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请外援(1 / 2)
说起来,程诺等人来的不是什么高端餐馆,而是街头街尾非常见的“大酒缸”,卫生条件什么的讲究的一个眼不见心不烦,顾客也都是旁边的街坊邻居,基本上都是从小喝到大。
谈话间,某位刚刚从中华火柴厂进货出来的车老板从“酒缸”门口路过,一展身从车辕上跳下来,并不着急停车歇马,而是快步上前,没到“酒缸”就高呼一声:“掌柜的好啊,来一个。”
那掌柜的上下眼皮一耷,瞧见老顾客过来并无二话,摸开酒缸盖子,拎着酒提再打个转儿,直接盛出一碗递到台前,滴酒未洒。
车老板也是爽快人,接过一茶碗“白干儿”,仰脖儿一饮而尽,左手擦嘴,右手掏出二十枚大子往柜上咣当一扔,转身追车而去。
旁边的酒客们也都见怪不怪,端着各自预备的茶碗,斟满刚好二两酒,各自嚼着嘴边的新闻。
“你说说这一会儿的功夫,都碾过几辆大车了,来的时候咣当咣当响,回去时只听得嘎吱嘎吱,这家伙得装了多少啊,中华火柴厂的现大洋都得用筐装了吧。”
“别管人家用筐还是用麻袋,都是人家的本事,他家的洋火我也买过,便宜不说还好用,肯定都买他家的。不过咱们这掌柜的也沾了光,挨着这大道,至少得比之前多卖一缸‘四消儿’,我们这些老主顾的,怎么也得送上一盘小菜啥的。”
掌柜的见状也不好装聋作哑,端上一小盘花生米笑道:“咱店的条件老哥儿几个比我都清楚,这点花生也算是‘同喜’,更好的得去外面的‘酒菜柜子’,想吃啥都能给你做。不过话说回来,这火柴厂能舍得掏钱弄教育,也是挺不容易的,之前我七舅姥爷的孙子想喝点洋墨水,为了凑钱宅子都快给卖了......”
回过头,程诺觉得旁边人都用茶碗,就他们这一桌文绉绉的,端起了酒盅,架子端地太高,索性也要来了两个茶碗,分给载涛一个。
载涛也是随性的主,给啥用啥,之前被程诺叫来“唱戏”,除了前面的知遇之恩外,更多的也是他在演戏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早年老妖婆还活着时,特别喜欢看京剧,几乎每天午睡后都要听上几段,丰泽园便安排载涛陪听。后来老妖婆兴致来了,直接让载涛拜京城名角张淇林为师,奉命教戏,本来是件提头的亏本买卖,没想到载涛的造诣特别高,生、旦、净、末、丑,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甚至清末民初名镇京师杨小楼,都是他的师父。
在众多戏剧名目中,载涛可不是玩票兴致,甚至在《贵妃醉酒》里还能描眉抹红,反串青衣,演起杨贵妃来惟妙惟肖,引得满堂喝彩。不过在这些曲目中,他最擅长的还是《安天会》里面的一段猴戏,什么偷桃盗丹、鲤鱼打滚、旱地拔葱,都不在话下,若是此刻“中美合拍”,这位前朝贝勒爷绝对是数得着的一位。
其实说这么多,核心思想就一个,程诺的一众干将里,就载涛一个会演戏,也只有他最会演戏,乔装打扮躲在人群中而不被发现。
吃饱喝足,谈起留学基金会的办学,载涛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不同阶级的人前往异国他乡,肚子里自然有些货要倒出来。
“院长,不知道咱们这个俭学的标准是什么,是一分钱都不用,还是要随身自带一笔门槛费?”
“当然是一分钱都不用了,否则还算得上俭学二字吗?”程诺不解,在盘子里把快子磕齐,问道:“若是人人都自带门槛费,哪还用得着办什么教育基金,赚这点钱不就够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在这之前所谓的俭学可一点都不‘俭’,非社会中上层家庭,根本掏不起这笔钱。”载涛往桌子上倒了一点茶水,用食指开始算起账来:“比如普通中学每年的留学费用为五六百元,加上交通费二百元,服装费一百元,杂七杂八加在一起,第一年就要近千元,这还是已经足够节约的情况下,让多少人望洋兴叹。”
满清还未覆灭时,载涛曾到西欧诸国考察,受到各国贵族的接待,对于当时那里的情况,要比国内的很多人懂得多,这一连串的数据也都是经过调查可信的。
程诺当初是公费出国,基本上把能包的都包了,所以对于自费这边了解不多,听到这番介绍后心里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一年一千元,四年本科加上预科,怎么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试想庚子赔款那么大的数目,每年也不过才输送百名学生,他自己创办的留学基金会恐怕没有这个实力直接叫板。
不过仔细想想后,程诺已然有了对策:“俭学和勤工两个词并不冲突,我们就是给他们提供一条道路,到法国勤劳做工,他们自己赚钱,节省下来的学费和生活费,维持自己的学业,能走多远靠他们自己,完全用不着大包大揽。”
载涛把茶碟中的酒一饮而尽,点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么走,咱们留学基金会算是作对了。”
事情既然要做,肯定是要奔着最好的去的,录取学生也不可能只把京津冀地区的看在眼里,势必要放眼全国,将机会平等地送到每个合适学生的眼前。
因此,安排好这边的事情,程诺就紧锣密鼓地做宣传工作,尽可能把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江南北。
不过在这里《国民》杂志还是比不上《新青年》,全国网点还很少,绕来绕去还是得两家联合,一起将这则消息公布出去。
北京大学《新青年》编辑部,看着手里的招生简章,陈先生若有所思,最后也不知是真渴还是假渴,倒了满满一杯水,一饮而尽。
“致远啊,先声明一下,对于留学基金会的事我是强烈赞同的,并且还要捐上一笔钱,保证后面半年免费持续刊登你们的广告。”
还没等程诺高兴,陈先生做出手势,示意他还要继续说:
“但是啊,但是,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我觉得日本就挺不错的,这点是经过我和守常亲身经历过的,都是拿快子的,饮食等方面的风俗与我们相近,花费应该也更少,为什么偏偏要学生们都去拿刀叉?”
李先生在一旁,态度比较缓和,但总体意见上与陈先生一致:“对啊,你看我们编辑部,我、中甫、豫才、季刚这些喝点洋墨水的,都是东洋过来的,不过即便是这样,其中花费也是颇多,送那么多学生前往法兰西,我怕你吃不消啊。”
程诺笑笑,解释道:“这里选择法国原因有三,其一,法国没有绅民阶级,政府万能、宗教万能等种种观念,这些观念都阻碍学术的进步,影响留学国外的中国学生的学习和生活,而脱离了政治和宗教掣肘获得学术自由发展的法国新式教育,最合适中国留学生的学习;
其二,其他欧美各国,学费和生活费均很高,非一般的自费生所能承受,法国除巴黎以外风气均极简朴,学校也不收学费,只收取住宿费和膳食费,所以能得以最俭之费用,求正当之学术;
其三,一般人都认为德国科学技术高超,其实法国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毫不逊色,德国人往往吸取法国人的发明而专研更精密的研究,所以两国的学术各有所长。
至于两位先生所说的东洋,科学一道确实远胜我国,但与欧陆诸强相比,又是极大不足,学习一道讲究慕强为之,而不是慕近为之,近道也不意味着一定好走啊。”
陈先生认真听后,直接抓住重点:“别的都有点虚,但第二点留学法国不但价廉而且教育质量高,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绝大多数学生更在意这个,花更少的钱,办更大的事。”
李先生笑着翘起了胡子,语气中稍带揶揄:“你家的两位孩子,不是在忙着留法勤工俭学吗,等下一期咱们《新青年》发表,刚好可以拿给他们看,这也是一条门路。”
陈先生本来挺高兴的,想到这就有些生气:“别提他们俩,最近跟着那个姓吴的搞什么无政府主义,简直是不顾社会实际的瞎搞乱搞,怎么可能会成事,真那么厉害,欧陆哪至于现在还打得焦灼!”
程诺赶紧出面把这个话题打住,商量着怎么把这个事给宣传出去,最后决定下一期专门出特刊,着重描绘留洋的学习生活,最后再以特别的篇幅,宣传留法基金会,鼓励更多合适的人去报名。
不过到最后,陈先生特意把程诺拉到一边,小声询问道:“致远啊,咱们俩的关系应该不错吧,来北京这么长时间,我的瓜子你可没少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