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2 / 2)
只要事情没有定下来,他就还可以犹豫。
然而胤衸这事,却在逼他做决定。
他真的要废太子吗?
他沉默着。
十八阿哥胤祄,终究没有活太久,因为药石罔效,死于九月初四。
康熙犹豫了很长时间,反而在得知胤衸死讯的那一刻,突然下了决心,做完决定。
他当即下令召见随行文武官员,齐集于木兰围场的布尔哈苏行宫。
他命太子胤礽跪下,历数其罪状。
说太子不顾兄弟情谊,在十八阿哥胤衸患病期间多有冷漠,不曾过问其病。
说太子近三十年前,在乌兰布通之战前夕,因自己生病,与三阿哥胤祉驰驿前迎。太子见他,无有丝毫忧愁的样子。
说,返京途中,太子每夜靠近他的帐篷,从缝隙向里面窥视。
康熙道:“如皇长子胤禔等诸皇子,不止一次上告,说太子暴戾不仁,恣行捶挞诸王、贝勒、大臣,以至兵丁鲜不遭其荼毒。不仅如此,他还截留蒙古贡品,放纵奶妈的丈夫、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敲诈勒索属下……”
“朕念他年幼,不予计较,谁知如今越发欲分朕之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他说:“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虐众,暴戾淫乱。其不听教诲,目无法度,朕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的宏业。“
康熙责骂着,不禁涕流。
他虽下了决定,但是亲眼见着自己同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走到了如今地步。又怎会不心中悲苦?
胤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怎么就跟他皇父走到这一步了?
他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倒地,被大臣急忙扶起。
康熙缓过气后,随后下令。
先惩办怂恿太子胤礽的官员。
继而废黜胤礽太子之位,下令将其拘禁,由直郡王胤禔看管。
康熙素知他二人面和心不和,但他自有打算。
如此,胤禔必不会寻私,也就不会给胤礽留下寻找大臣商议的机会。
他又素知胤禔的心思,为防胤禔为了一己之私,暗下毒手。
康熙对诸大臣直言道:“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胤禔本为太子沦落至此,而心中高兴。不妨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生出了极大的愤怒来。
他素来听话,一心为皇父,又是长子,纵然不堪被立为储君,皇父为何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他虽心中不服,但也不表现出来,而是领命去办。
随后,康熙让众人退下。
他静坐着,考虑京中事务。
胤祄之死,终究是个意外,打乱了布局。
他又是临时下的决定,自然要将京中事务重新规划。
他写旨回去。
命四贝勒胤禛与八贝勒胤禩留京处理政务,让胤禩署理原本由凌普担任的内务府总管。
余下诸位在京皇子,奉召赶赴行宫。
众人离开不久,胤祥求见,他进屋就跪下,恳求道:“皇父,太子绝不是那样的人,请您不要听信他人一己之言。这当中定有误会,儿子愿为太子洗清冤屈。”
“你同太子交好?”康熙高坐木椅,审视着跪在地上的他。
胤祥忆起胤禛的交代,直言相告:“儿子幼时,生母卑微,唯四哥不弃,常携行走。因此也多见了太子几面,知晓太子不是那样的人。”
“这样……你们既然兄弟情深……”康熙高声道,“来人,将胤祥和胤礽一同关押,交由胤禔看管。”
胤祥来求情前,就知道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但他还是来了。
四哥交代的事,他不能不办。
他见了胤礽,冲胤礽行礼:“太子。”
胤礽翻了个身:“别太子不太子的,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胤祥笑了笑,自己找了个榻睡。
夜里,胤礽问他:“你是给我求情来的。”
“是。”
“老四让的?”
胤祥答道:“对啊,四哥担心你和皇父,说我反正也天天跟着你们在外面,能劝就劝。”
“你和老四有心了。”胤礽叹了口气。
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胤祥和胤礽关在一起,还能说说话。
只是胤礽如今心情低落,也没什么闲心说话。
九月十六日,康熙回抵京城,口谕谁也不见,好好歇了一夜。
十七日,康熙召见胤祉。
胤祉行礼,颇为谨慎:“不知皇父召儿子来,所为何事。”
康熙审视着他:“你与胤礽素来关系亲密,他平日里的那些作为,你定然清楚,说吧。”
胤祉忙磕头道:“儿子虽与太子亲密,乃是兄弟情分。其余事务,儿子一概不知的,并不晓得太子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还请皇父恕罪。”
康熙沉默着。
胤祉冷汗打湿了里衣。
康熙笑了起来:“哦?所以,虽然你与胤礽往日关系好,然而却未怂恿胤礽为恶?”
“正是如此。”胤祉拜了拜,“请皇父明鉴。”
康熙笑得弧度更大了,他说:“行了,那就不加罪于你,下去吧。”
胤祉这才出去,被风一吹,惊觉全身湿透。
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喜庆,去拜见荣妃。
这事儿闹得颇大,荣妃自然知道。
荣妃劝诫他:“这样的是非场,多说多做多错,你万不要掺和,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方可求得一条活路。”
胤祉点头:“儿子知道。”
荣妃这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叫胤祉离开。
四贝勒府上,静姝为胤禛整了整衣裳,问道:“爷真的要去么?”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静姝笑道:“我不是劝爷,而是想让爷求见皇父前,先去见见额娘。无论怎样,额娘总该知道的。”
胤禛摇头:“前朝的事,还是不要让额娘掺和进来。”
他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儿笑意:“静姝,你放心,我有把握的,左不过和胤礽与胤祥一样被圈禁。”
他抚了抚静姝的鬓发:“只怕以后要委屈你跟我过苦日子了。”
静姝笑道:“管它怎样,这日子横竖能过下去的。只要跟着爷,怎样都好。”
胤禛心中震荡,无比爱怜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胤禛已经不打算去了。
可他终究不是那种能够轻易割舍下这些的人。
皇额娘也好,额娘也好,都不曾教过他,要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也不曾教过他,为了利益要放弃这些东西。
他退后一步,快步出了门,翻身上马,入宫求见康熙。
康熙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
胤禛跪在地上,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