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她生来金尊玉贵(1 / 2)
未婚夫打猎归来后,带回一名农家女。
听说那女子才华横溢、出口成章,三步成诗,五步成辞,七步便是一首赋。
未婚夫来退婚的那日和我说:她就像那天上的太阳,谁也无法与其争辉。
我:呵呵,偷来的日光也能叫灿烂?
我名王蓁,乃是天下门阀士族之首的琅琊王氏的嫡出女儿。
名号虽好听,可我从小就父亲不疼,祖母不爱,唯一疼爱我的长姐也在我九岁那年及笄嫁人。
对了,忘了说,我母亲生下我不久后就血崩而亡了。所以,自从长姐出嫁后,我就真成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
继母为了名声虽不曾苛待我,甚至有传闻说她偏爱我,但其实,她只是想养废我。
如她所愿,我现在确实像一个废柴。整天只知道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她很满意,我也很满意。我满意于一直以来自由自在,无人约束,而她则是满意于我的未婚夫——宋辰彦。
宋辰彦,上京城内最炙手可热的少年郎。他三岁识千字,七岁会写诗,十岁更是熟读四书五经。
不仅如此,他长得更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上京城大半的姑娘都为他哭、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府墙。
但是很不巧,他是我这个草包的未婚夫。
但是也很巧,继母的亲生女儿,我的继妹王思慧,也喜欢这个少年郎。
她们想抢我这个未婚夫,可她们不知道,这个未婚夫我早就不想要了。
我的亲生母亲崔氏与宋辰彦的母亲乃是手帕之交。
在两位母亲第一次刚怀孕时,就曾开玩笑说,若将来生下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
只是可惜,这事没过多久,宋母便随宋将军去了北域伐敌,一去六年未归。
而父亲也为长姐订下了陈郡谢氏的小郎君的娃娃亲。
于是,这一句玩笑话就真的成了一句玩笑,谁也没当真。
直到我母亲去世,继母进门,宋母竟拉着刚满周岁的宋辰彦上门,交换了庚帖,正式订下我们的婚约。
我知道她是怕我被欺负,有了这一道婚约,父亲偏心时,也总会权衡一番,这个女儿将会是掌管北域三十万大军的宋侯爷的儿媳。
至于长姐,她是父亲第一个孩子,有祖母的偏爱、有父亲亲自与陈郡谢氏给她订下的婚约。
所以,宋母选择偏爱我,用她的嫡次子保护我。
我想,若不是因为宋母,我现在肯定会一巴掌甩到宋辰彦的脸上。
因为现在的宋辰彦,他说:「她和你不一样。她就像天上的太阳,谁也无法与其争辉。她太耀眼了,只有她那样的女子才能与我相配。而你……」
「而我怎么样?」我笑眯眯地看向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也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我斟酌着这话中的意味,问道,「宋公子这是想与我退婚?」
他似是惊讶于我如此直白,怔了一瞬才复说道:「是。
「所以,蓁蓁,你是同意与我退婚了吗?」
同意。我为何不同意?人人都说他是晏朝百年难遇的神童,而我却觉得他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除了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他似乎无其他的建树。
不似他的嫡兄宋云寻,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少年郎。
只是因为他自出生起就随父驻守在北域,鲜少回来,上京城内知道其风华的人甚少。
我直勾勾地看着宋辰彦,笑得漫不经心:「我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宋公子直接退了就是。」
他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犹豫了半晌,才道:「蓁蓁妹妹,那我母亲那里……」
哦,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就说他怎么在这吞吞吐吐了半天,原来是想让我先出头。
可是,凭什么呀?
于是,我装作伤心欲绝道:「辰彦哥哥,你的那个太阳真的有这么好吗?再好,能比得上我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吗?」
果然,我话音刚落,他的眉间就染上一抹厌恶之色:「她自然是千好万好,怎么是你这种草包可比的?」
但我也不服:「虽然我是草包,但宋姨母很喜欢我啊。而且我也很喜欢宋姨母,我一定要做她的儿媳妇。」
听我这样说,他的眼神已经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侯府事多,我母亲那里,你近日就别去拜访了。」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走了一半,又转过来警告我:「这婚约早晚是要退的,你对我就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幻想。
父亲最近很是为难。
因为我继母和他说:「蓁蓁那孩子也很好,就是蠢笨了些,和我们不亲近了些,不会讨未婚夫欢心了些。
「其他的倒也无所谓,只是这不讨宋小公子欢心这件事。怕是我们王家和侯府那边的婚约……」
「嗯?婚约怎么了?」我父亲问道。
继母面露难色:「宋小公子向来是个有主见的,我就怕他实在不喜欢我们蓁蓁,就退婚了。」
纯属胡扯!宋辰彦明明是个连退婚都不敢亲自和母亲说的怂包,何时变成有主见的了?
但是,我父亲信了,他大怒:「他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当我们琅琊王氏是什么人了!」
于是,继母赶忙又道:「老爷,息怒。这也不能怪小公子啊。我们蓁蓁实在是有些不太聪慧。不像思慧,打小就聪明、嘴甜。听说前些日子,宋小公子还专门送了思慧最爱吃的甜食呢!」
又是纯属胡扯!那明明是他来找我退婚的路上,想给他那太阳买的。只是后来和我谈崩了,负气离去时忘了带走。
那他不要,我也不要。
于是最后,留在了门廊,被我那继妹捡了去。
要问他俩说话,我怎么知道的?这不就巧了嘛。
我爬树上摘银杏果,他俩就在树下的凉亭里说话。
不是我故意啊,他俩走时,我恰好一个没踩稳,一个屁股蹲坐到了树杈上。
幸好是千年古树,枝繁叶茂,树杈子粗,我忍痛没叫出声,他们也就没发现我,只当是一阵风。
但他俩就惨了,枝叶晃动,成熟的银杏果子呼啦啦地往下掉,砸了他们满身。
那味道、那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去炸屎了呢。
再后来,父亲见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不先开口,那我就不开口。
又过了几日,京中关于宋辰彦的那个太阳女的事愈演愈烈。我才知道那个女子名叫百里漪楠,是京都城南二十里一户农户人家的女儿。
这名字,真是奇里奇怪又莫名熟悉。
住在京都城南二十里不该叫百里以南,应该叫二十里以南呀。
于是,我让侍女向露派人打听了那女子。
一打听才知道,那女子简直是才华横溢、出口成章!三步一首诗,五步一首辞,七步更是一首赋。
什么「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什么「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简直是张口就来。
而我只想「呵呵」两声,以表达我的赞叹。
我当是什么绝世才女呢,原来只是一个小偷啊。只不过,这偷来的光能灿烂多久呢?
要问我怎么知道她是个小偷,因为我也是穿越过来的呀。
但和她不同。听说她是半个月前落水后才大变的,而我是胎穿的。
只是说来惭愧,虽然她比我晚来了十几年,却在几日内引得了无数世家子弟竟折腰,而我至今都还被人骂草包。
这不,今日她在揽月阁以诗会友,就吸引了无数世家子弟、才子、学子前去观看。
她站在高台之上,一出口便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叫好声响成一片。
我仔细辨认,其中竟还有我那外祖家的崔表哥。
倒是稀奇了,他一个只喜欢舞刀弄枪的武将,竟然也喜欢这种调调,不怕表嫂让他跪流星锤吗?
我又凑近了仔细一看,发现他正被困在人群中抓耳挠腮,看到我后眼睛一亮,遥遥地喊道:「妹妹!救我!我只想去隔壁买点心,不知道怎么就被一群人冲到这里了!」
他这大嗓门一吼不要紧,整个场子瞬间安静如鸡。
众人瞧瞧他,又瞧瞧我。
然后人群中忽然有人低呼一声:「王二姑娘!」
紧接着,便有学子道:「那她必定是来寻衅滋事的!」
也不怪他们这样想,毕竟此时正在高台之上给百里漪楠鞍前马后殷勤倒水的人,是我的未婚夫宋辰彦。
我倒也不在乎他们肆意的目光,径直地走向崔表哥。
只是,万万没想到,还有一日,能在这人声鼎沸的揽月阁里听见我这轻柔的脚步声。
最后还是百里漪楠先出声,打破了这一沉闷而尴尬的气氛:「你就是王家的王蓁姑娘吧?久仰大名。」
她嘴里说着「久仰大名」,可她的神情中有倨傲、有藐视。
我还未出声,宋辰彦就上前一步把百里漪楠护在了身后:「王蓁,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了,你我之间的婚约只是幼年时长辈的一句玩笑话,作不得数。」
作不得数?原来合过了八字、互换过庚帖,也算是长辈的一句玩笑话。
崔表哥当时就拍断了桌子,怒道:「小兔崽子!你这是欺我妹妹自幼丧母,背后无人撑腰了吗!」
他一个拳头就要挥了上去,我伸手拦下了他。然后一副伤心欲绝又忍气吞声的模样:「算了,表哥,我们走吧。」
最后,那拳头到底还是落了下来,落在了宋辰彦的小腹上,疼得他弓起了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去。
后来,整个上京城都传遍了那天的故事。
人人都说我可怜,不仅自幼丧母,父亲忽视,继母磋磨,如今还又被侯府退了婚。最后,能给我出头的,竟只有我外祖家的人。
子不教,父之过。想来这人才辈出的琅琊王氏能养出我这唯一的草包小姐,也是情有可原。
向露在给我讲这些的时候,我正吃着葡萄,看着画本,笑得开心。
继母苦心经营多年的良母形象不仅崩了,还被父亲严厉责骂了一顿。
责骂的事就连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都知道。
于是,他成了一个被蒙在鼓里、受人蒙蔽的慈父,当初他想对我欲言又止的那些话再也没说出口。
他哪好意思再说出口。想把自己二女儿的婚事让给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琅琊王氏,百年望族,最在意的就是名声。这个家主的位子,他还想一直占着呢。
至于宋辰彦,他这次倒是有骨气了一回。知道事情暴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在侯府门廊下跪了一夜,势必要和我退亲并迎娶百里漪楠。
宋母气得拿出当年随宋侯爷上战场时的红缨枪,一棍一棍地打在宋辰彦的背上,渗出了滴滴血迹也没停下,直到我去侯府拦下时,她才收了手。
她觉得愧对于我,没能替母亲照顾好我,我却觉得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长辈。
我拉住宋母的衣角,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姨母,其实我也从未喜欢过他。」
其实,我与宋辰彦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无非就是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而我不喜欢他,从未声张;但他不喜欢我,整个上京城除了宋母之外人人皆知。那天,他甚至不顾及我的脸面、世族的脸面,当着众人的面为那百里姑娘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我倒不是嫉妒,只是瞧不起他这般行径。若是他们真的情意绵绵,大可先将我们的婚事退了,再你侬我侬。
而他当初想退婚时,第一个想法竟不是如男子汉般勇于承担,而是先找我,让我做这出头鸟。
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最大的龃龉也不过是那些公子贵女嘲笑我愚笨时,他也附和着骂了句草包。
但在父亲及王氏族人面前,他也会亲切地叫我一声「蓁蓁妹妹」,给我应有的尊重和体面。
如今,宋母打他这二十棍,是他活该。而我也为他这一跪,跪去他带给我的,这十六年在父亲面前的体面。
所以,从此以后,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都一笔勾销。
只是可怜宋母,她从小便把我当女儿一样疼爱,做梦都梦见过我嫁入侯府做儿媳。如今幻想落空,她成了最伤心的人。
我将头枕在她的腿上,安慰着她:「就算将来不入侯府,我也是姨母的孩子。」
这是真心话,我穿越而来十六年,从未尝过父母之爱,她是除我外祖一家,对我最好的长辈。
她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发,点了点头:「蓁蓁这么聪明,将来一定会找到这天下最好的儿郎做郎君。」
我也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我不要天下最好的儿郎。我这种人,铁石心肠。将来,我只要无人可欺我,无人敢欺我。我做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儿。
当我离开侯府时,刚敷完伤药的宋辰彦忽然急匆匆地跑来将我拦下。
他满脸愧疚且别扭地同我道:「蓁蓁妹妹,今日谢谢你了。」
「我并不是为你。」我坦白说道,「我只是怕姨母舞刀弄枪伤了身。」
他脸色虽然微僵,却还是对我拱手一礼,说了声:「对不起。」
我淡淡一笑,转头离去。
回去时,父亲已在书房等了我许久,我一只脚才将将跨过门槛,他质问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如何了?那宋小郎君可有念着你的好?」
意思便是:你是不是被退亲了?!
那按照我这种蠢笨的个性,自然是直白地答道:「父亲,宋小郎君心里没我。明日侯府夫人和小郎君就亲自上门来换回庚帖。」
话音刚落,父亲抓过一本书就朝我砸了过来:「蠢货!」
我伸手一抓,书本就落到了我手中,看着书本上写的《世说怪谈》四个大字,我激动坏了。
连忙对着父亲笑道:「谢父亲赏赐。这可是前朝书法大家亲笔抄录的孤本,一字价值千金。没想到父亲为了安慰我,竟然如此舍得。父亲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是个慈父。父亲这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女儿定当铭记。」
于是,父亲也笑了,笑的时候咬牙切齿,看起来无比开心。
孤本,孤本,自然是天下独一本。他可是传闻中只是一时受人蒙蔽的慈父啊,为了安抚我,他虽是千般、万般不舍,也要咬咬牙送我。我明白。
「真是一张巧嘴。原来我的女儿,也不像传闻中那么蠢笨。」过了半晌,父亲终于说道。
我点了点头。原来我们父女之间,只能靠传闻中的话来了解彼此。
其实,我也从未在他面前故意藏拙,只是他从未真正关心我罢了。
继母说我生性木讷蠢笨,那他便自然而然地对我不喜。
他乃是琅琊王氏的现任家主,大晏皇朝的一品公卿,以他的智谋和心机不会看不出来我并非愚笨之人。
一切只是因为他从未在乎我,从未正眼瞧过我罢了。但凡他从前正眼瞧过我一次,他今日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我轻轻一笑,只觉得讽刺。
我从来都知道,我这个女儿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用来联姻的工具。不,或者说,他的每一个女儿都是他集权路上的工具。
只不过,即使是工具,也有亲疏之别。
他端庄贤淑的大女儿,是他拥有的第一个孩子,他有所偏爱应是理所当然。所以,他为她亲自择婿,即使是联姻,也要为她认真筹谋一个少年时就名满天下、陈郡谢氏最好的少年郎。
而他装乖卖巧的三女儿,是他唯一嫡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爱屋及乌,他有所偏爱更是理所当然。更何况,这三女儿还那么嘴甜,那么会撒娇。所以,他试图为她谋划本应属于我的婚约,也能理解。
至于我这个二女儿,出生时便克死了母亲,后来长大了,又不如三女儿那样会讨好他,主动亲近他,不被偏爱是理所应当。
所以,他真正的工具人女儿就只有我。
可我也一点都不伤心,我这个人,生来便带有慧根和前世的记忆。所以,只有谁对我好,我才对谁好。
他虽然叫我一声女儿,却从未把我当做他的女儿,那么,我也叫他一声父亲,也从不把他当做我的父亲。
宋母和宋辰彦来退亲的那天傍晚,从侯府抬出二十个大箱子到王府。
宋母说,遗憾以后不能结为两姓之好,所以一定要收我为义女,而这二十个大箱子中装的房屋地契、古董花瓶、珠宝首饰是她为我将来出嫁作的添妆。
继母原本堆满假笑的脸,在这一刻尽数崩塌。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告诉众人,她这个继母苛待继女,就连嫁妆都要一个外人来添。
不仅是继母,父亲的脸色也不好看。
可宋母不在乎,她只在乎我被退婚后在这王家的日子是否会越发艰难。她想做我永远的护盾,所以即使和父亲撕破脸也无所谓。
而继母原本想说的「既然宋小公子不喜欢我们蓁儿,那么就换成思慧,这样还继续结成两家之好」这种话,直到宋母走了也没说出口。
急得王思慧当时就撂了脸子,又是撒泼,又是打滚。
原本继母是想,左右宋辰彦喜欢的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女,新鲜两日就过了,再不济也只是纳个妾。所以,既然自己的女儿喜欢,那就嫁给他好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宋母明摆着只疼爱我,不喜欢王思慧。那么如果再让王思慧嫁入侯府,她的后半辈子可能会被婆娘一直磋磨着。
所以这次,纵使王思慧再怎么撒娇,怎么苦苦哀求,继母也无动于衷。
而她们在后院闹得鸡飞狗跳时,我正带着侍女向露心情大好地逛街。
正当我拿起一支簪子时,忽然有嘲讽的声音传来:「堂堂王氏嫡女,就逛这种路边摊?」
我让向露将银钱结给那个商贩后,才缓缓转头微笑道:「堂堂上京城最知名的才女,也抢别人未婚夫不是吗?」
她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不悦,然后反驳道:「我们不过是这个时代里封建制度下的受害者,我们是两情相悦、自由恋爱。你这种迂腐、刻板、狭隘的古代人是不会懂的。」
我淡淡一笑,看向她的身后:「我是不懂啊。但如此看来,宋小公子果然是最懂你的人。」
她转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宋辰彦已经来到了她身旁一步之内,对她道:「漪楠,不要这样说蓁蓁妹妹。」
说完,他又带着歉意和愧疚对我道:「蓁蓁妹妹,对不起了……」
对不起的话还未说完,百里漪楠就拉住了他:「你为什么要向她说对不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第三者插足!」
宋辰彦摇了摇头,无奈解释道:「漪楠,蓁蓁妹妹从不是迂腐、刻板、狭隘的女子。所以,我才代你向她道歉。
「我也从来都知道她并非什么愚笨之人,只是从前人云亦云,我也曾跟着骂过她,终究是我对不起太多……」
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因为我已经走远了。
只是从这以后,百里漪楠更加针对于我。
但我从未把她放在眼中,我将来可是要做皇后、做太后,权倾朝野的人。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看着天边的日落,算着日子,那个人,快回来了。
后来的半个月,百里漪楠日日在揽月阁以诗会友,结交权贵子弟。
也曾诗兴大发之间,指名道姓地骂我:「琅琊王氏嫡次女,乃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其愚不可及也。」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后来,宋母听闻此事,便把宋辰彦拘在家中不让他再去那揽月阁见百里漪楠。
还把宋辰彦在城南买来送给百里漪楠的院子收了回来。
而百里漪楠竟也果断,说走就走,当天就搬进了城东的一个院子,比当初宋辰彦送的那个院子更大、更豪华。
据说,那豪华的院子就是当初说我「寻衅滋事」的那个学子赠送的。
那个学子名为沈越,家中三代以上皆是富商。如今父母双亡,他自己做主,又有祖上的积世财富,在京中买个大院子送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此事过后,她越发口无遮拦,还曾大言不惭的宣讲「人人平等」的理论。
她大概是被人追捧得有些忘形了,这种想撼动时代的话,她若作为一个上位者,对下说可以;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家女,说这话就是大逆不道了。
初心是好,只可惜说的有些不合时宜。我也曾想说,但穿越过来十几年,见惯了这古代的一切,我只会保持缄默,徐徐而图之。
她有些心切,有些太年轻,终究是比我晚了十几年。一步错,便步步错。
索性这话暂时还未传到皇室耳中,但在她揽月阁办的书友会的人流量却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她还以为是宋母和我联手打压她,大祸临头却不知。
而我也实在没工夫搭理她,因为那个人回来了。我大晏国开国六百年来,最神机妙算的国师——云天。
他回来的当日,一道圣旨就从宫里降到了王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卿之女王蓁,秀毓名门,祥钟世德,柔嘉维则,慈惠成性,当正位中宫。特以册宝谥曰皇后。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父亲和继母接下圣旨时皆是震惊的,别说他们,我都有些诧异,「柔嘉维则,慈惠成性」,竟然是在说我!
而且,这道圣旨怎么比我预想中的早来了半年呀。
自这道圣旨降下来,父亲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好脸色。
他甚至还温声与我说道:「蓁儿入宫以后,父亲和整个琅琊王氏便是你最大的倚仗。」
可不是嘛。最大的倚仗,也是唯一的倚仗。
他这话,是想告诫我,只有他以及世家才是能让我在皇宫里立足的根本。所以,我得乖乖做好他的一颗棋子。
但我天生反骨,我偏不!
他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控制不了我了。
就在前一日,有人曾在深夜叩响我的窗棂,问我:「蓁蓁,你若不愿进宫,那我便用我的所有,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看着面前的年轻将军,一时间竟然语塞。
宋云寻,宋侯爷的嫡长子,曾经差点与我长姐订下娃娃亲的北域少将军。
说起来,我和他并不熟悉。他是何时喜欢上我的呢?我与他,也就只有两年前他回到上京,我去侯府拜访宋母时,见过几面而已。
他见我不回答,又再次问道:「我带你去看大漠的孤烟、长河的落日,带你去外面广阔无垠的天地。你愿意吗?」
我摇了摇头:「云寻哥哥,我不愿意。
「我兵法不熟、武艺不佳,跟你回北域也毫无用处。」
「而且,我不愿做依附于别人的菟丝花。」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后来,宋云寻沉默了良久,才道:「好,那便祝蓁蓁以后能够得偿所愿。」
他往后退了一步,夜行衣隐没在夜色之中,唯能看见那一双眼睛清亮而真挚:「蓁蓁,我向你保证,以后驻守在北域的三十万大军将会是你最大的倚仗。」
明明是和父亲一样的话,他说出来后,我却信了。
其实若是没有他,我也有其他的倚仗。
掌握上京百里之外清河郡城十万驻守军的崔将军,怎么可能为了买口最爱的吃食跑到这么远的上京。
原是因为我们本就约好的呀。
继母以为,在她的挑拨下,我六岁之时拒绝与外祖一家亲近后,就是真的不来往了。
可事实上是,我们一直在书信往来。
她以为我那时只有六岁,可我那时加上前世已经三十多岁了。
我筹谋多年,就是为了摆脱我最终的宿命。所幸,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就在我即将入宫的前两天,我又去了一趟揽月阁。
此时里面已经看不见任何权贵子弟的身影了,留下的大多都是白衣书生仰慕才女。
我去时,百里漪楠正在背诵辛弃疾的那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她话音刚落,掌声已是雷动。
待掌声稍有停歇,我忽然朗声道:「百里姑娘,为何不继续背诵后面几句?」
「你一个人人嘲笑的草包小姐懂什么!」百里漪楠还未说话,她身旁的沈越就先坐不住,怒斥了我。
而他话音刚落,众学子、书生便开始窃窃私语,肆意嘲笑。
他们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沈越绝对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