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2 / 2)
李大夫行医才十几年,从亲爹手里接下医馆还没两年,遇到这样的大事,赶紧叫帮手给人弄到屋里,也顾不上叫学徒给官老爷沏茶倒水,赶紧验伤处理。
卓思衡一直在旁边来回踱步,他心中怒意膨胀,想摔点什么,后来想想砸了医馆的东西还得赔钱,不如将来抄唐家的时候摔他家的东西来得痛快。但这股气和愤懑确实一直压抑着,像块石头堵在心口。
终于,过了半个多时辰,李大夫才擦掉额角的汗珠,转头来对他说道:“这位……大人,此人没有性命之虞。”
卓思衡不敢松气,赶紧问道:“会不会落下残疾?”
李大夫沉吟道:“不好说,要看百日后恢复如何,但这百日想下床却是难了……外敷内服的药不能断。不过我看他身子骨还算强健,肉也不少,估计不会有那种无法入仕的伤残,可疤痕还有今后雨水多的日子里那些隐痛怕是得忍忍了。”
“辛苦大夫了。”卓思衡太了解读书人了,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和入仕,其他一切都还可以转圜。
李大夫听他这么说,赶紧行礼道:“大人无需多礼……实在是小人不知道大人……该如何称呼?”
“瑾州学事司提举,卓思衡。今明两日药资诊费到我府上结算即可。”卓思衡松口气后声音也平静下来不少,“但我担心此人会有发热等症,不知方不方便人先养在大夫的医馆?”
“这倒无妨。”李大夫还以为自己要白看这一诊,没想到还能收到诊金,实在有点喜出望外,“我有两个学徒,平常也是照看些不方便走动的病患,他在此处也好看顾。”
“那就有劳了。”卓思衡此时才觉得后背已被汗水浸湿,略舒展一下胳膊都觉得难受。
鲁彦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卓思衡不敢太放松,州学里还有一堆人等着他,那么多工作仍需要安排,即便是他,偶尔也会觉得畏惧眼前的迷局。
可以畏惧,但不能认输。
卓思衡是从州学后门返回的,他还穿着带血的官服,不好在人前给出更多的惊悚氛围来,只能自己偷偷行事。州学里幸好还没开课,四处安安静静,内堂里还有一件可换洗的旧官服,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颜色都是绿色就行。
收拾整理好仪容,他调整好从容的状态去到等候他开会官吏所在的正厅,却看到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只有五个,还得算上孙静珈。
“又出事了?”卓思衡去看孙静珈,他努力让自己的那个“又”咬字不那么绝望。
孙静珈擦着汗点着头道:“回大人,外面的学子……好像知道了鲁彦被用了刑的事,好些人围着咱们州学要讨个说法……怎么都赶不走……人也越来越多……”他今日对卓思衡的作为多有佩服,又感念他让自己回到熟悉的职务上来,于是也略微壮了壮胆道,“大人……不如先避一避风头吧……”
卓思衡一直沉默着,听完却低着头笑出了声,吓得官吏们都面面相觑,呼吸也慎之又慎。
“我去哪里避风头呢?这里是我的衙门。”卓思衡抬头时笑容已经消失,他掸抖官袍,拉开因过于宽大形成的褶皱,平静道,“他们想要个说法,那就让他们进来,我亲自给他们这个说法。”
几个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让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官吏出来说话,他行了一礼道:“方才卑职怕他们人越聚越多出事,所以想要他们先进来州学里面,而后再谈也不失为……折中的处理,可他们……嘴上却说……说大人是酷吏,要是进来院子里,怕是要和鲁彦一样抬着出去……怎么都不肯……”这个年轻官吏说道一半时受到卓思衡投来目光的肯定和鼓励,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这辈子能聚集起来的最多勇气道,“要不然卑职再去劝说一下!”
“不必,他们不会进来的。”卓思衡朝他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官职?”
“下官之前其实没有品级……是州学抄书的笔吏,不是官员……后来人都没了,就提我了一个从九品裁录……”年轻人很紧张,喉头动了动,僵直得又行了个不规范的礼,“从……从九品瑾州州学裁录聂铸明,拜见卓提举!”
“挺好的。”卓思衡看着他说,“聂裁录,你不用去劝,他们也不会来,咱们一起出去。”
聂铸明愣住了,孙静珈和其余人也都是怔愣看着卓思衡,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你们帮我把这些准备好的蒲团都搬出去,就搬到人聚集的州学门口,搬完回来歇着,替我整理整理之前提举任上留下的重要文书。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必露头,聂裁录,你随我来。”
说完卓思衡便夹起自己座上的垫子,大步走了出去。
聂铸明脸色苍白,也赶紧跟上,看着卓思衡高挺笔直的背影,他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实在憋不住问道:“大人是要……是要做什么?”
“去听他们谈谈。”
卓思衡边走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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