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山里”的故事（1 / 1）

等晚上散场的时候，我注意到赵德海和老刘两个人留到了最后，在包厢里说了点什么，有点争吵的意味，最终不欢而散。张雅丽开着老刘修好的a8送老刘回家了。我心说今天的老刘，又不怕他家里的那个悍妇康正勇了？等我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米澜已经像个小孩一样，八爪鱼似歪曲着身体趴在床上睡熟了。我轻手轻脚的给她盖好被子。又回到沙发上躺了一会，想了想赵德海的话，又想了想老刘的话。了凡大和尚虽然是个骗子，但是嘴巴还是很利落的。之前他在清泉寺给老刘传教的时候说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定数叫命，变数叫运。认命而修运，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人的出生没办法改变，遇见的机会也并不多，可能一个人一辈子有两三次能够逆转命运和阶层的机遇，所以一定要牢牢抓住。老刘当时听了这句话，表示大为敬佩和震撼，当即捐了两千块钱香火钱给了凡。因为老刘觉得了凡和尚，单单这句话就能值些钱。在老刘二十四岁那年，当时他身边有两个姑娘，一个是老刘的西北政法的大学同学，长的肤白貌美身段窈窕，远看就像是香港影星林嘉欣似的；另一个就是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康正勇。虽然有点吹嘘的成分，但老刘认为，他要不是咬了咬牙，娶了康正勇，他就得回陕北的老家县城里当个小律师了此残生，哪有现在的机遇，开着豪车，能够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对比此类，这可能也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次重要的选择了。如果按照赵德海的规划，我去了新所就是律所主任，一步登天，吃着赵德海的案源，像老刘一样再培养自己的班底，途中遇见合适的合伙人，比如廖弋阳这样的，再拉他们入伙，假以时日，有了客户和案源积累，只需要三五年内，比老刘现在这个所差不多少，甚至能旗鼓相当。离开老刘当然也有坏处，我原先积累的这些客户，有一半是通过律所或者老刘介绍的，这些人基本都带不走，然后换一个新环境重新开始，赵德海那边靠不靠谱，后续发展的怎么样，这些都是未知数。我其实除了和赵德海合作一些案子上的事，对赵德海这个人的性格各方面了解的并不算深刻。但是按照王科那种老好人的性格，他今天吃饭途中，看到我和赵德海出来了，特意出来上了个厕所，估计是提醒我不要和赵德海走。一瞬间，我觉得思绪很乱，红尘纷扰，心乱如麻的感觉，琢磨天天为了挣这点比钱耗尽脑细胞，还不回家跟老陆学捏菩萨像去。我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一觉睡醒猛然想起来今天还要带魏正杰去看守所见魏来，已经快十点了。饭没来得及吃，准备和米澜打了个招呼就下楼了。米澜塞给我一包牛奶，委屈嘟囔了一声：“昨天晚上不知道鬼混到几点去了……结果我等你等到睡着了，等你回来再拿你是问。魏师傅已经在楼下等你了，八点就来了。” 魏正杰已经在楼下等了我两个小时了。我真心说了声抱歉久等了，给他递了根烟，就开车带着他往市郊第一看守所而去。我观察了一下魏正杰，他虽然还是穿着那双胶鞋，但是擦的很干净。身上也没有之前坐火车那股子汗臭味，好像特意收拾了一下，刮了凌乱的胡子。精神状态比我前几天第一次见他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要见他儿子。等到了地方，时间正好，我在门口给孔大头打了电话。现在看守所门口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守。这属于亲属会面，我是不能进去的。等孔大头出来，给门口武警递交了手续，武警才带着魏正杰从通道进了高墙，魏正杰有点紧张：“陆律师，我……” 我安慰了两句：“没事，去看看你儿子。听看管的指挥就行，别到处乱走，保持住情绪。” 魏正杰点了点头，跟着武警进去了和会面室的管教交接去了。我和孔大头坐在停在看守门前的车上抽烟聊天，孔大头才知道这是个司法援助的案子，感慨道：“陆遥你还真是没怎么变化，这不挣钱的案子还这么上心……” 我苦笑一声，又问孔大头魏来在里面的情况。孔大头摇了摇头说不太好。看过以前那种新犯人进看守所里，受“教育”的电视剧片段吧？看守所里都是羁押犯，就是等着被判刑的。这里的行话叫“上山”，至于真正进了正规的监狱，那叫“山里”“山上”，那里面的故事就更多了。看守所里鱼龙混杂的，虽然没有影视剧作品里面描述的那么夸张，但是每个号里都有个比较狠的老犯人，是狱霸，一般叫“号长”或者“头板”，有的地方也叫“笼头”。打不打架要看“笼头”是不是好人，睡觉的木板床叫“笼板”，叠好的被子叫“笼包”。很生动也很形象，都是在笼子里发生的事。一般号长都是自知刑期比较长，出去无望，等着十年二十年牢的人，比较狠厉的角色。像魏来这样一进笼的新犯人，进去之后挨欺负是肯定的。吃饭都是大锅饭，每个人有个饭盒，饭盒上有编号。吃的饭汤水居多，馒头米饭很硬，新鲜菜也很少，没有能随便花钱的地方，但也仅限于吃不饱饿不死，碰上同笼的笼头欺负人的，馒头也会被抢走，想要和管教提出加餐改善伙食也可以，但是账上得有生活费，也就是有钱。生活费一般是家里人或者委托律师来存在你的名字上的。里面想吃肉，有鸡肉牛肉，可以开小灶，一个大盘鸡一百八，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香皂牙刷号服榨菜之类的，这些国家是不负担的，你想想你特么犯了罪，危害国家和人民安全，还想国家养你，哪他娘的有这种好事？你有了生活费，和“笼里”的笼头狱霸，一起吃个小灶，打发点好处，这样才能搞好关系，在里面日子好过一点。后面经过审判，进入正式监狱开始劳动改造的时候，伙食会稍微好一点。但肯定不如外面吃的好，自由自在。按照孔大头的话说，就是宁可在外面吃屎，也不要进看守所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