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佳人破窗曳烛光(三)(1 / 1)
难得惬意的睡眠,却被一阵低低的哭声吵醒。鹿宁倏地睁开眼,坐起身,这一下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酸疼感,让她又出了一身冷汗。 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裙子。四下环顾着陌生的环境,想起昨晚和翊王的种种,她脑子「嗡」的一声,整张脸立刻烧了起来。 该不会是他帮我换的衣服吧? 她忙不迭地拉开帷幔,冲下床,险些被绊了一跤。低头一看,才赫然发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突如其来的陌生人,让鹿宁立刻警觉起来。 美人缓缓抬头,怯怯地说了声:「鹿帮主,对不起。这件事还是连累你了……」 「寒烟?」认清来者,鹿宁吃了一惊,忙将她扶起:「你这是在做什么?」 似乎是跪得太久,寒烟起身时趔趄了一下:「先是芳姐入狱,现在又害得鹿帮主受伤,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决定做这件事之前就应该想到一切后果。如今既然做下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再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想办法尽量弥补。」其实,鹿宁心里的愧疚,并不比她少。 「那我该做些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寒烟迫切地看着鹿宁,急忙表明自己的心意。 鹿宁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我的伤与你无关,你不必太自责。至于芳仪姑娘的事,还是听殿下的吧,你和我现在都无法插手这件事了。」 寒烟蹙着眉头思忖再三,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殿下呢?」鹿宁忽然问道。 「殿下命奴婢给姑娘换上衣服,他自己则离开了。」寒烟的声音有些沙哑。 「哦,那就好。」听到这话,鹿宁终于长舒了口气。 想着自己一夜未归,师傅和托托定会急死,她安抚好寒烟的情绪,便飞快地跑下楼。一路上向几个小厮打探了一下,可谁也不知羽枫瑾去了哪里,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同时,她发现别馆中小厮,对自己的态度比以往更恭敬了些,脸上的笑容中还透着一股掩盖不住的怪异。 未及细想,便匆匆离开潇湘别馆往对面跑去。进门时,四个守门壮汉立刻迎过来,给她指了指大厅的方向,提醒着:慕容先生因她彻夜未归,所以一夜未睡,正在气头上。托托更是嚷嚷着要血洗盛京。 果不其然,大厅里静得针落可闻。慕容先生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捻着胡须,脸色阴沉。托托则提着狼牙棒烦躁地走来走去,像一头正在巡视领地的雄狮,全身杀意腾腾。一瞥之间,瞧见鹿宁迈进门来,他立刻丢下狼牙棒,大笑着跑过去。 「小鹿,你回来啦!」托托抓着鹿宁的双臂,恨不得上下左右都看个仔细:「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带俺一起去啊?有没有受伤啊?」 被他碰到的伤口,让鹿宁倒吸口凉气,她却咬着牙挤出一丝微笑,向托托摇了摇头。然后径自走到慕容先生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师傅,我回来了。抱歉,让您担心了!」 「孽徒,跪下!」慕容先生面色一沉。 鹿宁自知做错了事,连忙跪了下来,托托也不由分说地跪在一旁。 「你又没做错事,因何跪着?」慕容先生没好气地瞪着他。 托托一挺胸膛,昂然道:「俺是她兄长!妹子犯了错兄长也有责任!老头儿,你要罚俺妹子,就俺俩一起罚吧!」 「看你一脸蠢相,倒是个有责任心的!」慕容先生气得磨着后槽牙,转而瞪着鹿宁,怒道:「你呢?身为马帮当家人,手中握着多少兄弟的身家性命,竟一言不发擅自夜闯御守司,险些酿成大祸!你可知 错?!」 鹿宁毕恭毕敬伏在地上磕了个头:「徒儿知错了。只是徒儿不忍看到有人因徒儿遭受不白之冤——」 「糊涂!」慕容先生气得拍案而起,大骂道:「我说了多少次!盛京不是你胡乱行侠仗义、见义勇为的地方!这里是天子脚下,会有多少兄弟因你的鲁莽冲动跟着掉脑袋,你想过没有?」 鹿宁自责地苦着脸,小声辩解道:「当初帮着寒烟是经过师傅同意的,怎么现在却成了鲁莽行事?」 「平阳侯不死,你和马帮必将受其报复,我们帮了寒烟也是帮了自己。可老板娘入狱的事轮不到咱们出手,你擅自行动便是置马帮与不顾,强逞英雄!」慕容先生脸色越来越难堪。 「可是师傅,是我们给平四的酒出了问题,才导致——」鹿宁急于辩解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直愣愣地盯着慕容先生:「师傅,那坛酒……是你给平四的……」 「没错。」慕容先生捻着胡须,神色坦然:「这件事是我安排的。」 鹿宁震惊过度,微微张着嘴愣了许久,才喃喃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亲国戚突然暴毙,这件事皇上一定会追查下去,早晚会查到马帮头上。只有将这件事引到翊王那边,由他来解决才最为妥当。」慕容先生用平静的语调解释道。 「师傅,我们和殿下不是同盟吗?」鹿宁声音发颤,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没错,这就是身为盟友该做的事!翊王借我们的手除掉了平阳侯,顺利将燕荣推到金甲卫统领之位。他就应该为我们解除后患!」慕容先生的嗓门很低,底气却十足。 「我不懂……」鹿宁暗暗捏着拳,心底泛起一阵阵酸。 「那你就闭门思过,顺便好好想想。等你想通了这件事再出来!」慕容先生立刻给她下达了禁足令。 鹿宁咬了咬唇,站起身来拱一拱手便转身走回绣楼,托托向慕容先生做了个生气的鬼脸,也连忙追了出去。 「你呀!就是太不谙世事!即便你昨晚不去,阮浪也不会拿老板娘怎么样,翊王早晚会把她弄出来。你做的一切都是多此一举,还徒增烦恼!」慕容先生气得在她身后,毫不客气地抛出这些话。 鹿宁头也不回地往绣楼走去,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不过,慕容先生说得不错:今天一大早,御守司衙门就迎来了一位稀客。只可惜,来的人不是翊王,而是曾经翊王府的侍卫,如今渝帝面前的红人——金甲卫统领燕荣。 炎热无人的十字街上,一阵强健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一匹高头大马急停在威武霸气的御守司门前,马上白盔白甲的将军长腿一挥,潇洒地跨下马来。一顶小轿跟着停在了一旁,轿帘掀开,一位白须白发、背部微驼的官员缓缓走出来。 「燕统领!满大人!」守门的衙役立刻迎上去行礼。 二人却一语不发,一路上气势汹汹、畅通无阻地带着满庭芳走到关押花芳仪的牢房前。 守在门口的平四立刻起身行礼,燕荣却毫不客气地吩咐着:「打开铁门,放人!」 平四一怔,连忙拱手道:「燕统领,此人是一件命案的嫌疑人,卑职无权擅自放人!」 燕荣一挑眉头,厉声喝道:「你们无权关押这个人,赶快放人!出了任何事我担着!」 「这……不太合规矩吧。」平四躬着身,面色有些为难。 「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燕荣瞪着眼大嚷着。 「皇上立的规矩!」身后突然幽幽传来几声。几个人回头看去,见阮浪黑着脸匆匆走来,向二人一拱手,沉声道:「二位大人,御守司可不是闹事的地方。趁我没向皇上禀报之前,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满庭芳一拱手,笑呵呵地说道:「阮大人,不知御守司因何将此人关在这里?」 「抱歉,御守司的案子只对皇上汇报,其他人不得询问,就算是满尚书您也不行。」阮浪说得铿锵有力,态度十分强硬。 满庭芳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个圣旨:「阮大人,这是燕统领向皇上求来的谕旨——这件案子暂时由老夫接管。请阮大人拿出此人的犯罪证据,只要证据确凿,老夫立刻带着燕统领离开。」 阮浪接过圣旨仔细看了一遍,咬了咬牙:「燕统领好大的派头!竟能求来这样的谕旨!」 燕荣冷冷一笑,讥讽道:「阮大人在官场混迹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官职的高低只是在暂时的,唯有圣心是永恒的!有了皇帝的宠信,才能在官场上走得长久!否则,一切才华都白搭!」 阮浪脸上的神色连连变幻,沉吟了一下,才道:「满大人,这个女人涉及平阳侯父子遇害案,我虽然还没有十足的证据,却掌握了些线索——」 「阮浪!你好大的胆子!」燕荣双眉一竖,怒不可遏:「平阳侯的案子已经结案,你却仍然纠缠不休,是对满大人的调查不信任,还是觉得皇上处置不公?」 「燕统领,平阳侯的案子与我夫人遇害案在同一天,虽然他们父子的案子暂时告破,可我夫人的案子还悬而未决,难道我不能追查吗?」阮浪咬着牙根,喊得声嘶力竭。 「阮大人,恕老夫直言。」满庭芳捻着白须,微笑着说道:「无论是平阳侯的案子,还是令夫人的命案,皇上均已委任老夫审理。御守司现已无权过问。」 阮浪拧着眉头,依旧是一脸的不服气。 「阮大人!」燕荣冷着脸,义正言辞地提醒道:「御守司是为皇上办事的,若皇上知道你打着御守司的名号给自己办事,别说你这指挥使的头衔不保,怕是小命也没了!」 阮浪死死捏着拳头,鬓边已渗出细细的薄汗,即便他再不甘心却无言可辩。 「还不放人吗?」燕荣催促道:「需要我再去皇上那里求另一份圣旨吗?」 「平四,放人——」阮浪微微发颤的声音,阴沉得可怕。 平四连忙拿出钥匙打开了锁门的铁链,燕荣一步抢进门去,轻轻抱起虚弱不堪的花芳仪,转身往门外走去。 「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他。」花芳仪看着燕荣,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不方便出面,所以安排了一切,命我带你离开。」燕荣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花芳仪终于扯起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双手勾住燕荣的脖子,被他带着一步步走出这座牢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