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天理昭彰终须偿(二)(1 / 1)
燕荣怀着一颗好奇心,被人背进了大门。这座宅子坐北朝南三门楼,大小房屋共有数十间,位于盛京东区最「富贵」的白虎街上。 说它「富贵」,是因为它的左右两个邻居,分别是礼部尚书刘炳文、和兵部尚书满庭芳的宅邸。而他背后靠着的豪宅则属于老东家翊王,也不知渝帝是不是故意的。 整座宅邸以居中的正厅为中轴线,左右两侧的建筑像镜面一样对称而立。虽然里花园里百花齐放、香气宜人,却仍能闻到明柱花窗上散发出来崭新的油漆味。 不过显然,这做雕刻砌凿,工艺细腻精湛的宅邸还不够惊喜。当燕荣被背进正厅中,看到俏立在厅内面带微笑的黄衣女子时,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才是皇上给自己的惊喜! 「奴婢白玉珏给皇上请安,给老爷请安。」黄衣女子莲步轻挪到跟前,福身一揖,声音又柔又媚。 燕荣拱手回礼,却始终垂眸不敢直视。 渝帝在主位上缓缓坐下,笑着解释道:「你现在身上有伤,需要有个人在身旁照顾,玉儿体贴细心十分会照顾人,朕就把她赐给你了。」 有了皇上的旨意,白玉珏走过来跪在燕荣面前,规规矩矩地奉上一碗茶。燕荣从她手中接茶时,顺便仔细审视了一番:她看上不过十八九岁的年华,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柳眉弯弯、凤眼樱唇、右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她一袭鹅黄色的百褶裙,个子只到燕荣的腋下,纤腰削肩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可她举止大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书卷的清气,怎么看都不像个服侍人的丫鬟。 燕荣收起目光,转身向皇上深深一揖,朗声道:「臣多谢圣上隆恩!」 渝帝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意味深长地说道:「玉儿知书达理、贤惠得体,燕荣你可得好好待她。玉儿,燕统领身上有伤,你可得细心照料啊!」 燕荣与玉儿齐齐一揖:「是,奴婢/臣遵命!」 一个月的时间无为而过,转眼已是热情似火的夏季。多亏了铁霖的「好手艺」,让燕荣看上去皮开肉绽,实则并未伤及筋骨,才能在这么短的日子里养好伤。当然,为了不让渝帝怀疑,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拖延了一段时间。 与他相比,阮浪的情况可就糟糕多了。他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患,都是王璟下得死手,连医治的大夫都惊叹——他能活下来就奇迹! 加上夫人的惨死,却无处伸冤的憋屈。让他短短一个月内,已经瘦到双颊凹陷,连一向挺拔的后背也微微有些驼。 还记得从诏狱出来那日,站在繁华喧嚣的大街上,阮浪不禁怅惘良久:都说诏狱便是地狱,走进去的人,就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他却万万想不到,自己竟成了走出地狱的第一人。他不但看到了太阳,竟然还官升一级。 走出大牢前,平四为他换上一身新衣服,还嘱咐他千万不要回头。可他还是没忍住——既然这辈子和这里再也分不开了,那多回几次头,又有何妨呢? 阮浪失魂落魄地徜徉在人海中,虽不忍还是回到了家中。推开厚重的大门,却再没有佳人巧笑嫣然地迎出门来。 黄昏时偏又阴雨霏霏,院中铺满了海棠的残红,千丈的蛛丝纠缠在参天的老树梢,四处弥漫着死气沉沉。 空荡荡的房子里,蘅芜香渐渐消散的烟气里,隐隐约约能看见屏风后爱妻熟悉的倩影,亦真亦幻。 梳妆盒里仍有她未用尽的胭脂,妆匣中的钿钗还闪着光芒,床前的红烛残泪堆叠如山,仿若在等着她的芳魂归来。 空了一半的床榻,锦被还留着她身上的余香。阮浪不知喝了多少酒,才能勉强入睡,可半醉半愁的睡眠,却仍是好梦难圆。 撑开朦胧的醉眼, 恍惚间,还以为佳人正披着衣衫,坐在床前剪窗花。阮浪一把掀开纱帐,却只看到一抹断断续续的云烟。 是呀,如今已和夫人分别在两个世界,这样荒唐的梦再美也终须醒。 阮浪躺在地上黯然垂泪,一个晚上醉了又醒、醒了再醉。待他从地上爬起来时,窗外烟雨正朦胧。他捂着头悲痛落泪: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恨的命运,竟无端将爱人从他身边夺去? 不,不是命运,这一切都是王璟的罪恶!满腔的怒火灼烧得他难以呼吸,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王璟亲手撕碎。 可他一想到在朝堂上,皇上对王氏父子百般纵容的样子,就顿时心冷。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和那对父子斗,若没有蓝钰和翊王的干预,他甚至连让皇上听自己说话的资格都不会有。 他强撑着身子狼狈站起身来,从井中提来半壶清水,插上一束黄色的菊花为亡妻奠祭。微风轻轻地吹进窗来,菊花的香气四溢。 阮浪小心的用帕子将钿钗包好,贴着胸膛放在衣襟里,便推开大门走了出去。大街上还如往常一般热闹,笑容满面的过客们,谁也没留意阮浪脸上的忧伤。 他推开御守司的大门,交谈甚欢的衙役们看到他,便立刻停下交谈,假装无事地各自忙去,似乎谁也没把他放在眼中。 只有平四走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身上的伤养好了吗?」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我有事要查问。」阮浪强打着精神吩咐着。 「呵,这才第一天上任,就开始装模作样了。还真以为自己是指挥使啊!」一旁装忙的阿虎突然嘟囔了一句。 「知道什么叫小人得志吗?小心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容易烧到你!」幺六碰了碰他胳膊,也趁机讥讽几句。 「这种靠出卖自己上司,换来***的叛徒,不配做咱们的指挥使!」狗三说话更不客气。 「你们别太过分了!」平四紧皱眉头,怒喝道:「阮大人和王大人一样,都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你们这样说是对皇上不满吗?」 幺六却冲到阮浪面前,愤愤不平地质问道:「阮浪!大家平日里对你都不薄,你却让皇上将我们打个半死!你来做这个指挥使,我幺六第一个就不同意!」 「就是!」阿虎站在人群最前面,大声挑衅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点规矩都不懂吗?这件事要怪就怪你笨,如果你肯乖乖献上你夫人,王大人好你好大家都好,何必闹成——」 一语未完,只见阮浪以迅雷之势抽刀出鞘,朝着阿虎斜劈下来。等他平静地擦了擦绣刀,再收刀入鞘时,平四才赫然发现阿虎的脸上少了一只耳朵、幺六则缺了半截舌头,而那些东西此时正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的一滩血里…… 随着几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方才说话的而人正捂着伤处,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儿,鲜血顺着指缝止不住地往外流。 「既然你们看不清人心,听不得真相,也说不出人话。那留着这些劳什子也无用,不如我帮你们去掉!」阮浪面无表情地盯着三人,声音森冷:「我现在一无所有,也就无所畏惧了!你们看不惯我,期待着王璟能快点官复原职,不过……你们也得能活到那一天才行!」 说罢,他看向平四:「让所有人都过来,我有话要审讯。但凡违抗者,你就直接割下那人的耳朵!」 果然,疼啊这一招十分奏效。所有亲眼看到这场争执的衙役再不敢造次,很快就聚集在阮浪面前,无一人缺席。而阮浪将所有人就在审讯室外排队,他要一个个单独审讯——端午节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在门外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大家都在努力回想着当晚的情形,唯有平四一 人惴惴不安:他不知为何阮浪,突然开始调查当晚的情形,更担心以阮浪的敏锐,会被他发现什么些蛛丝马迹。 看着衙役们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每个人都神色复杂,平四不知这些人和阮浪说了什么话,也不敢贸然上前询问,只能等自己进去再打探一番。 终于等到平四,他刚要推门进去,却见阮浪推门迎面走了出来。 「走,陪我去一趟朱雀大街。」阮浪一拍他肩膀,说了一句。 「难道你不问我的证词吗?」平四顿生狐疑。 「不必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拿你当朋友。我相信你要是想到什么了,一定会马上告诉我!」阮浪毫无戒备地笑了笑。 「阮大人,您去朱雀大街要做什么?」平四心虚地垂下眼眸,连忙转个话题。 阮浪咬了牙冷冷说道:「去看看那个杀人凶手的真实身份!」 「杀人凶手」四个字,让平四悚然一惊——马帮的庄楼就在朱雀大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