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请君入瓮舌如簧(二)(1 / 1)
鹿宁轻声笑了笑,说道:“看来今天顾大人不是来给我讲您的故事的,而是来讲我的故事的。既然如此,我更得好好听了。” 她身子往后一靠,将右腿叠在左腿上,端着茶杯准备好好听听,这个顾之礼将如何对自己胡说八道。 顾之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捻须道:“鹿帮主果然要听吗?老夫劝你还是慎重!因为有些真相不知道,这一辈子反而会更快乐。真相带来的苦恼,鹿帮主真的准备好了吗?” 鹿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顾大人将我叫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我人都来了,您就别客气了。否则就枉费您这一番大费周章了!” “好!”顾之礼拍了一下扶手,大笑道:“鹿帮主果然是侠女风范!那老夫可就将一切和盘托出了!” 鹿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抬手比了个请。 顾之礼随即长叹一声,黯然道:“哎,此事说来话长。当初鬼力赤让老夫直接来见你时,老夫还以为,他早就将一切告诉你了呢!却没想到,他还是没有忍心将你的身世告知。不过,既然你想知道,老夫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至于信与不信,就看你的了……” 听到这话,鹿宁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语气却有了些冷意:“顾大人但说无妨,真与假我自有分辨!” 顾之礼深深看了她一眼,怅然道:“还记得老夫上次问你,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某人?” 鹿宁点了点头,问道:“我长得究竟像谁?” 顾之礼笑道:“傻孩子,你长得自然像你娘啊。” 鹿宁蹙起眉头,狐疑道:“我娘?你认识我娘吗?” 顾之礼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说道:“不仅认识,还很熟悉啊……” 鹿宁一怔,略一沉吟后脸色骤变,喃喃道:“莫非……你说的我娘……是你的那位表妹?” 顾之礼沉重地点点头,叹息道:“不错,你的生身母亲正是老夫的表妹,也就是宫中的那位萤妃娘娘!” 听到这话,鹿宁的脑袋里“轰”地一下炸开,她紧紧盯着顾之礼,冷道:“顾大人这种玩笑还是不要乱开,可是会死人的!” 顾之礼深深凝着她,痛心疾首地问道:“玩笑?你觉得老夫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再说,老夫欺骗你又有什么好处?” “是呀,鹿帮主。”顾纪昀连忙在一旁帮腔:“家父找寻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与你血脉相认。可这么多年,他得到了太多假消息了,本来这次他也不抱什么希望,当他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知道他当时有多么激动吗?可他怕吓到你,所以当时没敢相认。这么多天来,他始终为了此事而烦忧,思虑再三才决定要将真相告诉你。” 听他说得情真意切,鹿宁却更觉得可笑,又问道:“好呀,就算如你所说,我真是你表妹的孩子。可你的表妹是在入宫后才生下孩子,那必将是龙嗣。敢问顾大人,皇上会让一个龙嗣流落民间吗?” 顾之礼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的表情,闷声道:“你自然不是龙嗣!否则,南烟她也不会死,咱们顾家……更不会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最后几个字,是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的,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有些狰狞。 鹿宁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好,既然你连如此隐秘的事都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孩子父亲的身份吧。” 顾之礼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知道,南烟到死都没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鹿宁忽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顾之礼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有一丝悲哀,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南烟是老夫最小的表妹,若活到现在也不过三十八九岁。她从小就失去双亲,被寄养在我家,与我从小一同长大。因为感激我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南烟便要嫁给我,照顾二老来报答养育之恩。 后来,老夫入京为官,她为了相伴左右,就带着父母搬到盛京居住。可南烟不喜欢喧哗,我便在这里给她盖了个宅邸,让她能安心住下。南烟才貌双全,美名早已传遍盛京。一次圣上外出打猎,偶然见到她就动了心思,执意将她接入宫中,我们便从此失去了联系……” 鹿宁冷笑着讥讽道:“顾大人可真会说话啊!既然你们当时有了婚约,为何不向皇上禀明?我看你就是趁机为自己搏个前程吧!” 听到这话,顾纪昀忍不住怒道:“你怎能这样说你舅舅呢?” 鹿宁瞥了她一眼,冷笑道:“难道不是吗?这里如此远离尘嚣,皇上打猎怎么会在此处?我看是顾大人故意让皇上看到她的吧!” 顾纪昀紧握双拳怒瞪着鹿宁,鹿宁也毫无惧色地回瞪着他。 顾之礼叹口气,说道:“你的怀疑没有错,当初也有很多人是这样怀疑老夫的。老夫百口莫辩!不过你想想,如果老夫果真有此心,当初就不会答应下这门亲事,给自己找麻烦! 说实话,老夫也不知皇上为何会突然来到此处。老夫只能猜测,也许南烟的美名,早已传入皇帝的耳中,他是特地奔着南烟而来的。至于老夫当时没有说出婚约之事,这点确实是老夫的错。因为老夫害怕,皇上若知道他看上的女人有了婚约,就会下狠手!老夫那时年轻也胆小,所以便什么都没说……” 鹿宁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冷道:“继续讲,后来又如何了?” 顾之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娘入宫后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很快便晋升为萤妃。可不到一年的时间,皇上却又突然将她打入冷宫,连个理由都没给!紧接着,皇上就把我贬出京城做官。我就彻底失去了有关你娘的消息…… 直到一年多后,宫中派人告诉我,你娘病死宫中并已安葬,我想细问却见那人神色有异不肯多说。后来我派人去调查,派出去的人不是消失了,就是回来一问三不知。 这么多年我几经辗转,到处暗暗打听你娘的事情,才得知,当初你娘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杀死的。而且她有一个女儿,刚出生就被抱出宫,送到了寺庙里。可惜那个寺庙中的和尚被烧死,线索全部断掉,我才不得不放弃。却没想到,你义父突然找到我,我才知道原来你尚在人间……” 提起义父鬼力赤,便犹如晴天中一个霹雳,让鹿宁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相信,她却拼命在告诉自己——不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强忍住内心的惊诧,又追问道:“那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到孩子父亲的身份吗?” 顾之礼再叹口气,沉声道:“你娘将你送出宫时,就说明你并非皇嗣,而是她与旁人私通所生。如此说来,一切不合理的事也能解释得通了!不过……一个皇妃与人私通,本来就是宫中丑闻,谁敢问?谁又敢说?想必知道真相的人,早就被皇上秘密处决了,也许这永远都会是个迷……” 鹿宁失神地看着他,讷讷地问道:“她……会有可能……是皇上杀的吗?” 顾之礼略一沉吟,平静地说道:“即便是他杀的你娘,那也是情理之中!这种事情,连寻常男子都难以忍受,更何况那是天子!他盛怒起来,杀人算什么?灭门都有可能!” 鹿宁脸上的愤怒和惊诧慢慢消退,许久,她凄然一笑,又道:“顾大人,你的故事讲得很动听,不过还缺最关键的一样!” 顾之礼奇道:“缺什么?” “证据啊!”鹿宁摊开手,冷笑道:“既然母亲有心将孩子送走,必然会在孩子身上放着一个信物,以便日后相认用。难道萤妃娘娘没有留下信物吗?” 顾之礼捻须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你娘当初自知死罪难逃,你们自然再无相见之日。而且,她也不希望你被人找到……” “这么说就没有信物了。”鹿宁忽然松了口气,笑道:“那这件事就无从查起,恕我无法相信您的故事……” “不过……”顾之礼打断她的话,缓缓说道:“不,为了让寺庙的和尚收留你,她在你身上放了一粒佛珠……” “佛珠?”鹿宁下意识得摸了摸颈子,她的确带着一个从小形影不离的佛珠,养父母说那是她父母留下的唯一物件。因为是贴身之物,所以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义父和师傅。顾之礼能知道此事,莫非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顾大人,你如此辛苦找到我,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让我认祖归宗吗?你对我说那些悔恨的话,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你以为逝者就会原谅你了吗?”鹿宁终于有些动摇了,她看着顾氏父子的眼中,多了一些悲愤和不平。 顾之礼沉沉地叹了口气,无比懊恼地说道:“老夫犯下的错,老夫自己承担!在知道你下落前,老夫真的很担心你,迫切地想让你认祖归宗,也不过是希望能让你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这样,老夫的心里能好受些。可后来,当老夫知道你身份之后也很犹豫。老夫既不想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却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真相,只是不想让你娘,在黄泉之下伤心罢了……” 鹿宁只觉得满怀酸痛、难以自制,她冷眸睨着父子二人,咬着牙一字字道:“顾大人今日的故事很好听,只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可攀不起什么达官显贵,我在马帮生活得很快乐!就算是皇上送我一个公主当,我都不稀罕!顾大人,我有事先走了,改日咱们再续!告辞!” 说罢,她翩然转身奔出院子,跃上雪绒马疾出竹林去。 “等等!”顾纪昀刚要拔步追上去,却被顾之礼拦下了脚步。他不甘心地说道:“爹,就让她这么走了吗?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望着鹿宁渐行渐远的背影,顾之礼捻须沉吟道:“她此时心意已决,你再追上去只会适得其反。放心,这件事才刚刚开始,我们和她来日方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