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受到启发的朱棣(1 / 2)
“既可以制约敌国,自身又不用陷入恶性循环的办法主要有两种,我们先讲第一种,也就是对实力不足以威胁本国,本国却对之在军事上并无把握,也就是说,本国的军事权力很难影响到的敌国。”
“这个第一种办法,叫做地缘均势。”
姜星火在地面上又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不过这次好歹写的是汉字和符号,没有数字。
朱高煦瞥了一眼后,松了口气。
上次讲“巴罗-李嘉图等价”时那串复杂到让他晚上睡觉,都会做梦想起的古怪数字和符号,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考虑到学生的接受水平,姜星火要讲的东西,倒也不算复杂,
事实上,仅仅是国际关系学中最基础的均势理论,这玩意如果追根溯源,跟战国时纵横家的那套东西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更加系统化、理论化,易于普通人学习掌握。
在地缘政治和外交理论中,更是最常见的一种策略。
“之前我们说,国家之所以会感到不安全,究其原因,就是跟倭寇的囚徒博弈一样,为了获得安全,国家就会被迫攫取越来越多的权力,扩充武备,以避免他国的权力冲击,来获取安全。”
“而地缘均势,就是将这种不安全感转嫁到其他国家身上去。”
“或者说,把博弈的对象从自己与敌人的身上,转嫁到敌人与其他人身上。”
“也就是说,国家通过自身或结盟的力量来制衡对手,实现力量均衡,从而达到维护国家安全的目的,也就是地缘均势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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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
朱棣咀嚼着这两个字。
而在朱棣的心里,更重要的,更受启发的,则是“均势”。
这不仅让朱棣联想到了最近困扰在他心头的难题,嗯,不是帖木儿汗国,而是立储。
“朕记得《东观汉记·郑众传》里提到过吧?”朱棣微微蹙眉,只是说道:“这倒不是什么好词。”
听闻此言,朱高炽却是有些如坐针毡。
原因无他,父皇所说的这本书里,原文是“太子储君无外交义,汉有旧防,诸王不宜通客”,这里面的“外交”指的是储君或藩王,与外臣的交往。
而且更进一步地想,这个词还有更不好的一层意思,那就是里通外国,与外国的私自交往。
《韩非子·有度》便有“忘主外交,以进其与”,《史记·苏秦列传》亦有“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时之功而不顾其后”。
念及至此,不晓得父皇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朱高炽便又要挣扎着起身。
而在密室内的,哪个不晓得这般说法,自是都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时候要借机敲打大皇子。
就在朱高炽想要起身之时,在他身旁的道衍却按住了他。
道衍嗓音干涩地开口道:“《国语·晋语八》有云:彼若不敢而远逃,乃厚其外交而勉之,以报其德,不亦可乎?所谓外交,延伸到国家层面的意思,国与国的对外交往。”
“竟是如此典故吗?”
朱棣一时失笑:“大师博古通今,是朕孤陋寡闻了。”
朱棣此言一出,密室内的氛围顿时放松了不少。
事实上,作为如今最为敏感的话题,立储之争即将要卷起的惊涛骇浪,已然是人人都能看得到的未来了。
朱高炽是燕王世子不假,朱高炽有出色的处理政务能力也不假,如果换做旁的皇帝,朱高炽这个太子早就稳了,即便身体不好,不是还有好圣孙呢吗?
但作为他争储的对手,二皇子朱高煦却偏偏是个能与之较量的人。
朱高煦勇冠三军,在燕军中威望卓著,深得军心,而朱棣之所以能登上皇位,靠得就是骁勇善战的燕军,故此,军中勋贵武臣对朱棣的影响力极大,远远超过继承自建文旧臣的文官系统。
这些勋贵武臣,抛家舍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朱棣造反做大事,属于高风险高回报,如今又分别替朱棣把控着军队,对朱棣来说,不管从情感还是现实角度,这都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
与他大哥相比,朱高煦还有一个优点,身体健康的令人发指.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朱棣刚刚坐稳皇位,正是在巩固皇权的时候,所以朱棣才不急着立太子。
立太子不就是在分自己的皇权嘛。
还是那句话,“实”跟“名”不一样,该干活给朕干活,干得好朕才会考虑给你这个“名”。
但朱棣同样也要考虑到,如果储君之争掀起的波澜太大,也同样是对他皇权的威胁。
君不见唐高祖李渊故事?
李建成和李世民互相攻讦,拉拢朝臣武将站队,结果到了最后,忠于皇帝的力量反而少了很多,直接削弱了李渊的皇权。
朱棣自己就是造反起家,自然是引以为戒的。
“外交”这个词,只是朱棣有意无意用来敲打朱高炽的一个引子。
而深层的意思,则是朱棣打算如何处理和平衡朱高炽与出狱后的朱高煦之间的关系。
国与国之间需要均势,皇子与皇子之间难道就不需要吗?
本来这种问题,就是只有朱棣一个人思量的。
即便是道衍,都不好多说什么。
其实来诏狱之前,朱棣对于怎么处理朱高炽和朱高煦之间争储问题,还没有想好。
从本心上看,朱棣是不打算重演初唐旧事的。
换句话说,军队这条红线,不管是朱高炽还是朱高煦,碰都别碰!
也正是如此,朱棣把朱高煦关于申请率军抹杀女真的请求给驳斥了,朱棣压根就不打算让儿子们得到军权。
但这样一来,本来就不领兵打仗的朱高炽并没有吃亏,可是身为当世第一猛将的朱高煦,无疑是吃亏的,而且是吃大亏!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朱棣才有意把税警总团交给朱高煦,算作是某种补偿。
可既然不让碰军队,朱棣又不打算太早立太子从而威胁自己的皇权,那么两人又必然会掀起争执。
一般来讲,就是朝臣分别站队,然后党同伐异,打嘴仗、下绊子、攻讦不休。
而这,其实也是会影响朱棣巩固皇权。
毕竟现在刚刚靖难结束,朱棣需要的是一个高效运转的统治机器来恢复民生,推行政令,而不是一个互相拆台的统治机器。
所以朱棣就犯了难,怎么才能不碰军队不干扰朝政的情况下,让这俩儿子互相竞争储君之位,自己作为皇帝在上面制衡呢?
今天姜星火的一席话,却给了朱棣很大的启发。
第一个,自然是‘皇帝-太子’的两都分离,朱棣沉思过后,灵光一闪,这套东西也不一定是要皇帝跟太子分开啊,让朱高炽和朱高煦分开不就解决了他的难题了吗?
一个滚去北京,一个留在南京,都不能碰军权。
至于怎么竞争?
在北京的按恢复民生、抵御蒙古、推行摊役入亩等新政来考校,在南京的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因为南北发展水平不一样,肯定是要有个权衡的,至于具体怎么权衡,朱棣也没想好。
第二个,则是均势制衡的方法。
这点姜星火还没有讲,但朱棣相信,这些方法,想来他学会了,直接实践在自己的两个儿子上,应该也是很有效果的。
念及至此,解决了困扰许久的争储难题的朱棣,顿时心情好了起来。
把不安全感转到别人身上。
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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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均势外交,先说所谓外交,我有一个比较个人化,或者说直白一点的定义。”
姜星火说道:“便是明面上通过派遣使者、递交国书、谈判、结盟或毁盟、宣战或休战,暗地里通过刺探情报、挑破离间、策反等等手段进行的对外处理国际关系的活动。”
朱高煦不由地说道:“大明的外交,似乎并不涵盖这里面的全部内容。”
“大明的礼部还是太要脸了。”
姜星火笑呵呵地说道:“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更别说永恒的藩属国了。”
“大汉强的时候他们给大汉进贡,大唐强的时候他们给大唐进贡,中原王朝的视野总是局限在华夏这确实有些大的一隅之地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所以自然用的还是老一套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