不就得干活,七叔都这么说了。”太爷爷扬眉:“七叔说话这么管用?”初挽:“好歹是他长辈!”当下她跑过去看了看,就见陆建时正站在粪坑旁边和人说话,和他说话的赫然是——孟香悦?初挽挑挑眉,也没走近,就听这两个人说。孟香悦满脸羞涩,垂着颈子小声说:“陆同志,你做这个真委屈了你。”陆建时捏着鼻子叹:“没办法,我那几个兄弟就这德性,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了,最后还不是我在这里给他们出粪,我是家里最小的,平时脏活累活都我干,已经习惯了。”孟香悦叹:“陆同志人好……不过初挽姐姐也真是的,你城里人,哪懂这个,怎么好意思让你干这个呢。”初挽一听这话,马上道:“九哥,算了吧,你别干了,我还是自己干吧。”她这么一出现,孟香悦愣了,惊诧地看着她。初挽:“九哥,香悦说得对,是我不懂事,我再让你干,人家还不知道怎么在我背后戳脊梁骨呢,你赶紧歇歇吧。”陆建时其实觉得孟香悦模样长得不错,她过来和自己搭话,小姑娘羞答答的,他也想多说几句,他觉得这小姑娘性子可是比初挽强多了。可谁知道,刚听了那么几句受用的话,冷不丁的,初挽就出现了。他一时可真是吓到了,连忙就要哄着道:“挽挽,你别这么说,我可没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干得挺好的吗,你看,我干得特别带劲!”初挽要笑不笑地扫过孟香悦:“干得特别好,所以你们两个在背后说道我?我活这么大了,什么事都是光明正大的,还没被这样说过。”这话当然不止是说眼前的陆建时和孟香悦,还有上辈子的。她什么时候被人那样嫌弃过,陆建时竟然搂着孟香悦说自己的不是,还惹得孟香悦在那里一个劲地笑,笑得花枝乱颤。她竟然成了别人口中嫌弃调笑的人。孟香悦一时脸红耳赤:“初挽姐,我也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陆同志不容易!我不就说一句话吗?”初挽笑了,根本没搭理她,却是看向陆建时:“九哥,你看,已经有人给你打抱不平了,算了,我也不敢委屈你,你赶紧把手里的活放下,想去哪儿去哪儿吧。”说完她转身就走,陆建时一见,急了,赶紧要追过去,谁知道他脚底下一没留神就踩了一坨粪,跐溜一下子就滑那儿,两手直接按在稀粪上了!旁边孟香悦看着,惊讶地张大嘴巴,捂着嘴,不知道说什么。陆建时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粪,半晌后,终于僵硬地抬起头,瞪着孟香悦:“离我远点。”孟香悦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忙拿了手帕要帮陆建时擦,口中还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初挽姐那么大火气,我没想到她竟然误会了,对不起,都怪我。”陆建时:“你滚,给我滚!挽挽生气了,我饶不了你!”孟香悦吓得眼泪都挂不住了,瞪着眼睛,捂着嘴巴,“嗷”的一声,赶紧跑了。陆建时很快收拾了身上的粪,又洗了手脸,急匆匆跑来了,初挽哪里搭理他:“现在你身上有味儿,离我远点,出去西北风口站着,等你身上味儿散差不多了,咱再说话。”陆建时:“挽挽,你别生气!”初挽:“我没生气,九哥,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特别味儿,熏得我难受。”陆建时拼命解释:“我和她不熟,她来找我说话,我就应付几句,这种乡下小姑娘,我至于吗,我根本不看在眼里!”初挽眼神淡淡的:“九哥,你不用解释,该干嘛干嘛就行了。”陆建时没法,跺了跺脚,只好赶紧去打水,想着冲冲身上,不然这一股子味儿,他自己也难受。这边陆建时急匆匆地往外跑,却正好碰上了一个,是初挽大舅,也就是陈蕾的大伯,叫陈书堂。这陈书堂和陈蕾家关系一般,当时老人走了他们闹分家,两边妯娌打起来了,彼此闹得很不痛快,到现在也不怎么来往。陈书堂有个儿子,前几年去山里采野果子,结果不小心跌落下去,就这么送了性命,之后媳妇也就改嫁了,家里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小孙女,日子过得紧巴。陈书堂匆忙过来,恰好和陆建时走了一个对个,乍闻到陆建时身上的味儿,也是唬了一跳,心想城里的人竟然也会出粪了!初挽看到陈书堂,打了个招呼:“大舅,吃了吗,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陈书堂一见初挽,便赔笑:“初挽,这不是有个事,想请你掌掌眼。”初挽:“嗯?”上辈子那些抢了家里东西的舅舅,好像并没有陈书堂,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宽厚,而是因为他性子磨叽,没抢过陈蕾家。初挽八岁去井口那里提水,人小只能提半桶水,陈书堂见到后,赶紧装没看到,远远躲开了。不过后来初挽大一些,他倒仿佛亲近起来,见到后总是初挽长初挽短的。此时陈书堂见了初挽,却是少见的亲热,他便说起来:“前几天,我不是去茂陵村嘛,我孩子舅舅在那边,结果让我赶上一个巧宗,那边有人手里拿了个东西要卖,让我看到了,我觉得是个好东西,但拿不准,所以让你给掌掌眼。”他不敢说让初老太爷看,知道初老太爷年纪大了,根本不看这个了,谁找他看,那是自个儿找不自在。初挽听着,便随口道:“是什么?”陈书堂比划了一番:“我看着是他们家一个小香炉,但是和小香炉又不太一样,上面有盖,两边伸出两个长嘴儿,人家说那是好东西,说现在世道好了,买下来肯定能赚钱,这还是着急卖,不然这种好事轮不到我!”初挽一听“小香炉”,再加上那茂陵村,心里已经有谱了。当下便问道:“具体谁家的,什么样子,你给我比划比划。”陈书堂便说上面山水,又详细说了,说是茂陵姓孙的一户人家,初挽便确认了。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小香炉,而是琴炉,古人画画、点茶、插花、焚香,这是四大雅趣,而所谓琴炉,是弹琴时焚香用的炉,琴炉中点一炷香,古人便在香烟缭绕中抚琴,一曲终了,那炷香恰好燃尽。这种营造清雅气氛的琴炉,自然是别致讲究,至于孙家那琴炉,更是别具一格,有梅枝自上而下一路蜿蜒,其上有梅花点缀,正所谓疏影横斜烟香缭绕,意境自然不同凡响。更不要说这琴炉还是开门货,正经明朝初年的,文人墨客喜欢,也够格调,以后还是很好出的。初挽这么想着的时候,那陈书堂道:“我听说,他们家祖上以前是开药铺子的,进宫给西太后献过药,得了不少赏,这不是闹到现在这会儿,什么都没了,老爷子不在了,他们家儿女喝着西北风,家里闹穷,就说把那些老玩意儿看看往外卖,反正他们说的真真的,但到底怎么样,我也说不好。”初挽心里却笃定了。这位孙姓祖上是大栅栏同仁堂的伙计,年轻俊秀,曾经去宫里给西太后送药,他机灵,很受宠,外面就有些不三不四的传闻,那些传闻并不知真假,但他确实得了不少赏,当初他住在西四牌楼,那府邸不亚于四品知府。到了民国初,病患马乱的,大太监李莲英死得蹊跷,据说这事和他也有牵连,他被吓破了胆,便连夜带了细软从北京城逃出来,逃到这十三陵一代,干脆隐姓埋名住在这里了。后来遇上破四旧,家里是遭了一些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自然私藏了不少东西,现在看着改革开放,政策变了,胆子大起来,就开始卖些零零碎碎的古董。这种有家底的人家,又住在穷乡僻壤的,没什么门路,想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假货都难,反倒是自家东西,随便拿出来卖不要钱。当下便道:“对方要多钱?”陈书堂:“要八十块呢!要不我心里犯嘀咕,想着过来让你掌掌眼,看看值当不值当!”初挽一听,多少有些疑惑,上辈子她恰好看到过,和那家人讨价还价,最后是四百块拿到手的。怎么现在竟然只要八十块?不过意外之后,她也就明白了,现在年月还早,留在手里不好出手,自然便宜,况且那家人也不太懂,拿不准,不敢胡乱要价。她看向这陈书堂,这么大的漏,竟然让他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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