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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节 替身妖妃的救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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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开朝以来最大的妖妃。

狐媚惑主,引诱忠臣。

可从始至终,我不过是他们以解相思的替身。

白月光回来,我便落得个腰斩、诛九族的下场。

只得那个将我宠得无法无天后便抛弃我的帝王一句:「下贱之人,侮辱了孤的阿愿,便赐你腰斩赎罪吧。」

1、

我叫金枝。

是开朝以来最大的妖妃,玉贵妃。

文人志士们有个增进友谊的方式,便是聚众痛斥我的狐媚惑主豪奢成性,戕害忠臣祸乱朝纲,言我必会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地。

咒骂恶毒,可我不在意。

至高无上的帝王陈景深爱我,朝堂上举足轻重的文武官员之首,定北王戚镇与太傅叶斯鲤也全都着了魔般,是我坚实的靠山,容不得人说我一丝不好。

我怎么会惨死?

我没想到,失势会来的那么快——

一个与我长相八分相似的女人被定北王找到。

陈景离宫一月,与那白月光妹妹折腾了好大一通赎罪戏码。

拖着病体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我强制搬离天和宫,给人腾地。

我亲手煨了半天的粥都没来得及送上,就被摔碎。

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白瓷碗与粘腻脏污的白粥就像是预言,预示着我陨落神坛后,会摔得如何粉身碎骨。

原本被弹压的弹劾奏章像是催命符般,堆满整座案几。

曾经温柔以待,将我看作世界上最美好事物的一个个权臣们,全都翻脸不认人。

太傅叶斯鲤的口才最好,弹劾我的奏章最长,最厚。

定北王戚镇不甘示弱,自己不愿意费口舌,便重金在坊间学者处买得一篇细数我罪过的旷世檄文。

这些被摆在桌案的最上面,用最醒目的方式,向他们真正深爱的白月光证明自己的真心。

可我那时候还在天真。

我依旧信任陈景。

毕竟三年的你追我逃、宠爱与依偎是别人比不了的。

再如何,当年他抢来了我,是欠着我的,总不会真的废了我吧。

——腰斩。

我深信不移的帝王陈景亲自定下了极刑。

「你这么多年的肆意妄为,都是因为一张像阿愿的皮囊,可你竟不知感恩,妄图伤害刚刚回来的阿愿。」

陈景站在我身前,没有弯腰,只是眼珠睨下,用一种冰冷轻蔑的态度宣判:「下贱之人,侮辱了孤的阿愿,便赐你腰斩赎罪吧。」

一如他处死其他人时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跌坐在地,看着他。

原来我深信不疑的帝王宠爱是假的,众人簇拥、鲜花着锦是假的,只有万丈深渊是真的。

2、

我在黑暗腥臭、满是虫鼠的牢房呆了很久。

久到我已经快忘记了玉贵妃是谁,我经历过怎样跌宕起伏的三年。

只记得模模糊糊的,没有遇见陈景前,仗着艳丽美貌娇蛮任性,虽然不够烈火烹油,但却被身边所有亲人朋友疼爱的少年时光。

再次见到熟人,是我行刑前一天。

定北王戚镇,是唯一一个在死前亲自看望我的人。

那天我还算清醒,安静地吃着送行饭,一看到他,便有些反胃吃不下。

晋朝尚玄,戚镇一身黑衣,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蟒龙暗纹。

在阴暗的牢房外,像是个索命鬼。

他一直没说话,似乎在我身上找寻我曾经的影子。

那个从小被宠爱滋润,长大被富贵纵容淹没本心,站到巅峰的娇媚贵妃。

「你不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吗?」

戚镇突然出声。

我目光滞住,半晌后,才嘶哑开口:「……我的父母亲,他们怎么样……」

入狱后我求遍了我能见到的狱卒们,用遍了威逼利诱,甚至还天真的许诺,若陈景回心转意我重回巅峰,一定给予他们好处,只求他们告诉我我家人的境况。

可是没有人跟我说话。

狱卒们听着文人们的口诛笔伐,都正义地憎恨我,他们看着我的凶狠眼神,令我恐惧。

「几日前,陛下下旨立阿愿为新后了。」

戚镇对于我的问题毫不在意,自顾自说自己想说的话。

他说:「新后许愿慈德昭彰,深明大义,定是天上下来的救世仙子,才会死而复生回到我们身边。如今朝野上下均称赞陛下有了皇后,开始励精图治,是个深情不移的明君,当真是佑我大晋朝的明光双玺,曜世帝后。」

戚镇阴阳怪气地歌功颂德完后,问我:「你如何看?」

我如何看?

我以为,哪怕遗臭万年,我也会成为史书上的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想到,我只是别人功绩里的黯淡边角。

陈景这个暴君,杀人如麻,做过的荒唐事数不胜数。在有了我这个红颜祸水之后,一切罪行都有了甩锅的地方。

我这么大的妖妃名头,全仰仗陈景挣来。

一开始的我,并不想无故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是陈景说,暴君与妖妃才是天生一对,我是暴君,你自然要是妖妃。

我才彻底接受妖妃称号,不做否认。

没想到,真正的白月光归来后,他是宁愿规束自己成为明君,也舍不得她做妖妃,被人骂的。

所以——

「我父母亲,怎么样了?」

这是我死前唯一想知道的事情。

戚镇说的东西,与我一个将死之人无关。

「啧。」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死了,早就死了。」

「……」

我听完,没有任何反应动作,就像是一座石雕。

只有眼下突然蜿蜒而下的两行泪显示我还是个活人。

我的眼中再没有其他,只有一片黑雾。

雾中有我的父亲娘亲,他们互相搀扶,在那里心疼地望着我,向我伸出手。

黑暗中,戚镇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地方看你吗?」

陈景把眼前这个替代品扔给他了,用以玷污他对阿愿的真心。

他说着,眼中显露出戾气。

不满于正品被抢,被人扔过来一个用过三年的替代品。

却忘了,当年的他,是最经常趁着陈景不在搞小动作取悦替代品聊以自慰的那个人。

明明是他自己说过,只求我能多看他一眼,多对他笑一下,就好。

戚镇在那里兀自生着闷气。

直到我彻底失去意识栽倒在地,他才发现不对。

戚镇赶忙开了牢门走到我身前,微低下身,锐利的目光锁定住我:「金枝,你怎么了?!」

我的眼神彻底涣散。

我知晓大限将至。

如此也好,我怕我明日被腰斩后,没有腿,又丑,又可怕,就该没办法跑跳着到父母亲身边和他们一起走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接受我这个连累了他们的祸害。

3、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死不瞑目。

或许死有不甘,我回忆起了我以为忘记的开始。

我和陈景他们没有一个正常的相遇。

我是在酒楼门口失去意识的。

被马车晃醒的时候,浑身被绑,陈景正一脸闲适玩味地坐在我旁边。

他一脸病容,苍白俊美的脸却掩藏不住兴奋,倚靠在华贵的坐垫上。

那时候我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暴虐之名闻名天下的晋帝。

我只以为,我是被土匪绑架了。

我没骨气地哭求他放了我,话说尽了。

可是他只是冷眼旁观,还越来越冷,最后说了一句:「别哭了。哭得那么难看,一点也不像她。」

马车安静行驶,外面护卫军整齐的步伐让人感觉压抑。

我自小自恃美貌,第一次有人说我哭得不好看。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血猛地冲上脑袋。

我像是被无尽的力量充斥全身。

我要逃跑!

我下意识地往车门处猛地扑去,却被陈景制住。

我抓住了报仇的机会,不顾被捆绑严实的身体,在陈景错愕中,舍得一身剐。

用唯一还有自由的嘴巴,咬住了陈景的脸。

其实理智来说,我不应该惹怒坏人,可我实在不能接受他居然说我难看。

于是我拼了全部的勇气与力气,打着让坏人毁容变得更难看的念头,下死口。

「啊!」

过于突发的情况,让一向爱装高深的陈景没忍住痛呼。

陈景虽然病弱,但却有些武艺傍身。

我因为被逮起来后一直没有吃东西,浑身无力,所以很快便被陈景掀开。

可惜,肉没咬下来。

只在他的右颚处留了一个血淋淋的牙印。

「你疯了?!」

陈景咬牙切齿地将我压在身底下,脸上戾气横生:「你这个乡野丫头,属狗的?」

我头虽晕,却依旧强作凶狠地盯着他。

陈景杀意涌动,双手扼住我的喉咙便开始用力:「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咬我?」

以往他杀人都是吩咐一句便有人拖下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

陈景看着眼前这张脸,明明马上便要断气,却依旧还倔强着,眼睛里已经满是恐惧的眼泪。

但是那股子脆弱的濒死模样,突然让他想起了阿愿死于乱箭穿心的样子。

他不自觉松手,怔愣起来。

我猛地喘过气来。

突然遭遇绑架差点死掉的我突然崩溃起来,嚎啕大哭。

「你是谁关我什么事!你放我走吧,我什么都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

陈景阴着脸,根本没把我的话当人话,只叫来了随行御医。

跟着御医一起进入马车的,还有听见声音的戚镇。

戚镇一身黑色软甲,长刀挂于身侧,两鬓边的流苏有些许破旧却难掩风流,消弭了很多他身上的兵戎之气。

只见陈景那张过于病态苍白的美丽面孔上,一个鲜明泛紫的牙印刺眼至极。

医正大惊失色,戚镇也满面惊诧。

看见戚镇不请自来,陈景的脸更阴了。

戚镇:「陛下这伤……」

他转头看了看我,不可置信。

他不信我这个看起来有点娇气,实际骨子里满是普通人软弱的女人敢上嘴咬人。

还咬的这么重。

此时,我已经不哭了。

我艰难地将自己缩进马车角落,没法用手,便只好囫囵地用脑袋蹭膝盖,将眼泪蹭干净。

然后便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们。

陈景被医正小心翼翼地上着药,看了我一眼,冷声回:「这东西属狗的。」

再没有刚见我醒来时的一丝温情。

戚镇歇了刚刚看见陈景被咬的快乐,皱了皱眉。

除了脸,太不像了。

阿愿是个温柔到有些脆弱的女人,贵气至极,绝不会如此粗俗。

戚镇久违地闻声软语:「你……何必如此。」

对着这张脸,他实在是说不出重话。

陈景则不一样了。

他刚被我咬破相,上药时看着我的眼神比刀子还锋利,恨不得将我一片一片凌迟。

4、

我是反抗过的。

我也曾是自认有些傲气,一心憧憬纯真爱情,祈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天真少女。

我家虽是商户,可十里八乡的俊美男子都把我当仙女,排着队想娶我。

我已经相好了前条街刚考中了秀才,给我买过一堆糖糕糖人的卫遇哥哥。

就去酒楼吃一顿饭的功夫,陈景、戚镇看见了我,二话不说便将我掳走。

问身份也不说,像极了土匪,非要逼着我老实,不服就捆起来不给吃饭。

一直到了宫里我才知道,我被什么人看上了。

我自小在远离朝堂的南方小镇长大,见过最大的人物,也就只是和父亲还算交好的镇长。

提起知州,都要战战兢兢,小心谨慎。

没入宫前,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定北王、太傅这样天大的官职存在。

更别提,至高无上、只存在于神话传说里,我们草民提都不敢提的帝王。

若不是陈景发疯下江南散心,我这一辈子,最多也就是个秀才娘子。

那时的我对皇权还没有个具体清晰的认知。

依旧像个顽劣娇蛮的孩子,表达自己微小的决心。

哭闹、绝食、打砸……

虽然都不太敢动真格的,毕竟我懦弱惜命又怕疼,但是我真的用尽我全部的勇气反抗了。

最后只有陈景的一系列雷霆手段。

全家下狱,定罪抄家,丝毫不讲情面。

陈景是皇帝,戚镇是定北王,叶斯鲤是太傅。

这些人,全都是一根手指就能弄死我全家的人物。

他们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好不容易找到替代品了,根本不是我简单便能动摇其想法的。

我的反抗,就像小雀在水池子里扑腾的浪花,冲凉都不够。

我被雷霆君威震住了,开始妥协。

在我妥协之后,我发现,贵妃真好当。

皇宫里的饭真好吃,繁重稀有的衣服也都漂亮至极。

根本不是乌水镇的酒楼、绣房能比的。

我还被带进了天和宫。

这个陈景即位以来最受诟病的罪证——烧掉国库一大笔钱,大兴土木建造的公主寝殿,极度奢靡华丽的天和宫。

这也是我「豪奢成性」名头的由来。

人长两只眼,谁能看多远。

那时候我只觉得,皇宫真是安乐窝,销魂窟,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爱钻营权力。

不过,皇宫也真是有点危险。

陈景自幼身体不好,性情阴郁,极爱杀人。

自打我入宫,陈景爱黏着我,我碰到过好几次他大发雷霆的样子。

陈景生气并不爱暴跳如雷,喜欢阴着来,将怒气隐在苍白面皮下。

一般这时候,他的眼珠子转动幅度就会变小。

几乎没人不害怕,都不敢大声呼吸,怕惹了他。

我也害怕。

不过我不是怕陈景,见面的第一口就让我害怕不起来这个帝王了。

我是害怕死人。

在乌水镇,几乎没有命案,是极为平和的地方。

我从没见过鲜活的人被直接剥夺生命。我害怕这种名叫「死亡」的东西,害怕与我一样鲜活的人突然变成没有灵魂的肉。

所以,我再遇见陈景想杀人的时候,都会撒娇卖痴讨好过去。

既是行善积德,也是想让自己睡个好觉。

可能是因为我这张脸的精神抚慰,陈景这个杀伐决断的狠人,会破天荒的为我消弭杀心。

再之后,他脾气变好了许多,很少动用酷刑。

真是没想到,腰斩之刑再次被搬出来,竟是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5、

我艰难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阴魂不散的戚镇。

他冷着脸盯着我,眼神可怖到我甚至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抽出长刀将我砍死。

我懵了,难道我死了也逃不脱被他们残害的命运?

「喂?你醒了?」

戚镇蹙着眉,将一碗浓黑的药撂在我的眼前:「醒了就喝药。」

我木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看了看绣着鸳鸯戏水的床帐,和这有着天光的明亮屋子,终于发觉自己没死。

「你傻了?」

等了一会,戚镇便不耐烦地捏着我的下颌将我脸掰过来:「不敢相信自己还没死?」

「我们不让你死,你觉得你能这么简单的就死吗?」

「你以后是我的了,陛下亲自赐下的。」

我再懵,也听得懂这些话的意思。

从前,我的脸独一无二的时候,他们给了我至高无上的错觉。

但我的生死,从我的脸被他们发现的那一刻就不属于我自己。

活,是他们主宰的玩意。

死,也是这座皇城拘住的魂。

家人被害,自己又差点经历了腰斩,又被当作玩物一样赐给别人,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抗、复仇。

我绝望地闭上眼,逐渐复苏的思维在激烈地交战。

戚镇看到我沉默,嗤笑开口:「金枝,你真是变了很多。」

「以前的你听到这话,准得奓毛,谁来都不管用。」

他说着,冷笑:「我以前为了讨好你,说话都得再三斟酌,捡你爱听的说,你才能愿意给我好脸。」

我想牙尖嘴利回一句:你别在那装可怜,你那是讨好这张脸。

可是张了张嘴,又不想说了。

没意思。

戚镇好像也觉得我不给反应的自说自话没意思,就另起头说了个有意思的。

「你是不是以为,即使我们不放过你,你得了病,过不了多久也肯定会死?」

是啊。

自从我入宫,就仿佛水土不服,原本健康的体魄也萎顿下来,天天都得抱着药罐子。

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断了天材地宝的温养,我肯定得死于腰斩之前。

没想到,居然一直挺到了戚镇来说废话。

「玉贵妃,你其实是被陛下下了毒——阿愿自幼身体羸弱,可你却活蹦乱跳,十分能折腾。我们一致认为,你病一点,才会更像阿愿一点。」

虽然好像没有成效。

病怏怏的我,也过于娇纵任性,没有一丝雍容沉静可言。

不过没关系,足够诛心了。

还有我的父亲母亲。

戚镇说,我入狱后的第二天,陈景就下旨诛连我的九族,全部处死了。

后来为封后大典积德,不好杀生,只好大赦天下,刚好免了我一家死罪,改为流放。

可惜,我的一家人命不好,一月后,还是死于流放途中的一场山火,尸骨无存。

「可怜了伯父伯母,运气真是不好,怎么途中就遭遇大火了呢,怎么就没逃出来呢。真是,明明陛下派去押运的官员都毫发无伤地逃了出来。」

戚镇不愧是沙场打滚的将军,擅长杀人。

一通百通,也擅长诛心。

我以为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了。

可是听到这个话,我再次感觉到,沸腾的愤怒。

我猛地睁开眼睛,憎恨地望向他。

他终于满意了,凑过来,两鬓的黑色流苏像是诱惑人的毒蛇:「怎么样,想不想报仇?」

想。

太想了。

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6、

陈景为新后许愿祈福的灯会,盛大到有些喧嚣,城内外一片灯火通明。

宫宴上,我坐在戚镇的身边,安静地像是空气。

这是我被赐给戚镇后,第一次在正式宴会上露面。

所有人都想不到,我再次见到陈景时的身份,竟是定北王侍妾。

按理来说,侍妾这个身份,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

可陈景特意指名要我出席。

不知道许愿与戚镇旧事的,还以为陈景是放不下我。

山雨欲来风满楼。

灯火辉煌的宴厅,没人敢再多看我一眼。大家其乐融融地推杯换盏,好似天下太平。

只有叶斯鲤,坐在正对面,竟恬不知耻地遥敬我一杯酒。

我看着一身绛红官服,端肃清雅的他,心情极差无比。

从前我确实见识少没眼光,第一次见到叶斯鲤时,只觉得他就是我在书中读到的,为万世开太平、一身风骨的清正文臣。

如果说,我相中的秀才卫遇哥哥是挨了一点边,那叶斯鲤就是从书中走出来的本体。

在阿愿的几个爱慕者里,我最尊敬的便是他。

可惜——衣冠禽兽,表里不一地让人恐惧。

随着恭迎的声音响起,帝后二人姗姗来迟。

我与在场所有人一样,恭敬地低头行礼。

没有一丝曾经玉贵妃搅天搅地的样子,对于身份的巨大转变和连日来的折磨意外地隐忍。

使暗戳戳期待闹剧的众位大臣心里空落落的。

「众位爱卿免礼。」

陈景语气轻快,似乎兴致很高的样子。

很快,宴会和乐起来。推杯换盏,君臣相宜。

我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不敢抬头。

我怕我抬起头会忍不住将憎恨的目光泄露出来。

戚镇似有所觉,宽大的手握住我的手,让我感觉到一丝疼痛。

我知道他在警告我,我深吸一口气,放空自己,彻底将所有情绪压下去。

我恢复平静,不时地给身边的戚镇添一筷子菜。

戚镇被敬酒,也是由我亲自为其续杯。

我就像是一个合格的侍妾那样,尽职尽责。

再次斟满一杯给戚镇,陈景突然发难。

帝王端坐上首举杯,语气低缓不明:「定北王再得佳人,真是可喜可贺。」

他苍白俊美的面孔上,是面不改色的坦然自若。

对我这个同床共枕依偎了三年,又被亲自赏赐给臣子的爱妃,没有避讳。

「还是要叩谢陛下的赏赐。」

戚镇面不改色地恭敬回敬。

我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扫在我的身上,依旧保持安静。

可我不出声,不代表这场鸿门宴会放过我。

只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对我说话的竟是皇后阿愿。

阿愿笑意盈盈:「这位佳人金妹妹,与我好生相似?」

在场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包括戚镇、陈景。

我起身行礼,恭敬回道:「皇后娘娘抬爱,妾身愧不敢当。」

我终于看到了引起这一切的祸源,这张都说与我很像的女人的脸。

——确实很像,尤其眉眼走势。

但又不是很像。

她的是极贵气清浅的,像是以宝石满身的金碗盛着的水,波光粼粼柔弱可依。

听说她出生便体弱多病,金堆玉砌着养大,也没办法治好病。

此次复生,听说是被一名神医救走,彻底治愈了所有病症,还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其实我刚入宫没多久就知道「阿愿」的存在了。

他们几个赤裸裸地不背人,我虽然没见识,但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

尤其是前皇后,恨不得把阿愿的事怼在我的脸上。

陈景给我的特权,许我见到皇后也不必行礼。

前皇后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也因此,我知晓了深宫之内讳莫如深的玉河公主许愿。

她面容扭曲地说着,她的丈夫对那位已经香消玉殒了的公主有多么的情深意重。

陈景甚至愿意为了那个女人,忍住暴虐的脾性,帝皇的猜忌,答应与定北王友好相处。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时我还没爱上陈景。

皇后想用公主来刺激我,可我看到的却是那位公主对她的刺激。

试想一下,自己少年嫁予的夫君,与她一段时间以来当作妹妹疼爱的许愿山盟海誓,海枯石烂。

即便死了,我也能靠一张八分相似的脸继续恶心她。

得多气?

那时我是怎么做的来的?

我撇了撇嘴,娇媚地晃了晃头上新得来的粉宝石步摇:「那位公主不是已经没了吗?死人又不能活过来,现在我就是陛下最爱的人。」

随后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便娉婷地扭着腰离开。

真是十足的没心没肺。

做上最受宠的贵妃,我的心态早就变了。

我只认为皇后的发疯是嫉妒使然,完全不在意致命的危险。

我简单地认为,享受这一切的是我,我也对这种奢侈、顺心的生活食髓知味。

死人虽然打不过,但也意味着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包括陈景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死人竟然也会复生。

7、

阿愿抿唇笑了:「金妹妹说笑了,你怎会愧不敢当?」

笑意不达眼底。

阿愿只是体格弱,不傻。

任哪个人看到有个冒牌货借着自己的脸为所欲为都会不开心,更何况在顶层权贵阶层成长起来的阿愿。

大家看着阿愿对我敲打,神色各异,无一人出声。

大部分人觉得,这是我该受的。

阿愿作为白月光,帝王真正的真爱,被奸人侵占身份多年还阴魂不散,连重话都没说,仅是敲打一番已是极为仁慈敦厚。

我更深地低下头,恭顺惶恐地说:「妾身罪该万死。」

戚镇此时站了起来,揽住了我:「皇后娘娘,小王爱妾遭逢变故,身体虚弱,还望您宽宏大量原谅她的冒犯。」

不得不说,当戚镇愿意表现出善意时,他就会像是一只成年狼犬,忠诚又可靠。

他厚重宽阔的胸膛与兵甲刀刃的冰冷感简直是安全感的代名词。

我忍下心中的厌恶,楚楚可怜地顺着戚镇的动作,有些无助地依偎着他。

像极了骤然失去大树的菟丝花,找到了另一颗树便开始慌不择路地攀援。

戚镇维护我的样子过于坚定悍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有人开始怀疑,定北王是不是其实早就移情别恋?将阿愿痛快献与帝王是不是有意为之,只为伺机得到当年他就有不轨之心的玉贵妃?

毕竟玉贵妃的性情美貌着实够得上妖孽祸水级别,是男人会很喜爱的那一挂。

阴谋流淌在灯火辉煌的皇家宴厅。

没人知道戚镇究竟在想什么。

陈景那双漂亮浓黑的眼珠子里,开始闪动起让人害怕的光彩。

他朗声道:「人人都说定北王冷酷无情,向来不近女色,必定不懂怜香惜玉,可如今一看,遇上对的人,原来比谁都懂怜香惜玉的妙处。」

戚镇不置可否,只是冷静回道:「陛下见笑了。」

陈景的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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