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谷大用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之后又被兴王府恭恭敬敬地请出去,虽说没办成事儿,但确实惊动了不少人。 于是渐渐的,整个安陆都知道了天子驾崩了,自家地界的藩王被选作下一任皇帝,瞬间,当地所有然人都沸腾了! 不要以为藩王登基与旁人无关,事实上,只要朱厚熜当上皇帝,那么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内,安陆出身的官员在仕途上都会被旁人高看一眼。 所以当奉迎团其他成员抵达安陆之时,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热火朝天的款待。 虽说一开始也没打算悄无声息的背着人进行这一切,可如此张扬终归不是奉迎团的本意,对此本就刻板守礼的毛澄冷哼一声:“奸佞就是奸佞,竟然行那偷跑之事,现在他提前到了兴王身边,若是趁着王爷尚且无知,蛊惑他可如何是好?” 对此,梁储倒是看的很开,毕竟他已经是古稀之年,这般着急迎立新君,不过是为求一个安稳致仕。况且纵横官场几十载,终究是比毛澄头脑清楚些,知道假如新君要真是个聪明的,也不至于被人三言两语就蛊惑了,于是出言安慰道:“谷大用毕竟恶名在外,即使是兴王想要打探情况,也总归有所顾忌,况且他们宦官之间争权夺利最是严重,他想要出头,也要看兴王府内部的人怎么想。” “这我知道,可是……”毛澄始终忧心重重,此时,旁边的张鹤龄站了出来,拍着胸脯道:“毛尚书,你放心,皇帝毕竟是小孩子,谷大用他个没把儿的,只会捡好听的说,哪有我见多识广,等见了皇帝,我争取几句话就把他拉到咱们这边来!” 毛澄:“……”如果说谷大用是他第一个不放心的,那张鹤龄就是第二个,这位爷的混蛋可一点也不比那些宦官佞臣们少。假如说正德在位之时,真有什么令人欣慰的举措,那便是对着两个舅舅完全不假辞色。 要知道,当年孝宗在世之时,因着皇后的情分,可是将这两个小舅子宠的无法无天。曾经有一个立过战功十分正直的太监叫何鼎,因为这二人目无法纪在宫中肆意行走而向皇帝告过状,结果这俩兄弟竟然将何鼎在宫里活活打死,最后弘治知道了也不过罚了几个月俸禄。 思及到时候还要防着这位,毛澄更是一阵头痛,只希望那兴王能像传闻中一般仁孝守礼,耳聪目明吧! 此时被毛澄寄予厚望的朱厚熜却也不好过。 他呆呆的望着冼如星,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震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啊?”冼如星有些纳闷,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贫道是说,这次殿下去京城,贫道就不跟着了。” “你不去、你不去我怎么办?”朱厚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冼如星:“……?”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少年,不知道对方这话是从何说起,要知道这两年来,冼如星自认为做的已经够多了。 先是对方一起开展了白糖生意,毫不夸张的说,依靠着这条路子,兴王府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手底有粮,心里不慌,”朱厚熜当上皇帝之后,在私库丰盈的情况下,腰板想必也硬了不少。 再者,她拉下老脸还把费宏给请过来了,费宏为人虽然刚直,但跟朱厚熜有了半师情谊以后,内阁方面想要下达什么旨意也容易的多。 可以说对比正史上的嘉靖帝,如今的朱厚熜已经算是天胡开局了。历史上,嘉靖什么都没有,也敢孤身一人对抗满朝文武,还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现在少年过去只会更好。 至于冼如星自己,她其实是不太愿意进入京城这个大染缸的。 虽然说穿越至今,靠着开始的坑蒙拐骗过的还算顺风顺水,但假的毕竟是假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冼如星有时候会回忆起上辈子自己看的一些网络小说,主角从现代社会穿到古代,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智慧一呼百应,对着古人降维打击,然后收获美女小弟尽显王霸之气。 但事实上从穿越到现在,冼如星遇到的这么多人,一个蠢货都没有。 而且越是上位者就越精明,好比之前遇到的许知州,虽然胆小怕事为人有些卑鄙,但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最后也得偿心愿高升。 安陆屁大点的地方都遍地人精,等到了京城虎视龙蟠之地,天下英杰皆居于此,冼如星自咐自己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左右她现在有钱有地位,再加上还有皇帝当靠山,就此云游天下了,此残生倒也不错。 当然了,想是这么想,说肯定要换一副说辞。于是冼如星只借口自己想要独自修行,以窥大道。 朱厚熜面色复杂的看着她,“旁人得知我要当上皇帝,都恨不得凑过来扒着我,唯有你,我倒是没想到,登基之日,竟是你我分别之时。” “这些日子,多谢殿下照顾了。”冼如星微微行了一礼。 看着她这副淡淡的模样,少年心中又酸又苦,之前的喜悦已然荡然无存。但自身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再说些什么,只好点头,故作平静道:“既然道长执意于此,那孤也不便挽留,在此,我祝道长您能凝四海之灵气,早日登仙。” “谢过陛下,也望您圣体康泰,天下皆平。” “好!好!好!”朱厚熜一连叫了三个号,冷着脸转身离去。 本来想着好好的,到底还是把人得罪了。对方刚出门,冼如星就忍不住扶额。不过这小子这么痛快的放自己走,也确实有些出乎意料,要不要好人做到底,再给小屁孩留点东西…… 她这边正沉思着,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黄锦撕心裂肺的惨叫。 “不好了——!兴王殿下踩空门槛摔倒了!!” “来人呐!殿下昏过去了!!” 冼如星:“……” …… 当朱厚熜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旁边母妃似乎正在与冼如星说着话。 等等!冼如星!? 他脑海中瞬间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然后下意识偷偷竖起耳朵听起来。 “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结果还是那样毛毛躁躁,你说我怎么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去京城!” “殿下自幼早慧,今日想必是事情太多,一时之间头脑没反应过来,王妃莫要担忧。” “唉,但愿吧。”蒋氏似乎依旧惴惴不安,拉着冼如星的手道:“我也知冼道长你不贪图名利,也不愿掺和京中的糟烂事,但如今王府实在是没人,要不行你先跟着熜儿进京,等时局稳定下来再离开,你看如何?” “这……”冼如星有些犹豫。 蒋氏为人直爽宽厚,与冼如星相处这么久,早就不拿她当外人,见此这般也不勉强,只让其再思考下便离去。 蒋氏走后,屋内就剩下朱厚熜与冼如星二人。 “唉——”冼如星长叹一口气,走到少年身边轻声道:“既然都醒了,也就别装睡了。” 朱厚熜睁开眼睛,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睡的?” 废话,冼如星翻了个白眼:“咱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你装晕的时候我可见过一次。” 回忆起当年的糗事,朱厚聪也不禁讪讪,不过眼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坐起身子,少年与冼如星正色道:“我母妃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 “这个嘛……”冼如星有些迟疑。 朱厚熜见她没把话说死,便知有戏,于是继续加大力度道:“现在整个兴王府能用的也就只有袁宗皋和费宏两人。” “费宏那老头儿帮不帮我还不一定,袁先生,你也是知晓的人,确实是好人,但他十几年前就与我父亲来到安陆,对京城变幻不比我熟悉多少,登上大宝之后很多事情我都不方便直接出面,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该用谁了。” “况且,你不是最怜惜百姓的吗?正所谓“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冼仙师你这般有能力,难道不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在我身边,我们一起,还大明一个海河晏清不好吗?” 听到此话,冼如星微愣。 实事求是的讲,与打造出的人设不同,上辈子她其实就是一个十分有权欲的人,否则也不能刚毕业就进公司卷生卷死,两年时间就当上中层。 来到明朝,虽然几次告诉自己不应该太过锋芒毕露,却依旧忍不住插手各项事务,如今听到朱厚熜对自己描绘的场景,仿佛是被戳中了最深处的阴私,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 朱厚熜见她依旧不说话,一咬牙,三指指天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常人言伴君如伴虎,就连我自己,走的那个位置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所改变。但现在我可以对你发誓,只要我朱厚熜在的一日,冼如星永远是我身边良师益友,假如有一天你当真想要离去,我也绝不阻拦,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 “行了行了,”冼如星赶紧拦住,满脑袋黑线,至于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再扭扭捏捏,确实有些矫情了。上辈子读史书,每每读到明朝,都不禁惋惜中带着几分痛恨。想到正是此时自己的国家逐渐开始被西方世界甩开,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也许上天让自己重来一次,真有他的用意。既然机会摆在自己面前,不抓住,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于是,冼如星对着朱厚聪深深鞠了一躬,“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终于说动的朱厚熜激动的险些蹦起来,情不自禁的拉过冼如星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冼如星就先开口,“殿下,对于这次奉迎天子的来人,你可曾有什么想法?” “啊?”朱厚熜有些愣住了,他们俩才刚把话说开,此时不应该先寒暄一阵,互相表达一番情意吗?怎么直接快进到处理正事了? “卷王”冼如星神色自若,既然已经打算要在嘉靖皇帝身边辅佐,那么当然要尽早处理眼下之事,奉迎团已经到达安陆了,时不我待,每一秒钟都很珍贵。 “这个,这个……”朱厚熜沉思了会儿,不免有些犯难。 首先,谷大用和张鹤龄两个名声实在太不好,自己要是太过亲近他们,之后给天下人难免留下负面印象。但是文臣内阁那边,又天然与君权有冲突,初见面就表现的事事都依赖对方,以后也很难硬气起来。 难道说两边都这么冷着?可是如此的话,是不是又浪费了与朝臣提前接洽的这次机会。 “殿下是不是还忘了一人?”冼如星笑着提醒。 朱厚熜怔了怔,“你是说……” “不错,”冼如星点头,虽然没有提起,但他如今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 当天子奉迎团到兴王府的时候,早已经被谷大用“训练”过一遍的王府已经能够平静的接旨了。 饶氏严苛如毛澄,对待礼仪方面也挑不出丝毫来。 众人不禁感叹,兴王虽然年少,但却沉稳有度,果然杨廷和的眼光不错。 “殿下,”梁储虽然还没有改口,但言语间十分和善恭敬:“京中事宜早已准备好,未免耽误了大事儿,臣等恳请您立即启程。” 朱厚熜点头,旋即看向蒋氏,微微行礼道:“母妃,儿子先跟着他们驾车至顺天府,你与其他人走水路,莫要着急,儿会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蒋王妃激动的点头,嘱咐了两句,直言让朱厚熜放心,王府的后方就交给她了。 像这种场面,除了京城来的几个高官,安陆当地甚至没有人有资格出现,于是在祭拜过兴王后,朱厚熜带着三两个人一同加入了奉迎团。 礼部尚书毛澄一见到朱厚熜领着的人就眉头紧皱,费宏之前与几人已经打过招呼,知道他阴差阳错的在此教书,如今倒不怎么惊讶。剩下的一位姓袁的长史,大家也都晓得,但是在最后竟然还有位貌美坤道跟着,也未免有些太荒唐了。 于是毛澄愤愤开口道:“殿下我们此去京城乃是国之重事,你带着一个闲杂人,是否太过儿戏?” “哦?”朱厚熜挑眉,还没等说话,旁边的谷大用和张鹤龄就先站了出来,你言我一语的帮着解释。 什么“新君上路过于危险,有道士在能帮着祈福啊”。什么“殿下自幼生长在安陆身边,要有本地人服侍啊”。 总之就是将皇帝的所有行为合理化。 不得不说,单说拍马屁讲歪理十个毛澄也比不过这两人,老头儿被气了个半死,最后还是梁储看不过眼,明白这点小事没必要惹得未来皇上不高兴,只略微提点了冼如星几句,便拍案启程。 安陆距离京师何止千里,当日谷大用接连跑死了好几匹马才在十日内赶到,天子自然是不能遭这罪,所以车马虽急,但却依旧稳稳前行。 在此期间,毛澄作为礼部尚书,每日都要抽出一个时辰去给新君讲解登基大礼,包括以后的言行举止,赏罚用度,这些都是有说到的。 朱厚熜听得很认真,学习态度也非常积极,毛澄表示很欣慰。不过当转头看向另一人之时,其面色不由转喜为怒。 冷哼一声,对着少年沉声道:“殿下,可曾读过《晏子春秋·内篇杂上》景公饮酒那段?” 朱厚熜不明所以,点头道:“早些年读过。” 传闻齐景公喝酒,晚上跑到晏子家里,想要拉着晏子一起,旋即被晏子以自己并非陪酒寻欢之人给撵了回去,之后又去找司马穣苴,对方同样没给他开门。最终跑到另一个臣子梁丘据的家,梁丘据吹锣打鼓地出来迎接。 “殿下此番去京城,乃有要事在身,无论如何,都要跟晏子、穣苴多在一起,千万要远离梁丘据那样的小人啊!”毛澄语重心长,说完还特意瞟了眼坐在对面的冼如星。 冼如星:“……” 她差点让老头儿给逗乐了,这一路对方跟防贼一样防着她,都快要到地方了还在这儿给自己上眼药,于是也起了捉弄之心。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毛尚书此言差异,当日齐景公与梁丘据喝完酒后,十分高兴,对身边人表示‘没有晏子、穣苴,他拿什么治理国家;没有梁丘据,他拿什么享受。’这世上什么人有,而为君者只需将他们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自然能发挥效用。” “什么歪理!”毛澄怒斥,冷眼望向冼如星,嘲讽道:“既然如此,你这小道士说说,你跟在殿下身边能发挥什么效用?” “我?”冼如星指着自己,作无辜状,“毛尚书既然知晓贫道的身份,当然就是做道士该做的事。测字算命,医卜占星,就好比现在,马上就要下起雨来,贫道能提醒殿下赶快寻个落脚的地方。” “荒谬,如今日山三竿,哪里有……”毛澄继续吹胡子瞪眼,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平地一声雷,紧接着狂风大作。 冼如星优雅颔首,“见笑了。” 毛澄:“……”气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