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风烟袅袅满夕阳(二)(1 / 1)
「一群混蛋!竟把朕耍得团团转!」渝帝前脚刚迈进偏殿,就一脚踹倒了立在门旁的铜香炉。堆积了几日的香灰洒了一地,腾起一阵呛人的尘雾。 「皇上息怒!」双喜公公和满庭芳吓得忙齐齐跪下,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满庭芳!给朕好好查这个案子!一定要把平阳侯父子的真正死因,和幕后的黑手查个水落石出!」渝帝绷着脸向满庭芳下达了指令。 「是,臣遵旨!」满庭芳回答得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皇上,龙体要紧,您消消气吧!」双喜公公立刻命人奉茶,自己在一旁小心地陪侍着。 渝帝好不容易在罗汉榻上坐下来,双喜公公立刻跪在地上为他捶腿。 「不但能买通御守司的人,敢对皇亲国戚下手,事后又能让王氏父子善后的幕后之人一定身份尊贵、手腕毒辣,这可不像是哪一个大臣在单打独斗!」渝帝的情绪比方才缓和了一些,不过也有限。 满庭芳顺着他的话问道:「陛下是怀疑,此事是朝臣们联手作案?」 渝帝微微眯起眼,冷冷地撇了撇嘴:「呵。朝臣之间的矛盾大多是因为利益相争或立场不同,还到不了杀人泄愤的程度。依朕看,这件事怕不是针对平阳侯的,而是在向朕示威!」 满庭芳顿悟他的深意,心当下一沉,脸上却依旧平静:「陛下是受万民敬畏爱戴的天子,臣坚信满朝文武无人对您不敬,更不会有人敢杀害皇亲国戚!」 渝帝紧紧盯着他,声音十分低沉:「这个案子你放开手脚去调查,查出什么直接向朕汇报!不过,此事你一定要秘密进行。眼下时局紧张,牵一发则动全身,必须要谨慎行事,以免有些人狗急跳墙!你性子沉稳,朕交给你放心!」 「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满庭芳拱手一揖,毕恭毕敬。 双喜公公捶完了腿,又转而为渝帝捶背捏肩。他脸上的神色,也随之松动了许多,却仍是个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对了,还有件事朕要听听你的意见。张亨一死,这禁军统领的位置就空缺下来了,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渝帝忽然话题一转。 他知道,张亨身前的职位被很多人都盯着,无论是王肃一派还是夏云卿一派,亦或是刘炳文一派,都希望能自己人推到这个位置上。 可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决定要像控制御守司那般,将金甲卫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所以金甲卫的新统领,他一定要亲自挑选! 满庭芳仔细斟酌了一番,才谨慎地回答道:「金甲卫守护京城的安全,这个位置可不容小觑,这需要一个忠心耿耿、文武双全、品行端正,还得有身家背景的人来担任。如此一来,放眼朝中怕是唯有一人堪胜此任了!」 渝帝挑眉问道:「哦?是何人?」 「自然是燕老将军之子——燕荣!」满庭芳躬身一揖,小心说出这个名字。 渝帝皱起眉头,嘴角流露出苦闷:「燕荣倒是不错,相貌堂堂,祖上三辈又是武将。若由他来担任此职,倒是极为合适。只可惜,他所忠之人不是朕啊……」 满庭芳连忙深施一礼,惶恐道:「天下的子民都忠于陛下,这一点,陛下毋庸置疑!更何况,燕荣并非池中之物,不会甘心只做一名侍卫。只要陛下愿意重用他,他定会知恩图报,对您忠心不二的!」 渝帝将眉头拧成川字,似心事重重地轻叹了一声,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满庭芳知道他的犹豫,连忙进一步劝道:「陛下,燕荣卓尔不群,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就好像一把双刃剑,放在别人的手里会刺伤自己,若能拿在自己手里,则天下无敌啊!」 「爱卿的话,朕会考虑的。」渝帝淡 淡应了一句。 可满庭芳知道,这句话说到他心坎儿里。以他对渝帝的了解,老早就看上燕荣了,却苦于不知是否该拉拢其到身旁来。 如今自己的一句话,算是替他解开了心结,接下来就靠渝帝自己去掂量了。自己再继续劝说,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那就枉费了翊王的一番安排了! 「儿臣叩见父皇!」一个清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大皇子前来给渝帝请安。 一位不到二十岁的英俊少年撩袍迈入,走到殿中间,深施一礼,朗声说道:「儿臣前来给父皇请安!」 满庭芳向大皇子问安后,连忙向渝帝拱手一揖:「陛下若无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得到准许后,他缓缓退出殿去。 问安后,大皇子却板板正正地立于殿中,态度十分恭敬,一句话也没再说。唯有一滴汗却从鬓间慢慢落下,喉结也不安地动了几下,似有心事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鎏金铜香炉里青烟袅袅,渝帝透过青烟,打量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他长着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双目斜飞,两眉之间一颗醒目的美人痣,常常让渝帝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往事,和一位极力想要忘记的女人。 或许这便是大皇子虽是独子,他却不愿意见到,也不愿意亲近的原因吧! 大皇子面对自己的父皇,总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得他不高兴,自己的母后就会责骂自己。 说起他的母后,正是当今***——刘皇后。乃是孝康太后为渝帝所选。虽然她出身名门、端庄秀丽、性情温顺,却从未得到渝帝的青睐。 二人成婚几十载,却龙宠寥寥,让她一直无法怀上龙嗣。这成了她的心病,便日夜供奉佛祖乞求一儿半女。 可要孩子这件事儿,菩萨也未必是万灵的!当渝帝得知皇后求子心切后,就干脆不去她的寝宫过夜了,似乎在暗暗警告她——断了这个念想! 要说渝帝一生除了骄傲自负、刚愎自用外,最让人诟病的便是贪图美色了。据说,当年他登基之初,在南巡之时,竟迷恋上一位当地的名妓。 二人浓情蜜意数月有余。不久之后,这女子竟带着一个男婴找到皇宫,声称自己诞下皇子。渝帝却勃然大怒,立刻命人赶走那女子。 求子心切的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顾皇上的反对,悄悄派人找到那女子,并将孩子带入宫中抚养在自己的身边。 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孩子,让皇后喜上眉梢,从此寂寞的后宫生活也有了念想和寄托。 因为有皇后娘家的势力,加上孝康太后的势力撑腰,渝帝也在闹了一段时间后,不得不认下了这个儿子。 可此时有关大皇子身世的各种猜测,早就在民间甚嚣尘上。渝帝却从不解释,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更奇怪的事,不管皇后和朝臣如何劝说,他都不肯将大皇子正式放入玉碟里。以此来否认大皇子的皇嗣身份,也彻底断了他继承大业的资格! 「最近书读得怎么样?」渝帝学着普通父亲的样子,照例询问着。 「回父皇。前些日子,老师刚刚教了《资治通鉴》,儿臣现在已经倒背如流了。」大皇子如实禀报,脸上难掩得色。 没想到,渝帝并没有半句夸奖,只淡淡地问道:「皇后近日来怎么样?」 大皇子抿了抿双唇,心头有些失落,却只能恭敬地答道:「母后日夜在佛祖面前,为父皇和北渝祈福,因此前些操劳过度病了好久。这几日刚刚有所好转。」 渝帝听着出来,这是大皇子在劝他去看看皇后,不用问也知道,这是皇后教他说的。几十年的夫妻,每次皇后都用苦肉计这招。 渝帝不胜其烦,只冷漠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大皇子傻站在原地,他看得出渝帝的不快,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他心中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可一想到皇后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留下。 「父皇,儿臣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他酝酿了许久的情绪,才讷讷开口,眼神悄悄打量着渝帝的神色。 渝帝面沉似水地看着他,问道:「说罢,什么不情之请?」 大皇子用强挤出来的声音说道:「如今平阳侯父子已死,也算是认罪伏诛了,还请父皇能念在孝康太后的情分上,宽宥平阳侯及其家人,免去他们的罪名。」 渝帝看着他的眼神渐深,他心中明镜:这不是大皇子的本意,而是皇后借着大皇子的嘴向自己求情。能让皇后开口求情的人,除了刘炳文再无旁人。 渝帝也不揭穿,只淡漠地说道:「这件事如此处理会惹来众怒。」 大皇子皱眉想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说道:「既然二人已死,那些针对他们的大臣也已达到目的。那么,只要父皇不再追究平阳侯的死因,那些人也不会再揪着平阳侯的案件不放……」 渝帝皱起眉头,盯着他反问道:「这些话可不像你会说的,是皇后让你来的?」 「儿臣只是担心父皇因太过思念孝康太后,将此事一追到底,让朝中人心惶惶。所以儿臣想,既然二人已死,父皇若是不再追究其罪,又赦免其家人。既能显示您的平公执法,又能显示您的宽宥仁慈之心,岂不是两全其美!」大皇子全身绷紧,声音微微发颤,太阳穴处有一行汗水滴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