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体面的房间(1 / 1)
林晓东渐渐恢复了,带着那种斗志被激发的状态,憋住一股劲的精神抖擞。 夕阳落在他脸上,栗色的皮肤胡子拉杂的,还是那样不修边幅的样子,只不过那眼神,和从前比,忽然多了些许沧桑。 “这就是她和我说的一切。”林晓东对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叶蘼蘼说道,长长的讲述终于结束了。 “你相信她说的吗?”叶蘼蘼悠悠问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她。”林晓东习惯性地去摸口袋找烟,才想起来自己此生和烟无缘了。 叶蘼蘼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林晓东的病房。她没有告诉林晓东,关于陆光忠,蒋琳想要寻找的不仅仅是和临州看守所之间的关系这么简单,她到死也没有告诉他。 只不过,死者已矣,这些孰是孰非就随她入土吧。 强者自有强者的处事逻辑,叶蘼蘼知道自己可以找出这其中的关联,不必再作无谓的争论。 忙碌了一整天的江南医药大楼里,总算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在叶总这里做助理的幸福点在于,不用等她下班,手里的工作完成就可以下班。 不仅仅是她觉得没必要,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一个人待着,并不享受被人簇拥的感觉。 入夜后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会让她不经意想起当年天大地大,山谷中看不到同类的孤独。 这份孤独,她至今还有。 如今是人海茫茫,没有同类的孤独。好像,这是无关时空的永恒封印。那个唯一可以解开的人此时不知身在何方。 她从头看起了陆光忠的资料,和上次不同,这次手边多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线条与人物。 她一边翻看,一边做着记号。 叶蘼蘼喜欢这万籁俱寂中的专注,仿佛自己进入了另一个平行的时空,触碰到了属于不同世代的爱恨情仇。 笔尖下,那些不断追溯的时间线条、那些出现了又被抹去的名字,一切游走着、延伸着,终于,指向了最后一个名字: 叶蘼蘼的笔停了下来,玫色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 她当然可以做到,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复杂,其实又如此简单。人与人之间,事与事之间,草蛇灰线,隐于无声,却总有人念念不忘。 “她竟然还活着,也许林正阳都没有料到吧……”叶蘼蘼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下的城市灯火寂寥,这浮华太容易吞噬人间悲喜。 霍桑东路,商铺的二楼,梧桐树遮住了一半木质窗户,窗户上的玻璃被擦拭得很干净,对外显示着这里主人的体面。 地板是木质,几十年来修修补补,暗红色的油漆蹭掉了许多,斑驳得唯恐踩在上面的人看不出时光的痕迹。 油画就放在靠窗的位置,画中是一张人的脸,半明半暗,双眸望向画外,似笑非笑。 再仔细看,才发现画中的是一个女人,一席旗袍,青涩的面庞,却烫着过于成熟的头发,珍珠项链,贵气却不合时宜。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古早的声音,在这个房子里,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脚步声,一代又一代,时至今日。 房间里的画具用完了没有收起,颜料已经全然干裂了,但是他无心清洗。 那个画画的人,不会再来了。 路灯还未熄灭,天色却开始亮了。 他斜倚在窗口,透过梧桐的枝叶看到楼下,一个黑衣女人,就站在树下,路灯下抬头望向这个窗口,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知道她看不见自己,却依然有对视的错觉? 女人朝着临街那个巷口走去。 通向这个房间的楼梯就在距离巷口数米的地方。 没有脚步声,一切安静得只有他的皮鞋在地板上挪动的声音,嘎吱,嘎吱,越安静,越刺耳。 也许是她的死,让他神经过敏了。 他自我安慰着,这个地方,需要清空了,等天亮之后,他就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不再回来,不会节外生枝。 木窗之外,霍桑东路的灯,倏然灭了,过不了一会儿,朝阳会洒在满街的梧桐上,如怀旧电影中的光影,美轮美奂。 就在他打算起身离开的那一刻,门把手被转动了,带着令人惊悚的声响。 而他记得,门是反锁着的,除非——她有钥匙。 那个女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不是这样诡异的场合,这真是位美丽的女子,白皙无暇的脸庞与那澄澈的双眸,比起油画中的女子更胜一筹。 “你是谁?”他问着,言语中充满了防备。 他所期待的阳光终于照射了进来,撒落在他的脸庞,二十几岁的年纪,这是张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秀气的面庞,发色浅而细软,线条柔和的下颌角,唯独那眉眼透着俊美,让人似曾相识。 站在他面前的不速之客,是叶蘼蘼。 她看着他,丝毫没有意外。 “让我猜猜看,你姓沈?”她说着,“美貌的基因,看来多少留在你身上。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你和他长得有些相似。” 男人从短暂的惊惶中挣脱了,恢复了得体的状态。 “恐怕你猜错了,我不姓沈。”他说着。 叶蘼蘼一挑眉,仿佛这是件有意思的事,随即说道:“姓陆?” 男人笑了:“看来你做足了功课。” “会比你预想得要多。那么,陆先生,我们聊聊吧。” “陆隐,大陆的陆,归隐的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他说话的时候,带着训练有素的教养,一般人很难不因此产生好感与信赖。 可惜,他面对的是叶蘼蘼,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一头被驯化的狼,温顺只是因为学会了收起利爪与獠牙,杀戮的天性不会改变。 “叶蘼蘼。”她的回答简洁明了。 “竟然是你?”陆隐一阵意外但很快对自己笑了下,“如果是你,能找过来倒也合理,真是名不虚传。” “你们对江南医药很感兴趣呵。”叶蘼蘼朝前走了几步。 只是这几步,真如迫近恶狼的猞猁,让陆隐的脸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