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二十三岁（1 / 1）

席声转身进了卧室，他拿起床头柜上两人的合照，又看了很久。 “阿致……” 林致站在他的身后，即使知道对方听不见她的声音，依旧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在。” 于是这一夜，席声彻夜未眠，林致就坐在一旁陪了他一宿。突然间一个转场—— 地方还是这个地方，却赫然多出了一个人和一条狗。一个穿着很时尚的年轻男人面上带着几分忧心忡忡，他怀里抱着一只金毛，朝席声走了过来，缓缓说道：“林致走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声哥，我知道你也是，你真的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林致定睛看去，原来是周末。她依稀记得，彼时的周末，已经成了当红的流量小生。而他怀里抱着的金毛，便是林致和席声养了两年多的‘奶油’。上辈子这段时期，两人都比较忙，所以就只好让爱狗人士周末先生，先帮忙代养一段时间。 “我很好，你们想太多了。” 席声一如往常地笑了笑，接过周末怀里抱着的‘奶油’，“我知道，阿致要是在下面看见我过得这么不好，她会担心的。” 后面这句话，席声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林致鼻尖微酸，心道，说的什么p话，你既然知道我会担心，背地里还这么不重视自己的身体。然而，‘奶油’自从回了原来的家，情绪就一直亢奋不止。它“嗖”地一声从席声怀里一跃而出，然后四下摇头摆尾，从客厅再到厨房再到挨个卧室被它窜了个遍。它好像在找什么，但是寻找无果后，它又回到了席声身旁，扒着席声的裤腿“汪汪汪”地叫了好几声。周末站在一旁不语，心道，这狗是想念女主人了吧，只可惜它永远都不会明白，它的女主人已经永远停在了二十三岁。 ……林致她再也回不来了。周末在一旁看着面容不掩憔悴的席声，无声地叹了口气。距离林致离世，已经快一周了。他们谁也不清楚，在席声得知林致的噩耗那晚，他的心境究竟是如何。但他们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席声是怎样冷静自持地处理好林致所有的身后事，还把林致的弟弟接到了席家照顾。一个人不论内心有多强大，只要受伤了就总会疼，总会难受。但席声心里越是有事，面上就越是不显山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当了这么多年发小的周末，也没想到席声其实这么在意林致。席声的声音有些沙哑，问道：“它吃过东西了吗？” 周末：“啊，我来的急，忘了喂了。” 席声轻笑一声，走向厨房的储备柜，揭开最上面的一层拿出了一盒鸡肉罐头，打开放在了‘奶油’跟前。但这狗却有些反常，它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罐头，又扒起席声的裤腿，依旧低声地叫唤着。席声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林致。想起林致跟‘奶油’之间的种种互动，或投喂或玩耍或帮‘奶油’洗澡……他甚至还总因为林致对‘奶油’太过照顾，而去吃一只狗的醋。周末见他状态有些不对，于是把罐头和狗都抱到一边来，背对着席声在努力地跟‘奶油’进行友好交流。而席声则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后，这一人一狗似乎协商成功了，‘奶油’总算肯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吃它的肉罐头了。周末哄狗不易，转而看向席声，本想跟对方炫耀一波。但是话临到嘴边的时候，愣是被他又吞了回去。他跟‘奶油’说的是“你乖一点，好好吃饭，林致很快就回来了”，他还生怕狗听不懂，指了指地上的肉罐头，又说了好几声“妈妈回家”。不过‘奶油’确实聪明，大概是领会到了周末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就开吃了。林致蹲在一旁，看着‘奶油’大口大口地干饭，有点忍俊不禁：“你现在吃饭怎么变得这么狂野？”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席声皱了皱眉，看着周末说：“你把它养成什么样了？” 周末有点无辜：“啊？” “以前阿致喂它的时候，它吃相很斯文的。”席声轻抚过它的毛发。 “合着这狗也分人呗，声哥你是不知道，我被它欺负的老惨了。我那好好的房子被它□□的都快成名副其实的‘狗窝’了，狗**满天飞。我每天下了班回到家里，还得到处收拾狗**。而且‘奶油’还挑食的很，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要是我的狗，我非得饿他个三天三夜……” 席声瞟了周末一眼。 “……但这不是你跟林致的崽崽嘛，我也就只好当‘祖宗’一样伺候着了。” 席声罕见地露出一点笑意，端起茶几上的杯子走到冰箱旁边，转头问周末：“你要喝点什么？” “来杯可乐吧。” 席声握着杯子手突然一滞，然后才说：“我很久不喝这些了，阿致觉得不健康。” 周末默然，张了张嘴，缓缓说了一句：“声哥，对不起。” “没事，有橙汁，喝吗？” “……可以。” 席声倒完一杯橙汁后，放在桌面推向了周末。然后，他感觉自己无事可做，精神又开始恍惚起来。两人又是一阵无言。周末可能有点不自在，于是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声哥，过来坐啊。”他想通过看电视，来转移一下席声的注意力。这时，席声的手机响了起来。席声垂下眼，低声地说：“小亮。” 与此同时，周末的目光也定格在了一个……正在播报实时新闻的电视频道上。 “席总，事情搞清楚了。林小姐是在19号的那天晚上外出散心途中，撞见有两个人贩子准备把一个小男孩塞进车……” 另一边电视的新闻频道里悦耳动听的女声传了出来—— “1月19日晚，于我市燕山路西的偏僻路段，有两名人贩子意图将孤身一人的男孩强行拉上车去，幸被一过路的年轻女子撞见。该女子见情形紧急，于是上前跟歹徒开始搏斗，不幸腰后中刀……” 席声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猛然转过头看向电视屏幕。那上面呈现出一张女孩的证件照片，虽然在脸部打了马赛克，但依稀可见女孩嘴角微弯的弧度和模糊柔和的五官。 “林小姐中的是致命一刀，两个人贩子把车开到凉湾码头以后才发现她已经撑不住了，所以就把人……扔海里了……” “……目前被行拐的男孩已经获救，而在警方不日不夜地搜寻下，在凉湾码头附近打捞回该女子的尸身。” …… “燕山路西，凉湾码头……” 席声撑着桌子的另一头才勉强站定，他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道，他的心也跟着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周末立即按下关机键，心道，早知道会看到这样的新闻，他就不该开电视的。 “声哥……” 电话另一端的小亮有些不忍再说下去，也停下了声。席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那两个人贩子已经被抓到，但据我们的人调查发现，这其中好像跟顾氏有点关系。” 席声的眸色一沉，低低地说：“什么关系？”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说：“获救的男孩母亲是在顾氏集团工作的，男孩被找回来以后，他母亲对着林小姐的尸身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寻常人可能觉得这是感激愧疚，但我们的人注意到，她似乎想往林小姐手里塞什么东西，苦于警方一直守在现场。” “于是，事后我们躲在这对母子回家的路上，避开监控伪装拦路**去恐吓他们，那女人抱着儿子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席总，我把这段音频调出来。” 下一秒，一个尖锐的女声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顾家丧尽天良不够，现在还打算**灭口吗？！” 席声瞳孔骤然停滞，女人伴随着尖叫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再后面，一辆深蓝色的小轿车凭空出现，撞飞了我们好几个人。那对母子被人一把拽上了车。自此，他们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循不到踪迹了。” “而我在警局的朋友也说，两个人贩子并无可疑之处，是因为觉得林小姐活不成了，所以才把人扔进海里。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席总，我们尽力了。” 席声的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着，感觉周遭一切都变得迟缓了起来。他的视线空洞没有焦点，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挤出来一句话：“剩下的交给我……你们辛苦了。那几个受伤的兄弟，医药费直接找我报销……如果还需要什么，也只管找我。” “……好的，席总。” 林致突然感到头痛欲裂，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她似乎慢慢找回了曾经丢失的一小段记忆。那时，她跟席声闹了变扭。一气之下，林致索性就搬出去住，不回这个碍眼的地方了。只是她没想到，席声也没想到，她这一去，就再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