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孤女为帝(1 / 2)
堂妹抢走了我的竹马,却还居高临下地将我踩在脚下。
她说:「赵嘉宁,记住了,你不过是个伪公主。」
只是后来,我登基为帝,坐拥山河,她想跪伏在我脚下,求我放过她父皇,我却连机会都没给她。
对于太子父王的记忆,我已经模糊了。
只记得他是皇祖父最优秀的嫡子,天下学子、臣民心中最贤德睿智的储君。唯一的缺点是,他的身体不好。
他死在了承平三十二年的冬季,我八岁那年的生辰宴上。
乐极生悲,他当时只是贪饮了半杯酒,睡过后,就再也没醒来。
因此,母妃恨我,她将一切罪过都怪在为我办的那场生辰宴上,还说要与我此生不复相见。
于是,我被皇祖父接进了宫,交由皇祖母亲自教养。
皇祖父将我从太子府接进宫的那日,他亲自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过千层台阶,来到紫薇城最高的城楼上,指着刚走过的千层台阶对我道:「嘉宁,这一路走来,你累不累?」
我点点头,却不看他手指指着的方向,转头看向另一侧,道:「但是,值得。」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整个长安城都在我们的脚下。
他似喜似悲,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发顶,却道:「嘉宁,别怪你母妃。」
我点了点头,回道:「皇祖父,我明白。」
宫中的日子,一点都不难过。
我是故太子的遗孤,中宫皇后的嫡亲孙女,皇帝最宠爱的孙女。我虽是郡主,却比许多公主更加尊贵。
但一切直到皇祖父故去那一刻。
那年,我十六岁。
新皇是郑德妃之子,我的四皇叔,原贤王。
贤王,贤王,贤名在外,却是狼子野心。因为,他是谋逆上位的。
不巧,我也是一丘之貉。当晚他七万精兵围攻皇城时,是我打开城门,放他长驱直入。
只是可惜,他还是来晚一步,皇祖父早于一炷香前、他攻城之时,就病去。
真是可惜,他不仅要背负一个谋权篡位的骂名,还要背负一个「弑父」的骂名。
我已有预感,明日的朝会上会有头铁的御史当场表演撞柱而亡。
虽是我为他打开的城门,但是此刻,他却拿剑指着我,逼问道:「你是最后一个见父皇的人。」
他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在说,是我害死了皇帝。
我吓得抖成了筛子,他却笑了:「嘉宁为何这样怕皇叔?皇叔只是想问你父皇临走时说了什么。」
我故作不知其深意,摇了摇头,赶紧解释:「皇祖父早已病入膏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叔皱皱眉,很是不满意。
而我吓得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就是这时,余光之中瞥见皇祖父在世时最信任的总管太监陶喜将玉玺呈到皇叔面前。
他双膝跪地,托盘举过头顶,递到皇叔面前,虔诚道:「奴才参见陛下。」
如此,皇叔才将指着我的长剑一收。
他慢条斯理地拿住玉玺,左看右看了半天,才淡淡道:「陶公公真是对父皇忠心耿耿的好总管。」
讽刺的话,连我都听出来了。
我以为陶喜会吓得如我一般,但他神色自若,对着皇叔恭敬道:「奴才是陛下的奴仆,向来都忠心于陛下。无论是以前的陛下,还是将来的陛下。」
于是,皇叔笑了,他问:「你怎知我会是将来的陛下?」
「因为老奴才是先皇最后一个见过的人。」
他气定神闲,脸不红、心不跳,睁着眼睛说瞎话,但皇叔信了,他背后的反叛军也信了。
因为他说:「皇上驾崩前曾留下口谕,将皇位传于皇四子贤王。老奴侍奉一旁,亲耳听见。」
他们狼狈为奸,谎话成了真话。
于是,皇叔便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继位的理由。
至于我,旧太子的遗孤,迎他入宫的有功之臣,自然也是要厚待。
皇祖母很生气,她与郑贵妃不和多年,如今我却投身他们的阵营。
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皇祖母虽是皇叔的嫡母,但郑贵妃可是他的亲娘。皇叔上台已是势不可挡,皇祖母早就败了,败在了我太子父王死去那天。
我不是投身敌营,我只是明哲保身,就如陶喜一般,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狠狠地斥责着我,斥责的声音,连太极宫的皇叔都知道。
甚至说:「难怪你母妃要弃你而去!」
最后,一巴掌将我掀翻在地。
这一巴掌,似乎是要打断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果然,皇祖母也要弃我而去。
就在当日,她带着收拾的细软,以及奴仆若干,大张旗鼓地离开了紫薇皇城。
那时,我站在城楼上,看着缓缓驶离的马车,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最后,还是惠太妃拉着我的手,带我离开了城楼,她说:「小郡主,皇太后这是想保全你。
「她此去白马寺名为为国祈福,实则是被迫远离皇城。一路上凶多吉少,不是不想带你。
「皇太后与郑太后争斗多年,如今败落,当众打你也是不想你被她牵连,并不是真的生你气。」
她的声音很温柔,解释得也很耐心,就像是以前的皇祖母。
我再也控制不住,扑进她的怀里痛哭流涕:「多谢太妃点拨。」
惠太妃原是皇祖父封的惠妃,属于我皇祖母那一派,她原本也想陪皇祖母前往白马寺,但她还有十一皇叔。
十一皇叔今年十三岁,还未到出宫封王建府的年纪,虽然四皇叔现在不杀他,但不代表他以后的日子能好过。
惠太妃留下,也是想能继续照顾十一皇叔。
故而,皇祖母理解她,不允她跟随。
皇祖母离去后,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三人在这宫里互相依靠。
但皇祖母一走,我又被四皇叔传唤到书房。
彼时,他正与一众反叛军商量着明日的登基大典。
我到时,他眉眼带笑,亲切地将我唤过去,道:「嘉宁,朕封你做公主好不好?」
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封号公主。他若封我为公主,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需要我和亲;二是,想追封我太子父王为皇帝;三是,将我过继他名下。
太祖皇帝建立我大夏国后,曾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大夏国的公主绝不和亲。
如今,四皇叔地皇位还没坐稳,怎么可能再去违反太祖遗训。所以,他想封我为公主,不可能是因为和亲。
既然不可能是和亲,那也不可能是将我过继。
太子父王本就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若我再过继,太子父王身后就真的无人供奉香火了。别说朝臣,天下文人都要将四皇叔骂死。
所以,那就只剩追封我太子父王为皇帝。
可是,我不愿啊。
我的太子父王只能由我来追封。
而且,他也没这么好心。
我知道他的想法,我是皇祖父最疼爱的孙辈,真正的皇祖父最后见过的人,只一个陶喜做伪证还不够,若再加上我,他的皇位则能更稳些。
我装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着四皇叔:「我……我不配啊。我只是……」
四皇叔却打断了我的话,亲自将我扶起来:「嘉宁不要妄自菲薄,你本就是故太子之女,本就应该是公主。」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只是,皇叔还未真正掌握天下大权,贸然封赏,恐惹朝臣非议。
「嘉宁,皇叔的意思,你懂吗?」
我乖巧地点点头,抬头一脸天真地问道:「四皇叔,我该怎么帮你?」
后来,我于太极殿上为四皇叔做伪证,还是有言官磕破了头。
他骂四皇叔是「贼子窃国」,不仅弑兄弑父,还不敬嫡母,逼走先帝的中宫皇后。
先帝在世时最属意的皇子,除了我已故的太子父王,就是三皇叔齐王。
但是,现在太子父王已故,先帝突然驾崩,三皇叔齐王也被囚禁于宗人府。
这个平日表现得最为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四皇子,谁能想到他会是最后的帝王。
都赖他平时惯会装,而这「装」早已给他埋下隐患。
要我说,他要装就装一辈子,否则这装一半,哪个朝臣看他不怀疑他早就居心不良?以后他做什么都是居心不良。
言官说他「弑兄弑父,贼子窃国」,虽然他只做了一半,但那另一半的骂名,他也得背。
他虚伪至极,想杀言官,又想博得贤名,纠结了半天,还是命人将人抬下去诊治。
他这皇帝当得真是憋屈得很。
要怪就怪他一直模仿我太子父王的贤德,想要收拢人心。可他野心太盛,学其形,却学不了其心。
此时,又有头铁的御史进言,提议追谥故太子为帝。
这本就是昨日皇叔答应我的,如今御史一进言,他却不愿了。
因为,他曾经有多敬仰他那贤德的皇兄,如今就有多厌恶。谁愿意一直追着别人的影子,谁愿意一直被人压着一头。
他笑眯眯地看向我,问道:「嘉宁,朕给皇兄追封什么谥号好呢?」
我连忙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太子父王向来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活着的人好,太子父王就满足了。」
「活着的人好……」四皇叔重复着这句话,假装思索了一番,「既然嘉宁不愿,此事便容后再议吧。」
御史听罢,差点用眼珠子瞪死我。
一直不停地骂我:「不忠,不孝,反贼,走狗。」
从这一刻开始,我的日子越发艰难。
宫里人都叫我公主,这是四皇叔吩咐的,但我这个公主未授册宝、未改玉碟、未行封礼,算不得什么公主。
皇四叔是觉得我一介女子,胆小又怯懦,又是遗孤,背后无人撑腰,哄哄我罢了。
即使是这样,堂妹赵鸣玉也不肯放过我。她一向都看我不爽,以前我们同为郡主时,她没我尊贵;如今,是她父皇做了皇帝,而我这个死了爹的侄女竟也要被称公主,与她同起同坐。
她将我请去她的宫殿,指挥着我给她端茶送水。
她问我:「堂姐可是心甘情愿?」
我点点头,她却将茶水挥洒在地:「赵嘉宁,你以为我会信你?你出卖你祖母、出卖你父亲得来的这富贵,可还满意?」
她想羞辱我,看我恼怒,看我羞愤,那我便如她的愿,我挤出两滴泪,又怂又委屈地低下头。
她觉得畅快,又开始羞辱道:「赵嘉宁,明明我们同日出生,凭什么你就更受皇祖父喜爱?
「可你受喜爱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当初皇祖父在世时,几位公主姑姑都要让你三分,看看现在……还真是可怜呐。」
她明明是哀叹的语气,嘴角却满是讽刺。
她悠悠地抬起脚,朝我招了招手:「过来,我鞋子湿了,给我擦擦。」
我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狗,掏出帕子,想要蹲下给她擦鞋子。只蹲了一半,她便一把钳制住了我的腕:「这手帕是谁的?」
我不明所以,答道:「我的。」
帕子的一角还绣着一个「宁」字,自然是我的。
「不对,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这个『宁』分明是宁国公府的『宁』。」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抢过帕子丢在地上,用力踩在脚下。
「他竟收藏着你的手帕!」
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宁国公府的小公子,京都最负盛名的少年郎,叶知风。
听说,赵鸣玉很喜欢他,还曾为他干过不少蠢事,其中就包括花钱买通他的小厮获取他的行程路线,在路上装偶遇,丢发簪、丢手镯、丢手帕。
可惜,叶知风眼神不好,记忆力也差,次次都没想起来她是谁,次次也看不见她「不小心」遗落的物品。
于是,我也很惊讶,他竟然会有我的手帕。
叶知风年长我三岁,他们宁国公府坐落在太子府的隔壁,八岁前,我们曾一起爬过树,捕过蝉,与我算是有些青梅竹马之谊。
但那也是八年前的事了,我不信他能这么小就喜欢我。除非,他是个变态。
所以,那方手帕可能真的是他不小心捡的吧。
但也自从这以后,赵鸣玉对我更加恶劣。
她似乎笃定我和叶知风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龃龉,每天变着法地折磨我。
比如,让我搬到她宫殿的下人房去睡,端着滚烫的茶水跪在雪地里。
她说:「赵嘉宁,记住了,你不过是个伪公主。我想要的东西,你也敢和我抢?」
她说这话时,四皇叔就站在不远处,可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也对,现在的我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不像陶喜,江山易主后还能稳坐太监之首的位子。
因为他有用啊,他能精准地揣测到圣意,然后发挥他最大的价值。
而我,我的价值早就在开城门的那一刻,和登太极殿做伪证的那一刻,利用殆尽。
如今,他在朝堂之上有多不顺利,就有多怨恨我太子父王。而怨恨我太子父王,势必也会迁怒于我。
我曾偷偷看见他喝醉后伏在皇祖父的棺椁上声声斥责:「那个病秧子有哪点好!为什么即使是个病秧子,父皇也要坚持立他为太子!可惜,他死了!他死得比你还早!」
他双眼通红,眼神中透着杀气,拔出剑胡乱挥舞:「就算没有他,父皇为什么也更属意三皇兄?我又哪里比不上那个蠢蛋。我可是贤王啊,父皇您亲自册封的『贤』,怎么就比不上皇兄们了?」
他浑身戾气,似乎想将皇祖父的棺椁劈碎,他颤抖着手挥起一剑,最后却只斩落了火盆。
一时之间火星四溅,光芒霎时璀璨,可也只璀璨了这一瞬,便全都归于黑暗。
后来,没过几日,三皇叔齐王便在宗人府暴毙。
说是暴毙,其实他死的时候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就像当年我的太子父王一样,睡后就再也没醒来。
齐王叔去世的消息传来时,四皇叔正在御书房大发雷霆。
皇祖父曾将长安十二卫交给齐王叔统领,但随着新皇登基、齐王叔被囚,十二卫令凭空消失了。
后来四皇叔用尽手段,也没把将齐王叔的嘴撬开,逼问出十二卫令的下落。
十二卫令,遥领天下六百个折冲府,居中御外,卫戍京师。卫令不在,他这个皇帝当得就不名正、言不顺。
只是很可惜,齐王叔太愣了,否则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他若是谋反,想利用这十二卫,四皇叔谋逆的当夜,胜利者就该是他。
但他太笨,不仅不会利用这十二卫,还在四皇叔谋逆的当夜,缴械投降。但四皇叔还是不肯放过他。
怎么可能放过他?就是因为皇祖父在病重时,将十二卫交于齐王叔,才会逼得四皇叔逼宫谋反。
毕竟这长安十二卫代表的是皇祖父的看重,以及成为下一位储君的资格。曾经,也就我太子父王还在世时,有过这个资格。后来他去世后,这八年,权柄一直都握在皇祖父的手中。但后来他又在病重时交给齐王叔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难怪四皇叔会被逼急。
我知道齐王叔暴毙的消息,还是惠太妃过来探望我时同我说的。
因昨日被赵鸣玉罚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我感染了风寒,她难得好心,允我安心在床上躺了一天。
惠太妃一边为我换掉额头上沾过凉水的湿毛巾,一边叹道:「嘉宁,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熬过去?」
我忍着头痛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太妃,会的。总有一天,会的。」
她流了眼泪,却悄悄地转过身用帕子擦掉,生怕我看见。
转过头来时,又一副开心的模样:「不说这个了。嘉宁,你一要快点好起来啊。」
说着,她掏出一沓字帖,将它展示在我的眼前:「十一好久不见你,都想你了。你看,这是他最近练的字,是否有进步?」
我点点头,眼睛一亮:「还有几分我太子父王的风骨。」
惠太妃笑了:「就是拿故太子的字帖练的,十一说,他最崇拜的就是太子殿下。」
我微笑着点点头。是啊,这世间,谁不崇拜我太子父王?贤闻天下,德播世间。这天下有那么多的学子、才子天天效仿他,却只有他那么一个光明磊落、风光霁月的君子。
我让惠太妃将字帖给我留下,并问道:「十一皇叔最近还好吗?」
「好,好。」为了免我担心,她连忙说道,「皇上最近很忙,还未想得起我们。皇后又是个宽和的人,我们现在安全得很。」
「倒是你,怎么就……」她叹了口气,才又道:「你好歹也是鸣玉公主的亲堂姐,她怎么就如此看不惯你呢。」
我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她哪里是看不惯我?她明明是恨我、厌我。
她看我,就好像我生来就是来和她抢的一样。她可真随了她父皇。得不到的,不会内省,反而怪这个、怪那个,就是不怪自己;后来抢到了,不会驱使,反而又怪它的原主人。永远都在恨别人太优秀,而不是怪自己做得不够好。
赵鸣玉是在傍晚回宫的。
她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召到她的身边。
倒也不是折磨我,反而是和颜悦色地给我赐了座。看得出,她今天很开心。
她说:「堂姐知道我今天出宫遇见谁了吗?」
我不用猜,也知道她今天遇见了谁。但还没等我回答,她自己先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叶知风。你心心念念的竹马叶知风。」
我想说,我并不心心念念着他。但我和她这样说,她也不会信,反而更加得意。
当然,我的缄默不言,在她眼里也成为了一种伤心的模样。
她昂着下巴,颇为骄傲地道:「你知道叶知风今天对我说什么了吗?」
还能说他想娶你?我低头想。
只听,赵鸣玉继续说道:「叶知风今日亲口夸赞我了。他说我,婉若绿茶。」
先人有《赋》曾云: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人人皆知,叶知风最爱茶。而且在众茶中最爱喝的乃是顶级绿茶「天山雪顶」。
天山雪顶,顾名思义。温水沏后,静浮水面,茶叶拢聚,如天山之顶的那一捧雪。淡如清风,入口甘甜,过喉香醇,回味无穷。赵鸣玉竟能得叶知风如此高赞!他是什么时候瞎的眼?
也难怪赵鸣玉此时如此开心,她向叶知风丢了三年的首饰,叶知风都不认识她,今天倒是稀奇了,还能夸她婉若绿茶。
我有些好奇了,她是如何勾引上叶知风的。
难道是因为她当上了公主?可是,不该呀。他祖父可是我朝出名的第一反骨,谁当皇帝他骂谁。直言不讳、不怕死的样子,可见其家风清廉。而且,幼年时我们常在一起玩耍,不觉得他像是会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之人。
这厢我思索的样子,在赵鸣玉眼中则变成了失落至极。
她心情大好,挥了挥手便遣我退下。
我退下后,她立刻就找四皇叔求了旨,要求搬到京都别院住,还要带上我。
四皇叔竟也准了这胡闹无理的事情。
我想,应该是这两日四皇叔在宁国公面前碰了太多的壁。宁国公,三朝元老,文臣之首,比皇祖父还老的老臣,出名的直言不讳和头铁。就算四皇叔再想砍了他,也不敢砍。除非他想被天下臣民的吐沫星子淹死。
那他只能求和了,但求和,也不是那么好求的。
除非她的女儿和宁国公最疼爱的小孙子之间发生些什么。
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算盘打错了。宁国公这人,向来对事不对人,就算有了姻亲,他该说还是会说。
想拉拢他?得有实力啊。莫说四皇叔,就连皇祖父年轻时都被他训过。
后来,赵鸣玉命宫仆匆匆收拾了两日,就迫不及待地搬进了别院。
搬进去后,我才知道,这哪里是皇宫别院,这就一个用来封赏臣子的宅院。难得赵鸣玉能够如此「委屈」自己,大概也是因为一街之隔的斜对面是宁国公府。
如此正好,倒也成全了我。
搬进别院的当夜,我就钻狗洞爬进了一墙之隔的太子旧府。
我到主院时,母妃正一身素缟跪在佛前念经。
我站在身后唤她,她没有反应。我便道:「母妃这些年的气,还没生够吗?」
「啪」的一声,念珠掉落在地,她终于有了反应。但我却看不到她什么表情,即使看不到,我也猜得出,她此时一定很愤怒吧。
我往前踱了两步,又继续道:「母妃就当真相信太子父王是被我克死的吗?」
「你出生后不过三年,殿下的身体状况便慢慢下滑,之后一年不如一年,最后还逝世在了你的生辰宴上。」母妃捡起佛珠放在怀中,牙根咬紧,颤着声继续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掐死在襁褓中。」
如此狠心的话,不像是个日日念佛的人说出来的话,更不像是一个母亲对亲生女儿说出的话。
皇祖父曾让我别怪我母妃,我确实不怪她,因为我知道,她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