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顾寒江靠过来的时候,祁殊心跳停了一瞬,随后立刻疯狂的鼓噪起来。 他从没见过师尊穿这种颜色,那一身玄色完全压住了他平日里清冷的气质,将他整个人衬得温润而矜贵。若说往日的凌霄仙尊叫人不敢目视,那么现在的他,仅仅往这街上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顾寒江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那双眼睛温柔专注,仿佛只看得见祁殊一人。 祁殊有点呼吸困难。 他许久没有回答,顾寒江也不催促,倒是摊贩有些纳闷:“二位,您这是买还是不买呀?” 祁殊恍然回神:“……买!” “只要一个?”摊贩是个会做生意的,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之间有点问题,乐呵呵问,“要不和方才那两位一样,凑一对儿如何?这个就不错。” 他拿起另一块面具。 那面具与顾寒江手里的模样相似,但神情严肃,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祁殊耳朵顿时红了:“我们不是——” “不错。”顾寒江看上去倒是很满意,偏头问祁殊,“喜欢吗?” 祁殊:“……” 顾寒江:“就这两个吧。” 最后,师徒俩一人拿了一块面具,离开小摊。离开前,摊贩还热情的道了两句“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话。 祁殊都不敢看自家师尊的表情。 虽说这个时代男风盛行,陵阳城民风也相对开放,但这也……开放得过头了。 祁殊耳根还有点发烫,他余光看向身边的人,后者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狐狸面具,神情放松。 师尊看上去……心情好像很不错。 刚才那摊贩说了那样的话,也没见他反驳,要是搁以前,他肯定要生气的。 “不戴上吗?”顾寒江忽然问。 “啊?”祁殊稍有晃神,看见师尊已经停下脚步,偏头看着他手里那块面具,才反应过来,“好……” 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何况另一只手还拿着糖葫芦,一时手忙脚乱。 顾寒江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面具。 “别动。” 他微微倾身。 祁殊顿时被师尊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笼住了。 顾寒江帮他将面具戴到脸上,把系绳系在脑后,还体贴地帮他调整系绳的松紧。动作细致温柔,耐心询问:“这样如何?” 祁殊没有回答。 他能清晰感觉到师尊虚搭在他颈侧的手腕,时不时触碰到发丝的手指,以及始终没有从他脸上移开的视线。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 “……”顾寒江松开手,后退半步,低声问:“还在生气?” 祁殊别开视线:“没、没有……” 顾寒江仍然望着他。 祁殊受不了他这目光,也受不了因为这人过于出众的容貌,而吸引来的无数视线。 祁殊自问平日里定力没这么差。 可是他等了好些天的人忽然出现,还打扮得这样好看,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 祁殊虚弱道:“师尊也把面具戴上吧。” 顾寒江:“好。” 他指尖在面具上轻轻一敲,那面具骤然消失,而后缓缓出现在脸上,盖住了那张美得过于扎眼的脸。 只留下了那双形状锋利的唇瓣,以及轮廓精致的下颚。 祁殊听到了周遭刻意压低的惊呼。 祁殊:“……” 明知自己现在备受瞩目,还当众使用仙术,他的师尊是真不在乎会不会吓到别人。 祁殊无奈,拉起顾寒江飞快钻进人群。 庙会上人潮拥挤,师徒俩隐入人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祁殊一直拉着顾寒江到了一座石桥上,才停下脚步。 “这里应该没事了。”祁殊朝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再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 一回头,却见师尊正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 祁殊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他心虚地转了个身,背靠在石桥上。桥下是潺潺流水,河流两岸有人在放花灯,一个个花灯顺水而下,飘向远方。 祁殊拿起手里的糖葫芦咬了一口。 这玩意还是刚才给岳云清那小崽子买的,不过师尊忽然出现,被这么一打岔,他现在连那奶团子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祁殊不说话,顾寒江便安静等在一旁。 他的师尊明明平日里也很安静,可祁殊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自在,仿佛就连空气都变得胶着。 祁殊耐不住这古怪的氛围,把糖葫芦举起来:“师尊要吃吗?” 他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师尊早已修行辟谷,不知有多少年没沾染过凡尘的食物,更不会吃这些小零嘴。 祁殊的动作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可顾寒江忽然低头,就着祁殊的手咬走一颗。 细细咀嚼,然后咽下。 “看我做什么?”顾寒江问他。 “总觉得……”祁殊也低头咬了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甜滋滋的,“师尊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顾寒江:“哪里不同?” 哪里都不同。 分明还是那个人,可他换了民间的穿着,身上带着银两,开始尝试尘世间的食物。 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凌霄仙尊,而只是个普通凡人。 这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祁殊几乎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他视线垂落,望着石桥下,蹲在河岸旁放花灯的才子佳人,低声问:“师尊,你为什么——” 他想问师尊为什么要换成这身打扮,为什么要回来找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可话到嘴边又停下。 他还是很怂。上次装作醉酒算计师尊,第二天又故意和师尊分道扬镳,多半是他此生最有勇气的时候。 “下山游历。” 顾寒江似乎明白他想问什么,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也想试一试,凡间的生活。” 凡间的生活。 祁殊从没想过这话会从凌霄仙尊嘴里说出来。 祁殊还想问什么,可没等他开口,修真者敏锐的耳力忽然从周遭的嘈杂中,听见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小少爷你在哪儿?” “小少爷,你听见了吗?小少爷!” 是跟着岳云清出门的侍从。 祁殊脸色一变,低声道了句“师尊先在此等我”,便飞快走下石桥,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那几道熟悉的身影。 “怎么回事?”祁殊抓住其中一个人,问道。 那人回头看他,却露出一丝疑惑:“你是……” 祁殊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面具,连忙摘下来:“是我,云清不见了?” “原来是仙长,您在这儿真是太好了!”那侍从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连忙抓住他衣袖,“方才小少爷吵着要去看杂耍,可那边人太多,我们一个不留意小少爷就不见了。我们已经沿着这条街找了好久……” 他声音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那孩子还在这附近。”顾寒江走过来。 祁殊还被人扯着的衣袖,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将祁殊拉回来。 顾寒江脸上同样还戴着面具,侍从疑惑地问:“这位又是……” 顾寒江先前曾在知府家暂住过,府上许多人都认识他。祁殊忽然不想让他们知道师尊回来了,轻咳一声,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会去找他。回去就告诉岳大人,我与小少爷在外面玩,等他玩够了我就带他回来。” 祁殊是知府请来教小少爷仙术的仙长,深得知府大人的信任,说的话侍从们自然是要听的。 众人依言离开,顾寒江才道:“在这边。” 祁殊对这种情况早有防备,出门前就在那小崽子身上施了法。师徒俩循着气息绕过一条街巷,在一处屋脊上找到了人。 岳云清坐在屋顶,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一团,表情紧绷着,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祁殊轻飘飘落到他身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岳云清见了他,终于绷不住,扑进祁殊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祁殊:“……” 祁殊安抚半天,好一会儿才问出了实情。 原来是这小崽子方才玩得得意忘形,逛到这附近才发现和侍从们走散了。他矮矮小小一只,往人群里一钻,哪里还看得见别人,便想要爬个高处寻人。 却不知怎么忽然腾空而起,竟飞到了屋檐上。 然后就下不去了。 小崽子哭得可怜,祁殊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好笨啊你。” “你刚学御空术的时候,也整天往屋顶树上飞,有一次正好被挂在了树梢上,是我抱你下来的。”顾寒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平静道。 祁殊:“……” 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在小孩子面前说! 好在岳云清正伤心着,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顾寒江在他们身边坐下:“不过,几日时间能将御空之术学到这个地步,倒算是有些根骨。” 就连陆承远,当年都没得到凌霄仙尊称赞一声“有些根骨”。 祁殊眼前一亮:“那我是不是能——” “不能。”顾寒江道,“你尚未到收徒的年纪,何况想拜师昆仑,必须亲自前往昆仑山。你也不能破例。” 祁殊低低的“哦”一声。 岳云清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从祁殊怀里抬起头,小声问:“这位哥哥也和祁殊哥哥一样是仙人吗?” 顾寒江仍没有摘下他的面具,因此岳云清没认出来他的身份。 只不过…… “这位可不能叫哥哥。”祁殊笑着道,“他的年纪,都够当你祖爷爷了。” 岳云清瞪大了眼睛:“这么大吗?” 说着,又探头朝顾寒江脸上瞧:“可看起来就是哥哥呀,和祁殊哥哥一样。” 顾寒江:“……” 顾寒江:“无妨,可以这么叫。” “不能。”祁殊皱眉,“他叫你哥哥,那我该叫什么?” 都差辈了。 顾寒江将目光徐徐移开,没有说话。 天边忽然在这时炸开几道烟花,身边那一大一小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 漫天烟火声中,顾寒江偏头望着祁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你也可以这么叫。” 烟火看完,祁殊和顾寒江又承担起陪小少爷的职责。 又是看杂耍,又是买东西,待到小少爷终于玩不动要回家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快一个时辰。 岳云清今天玩累了也哭累了,回程时困得直揉眼睛,撒娇要祁殊背他。 顾寒江一句“别太宠着他”还没说出口,祁殊已经把人捞到背上,背着要往回走了。 “你这么心软,如何收徒?”眼见那小崽子已经在祁殊背上呼呼大睡,顾寒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祁殊不以为意:“可师尊不也很宠我吗?” “就因如此,你才——” 顾寒江的话音戛然而止。 但祁殊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就因为这样,才让祁殊这么依赖他,以至于这份依赖在岁月中变了味道。 “师尊……” 他们离开时庙会尚未结束,街上还热闹着,可穿过一条小巷的这条街上,却是空无一人。寂静的夜色让一切声音都无处躲藏,包括祁殊轻轻的话音。 他说:“师尊,现在没有人认识我们了。” 顾寒江“嗯”了一声。 “所以,我们现在也不是师徒了。” 顾寒江又轻轻应了声。 “师尊方才说,想试一试凡间的生活,要不要也试一试别的?比如……”祁殊抿了抿唇,低声道,“比如,人世间的情爱。” 顾寒江停下脚步。 祁殊也跟着停下来。 他微低着头,视线到处乱飘,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人。 顾寒江却问:“我以为……我们已经在‘试’了。” “啊?” 祁殊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明白了师尊的意思。 他们今天看过了烟火,陪小崽子逛了街,还买了很多东西。 这些全是人世间的恋人会做的事。 祁殊这会儿因为要背岳云清,腾不出手来,今晚小少爷买的东西全被顾寒江拎着。甚至就连这模样,也像极了一对要归家的恋人。 祁殊脸颊有点发烫,慌乱道:“这、这怎么能算,今晚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顾寒江忽然低下头,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亲吻。 极轻,也极温柔。 那双微凉的唇瓣在祁殊唇上细细描摹,小心翼翼,却不深入,仿佛触碰到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们在这夜色中无声的亲吻,不知过去多久,顾寒江才放开了他。 “那这样呢?” 他注视着祁殊的眼睛,呼吸间带着前所未有的滚烫炽热:“这样能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