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日落风冷(1 / 1)
李徽皱眉道:“王大帅,你的意思是,这些物资……你都要据为己有?” 王光祖瞠目道:“怎么?不成么?我们挨冻受饿的时候,谁给了我们救济?现在我们拼了命得了这些物资粮食,自然是自己留着,自家兄弟们享用。我也不怕明白的告诉你,朝廷愿意授官便罢了,朝廷若是不肯,老子手里有粮,可招募更多人手,便在这居巢县占山为王却也逍遥自在。总之,这些物资粮食是我们的命,休想我拿去给那些百姓。” 李徽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 王光祖冷笑道:“李县丞,你是聪明人。想要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便不要跟我作对。还是那句话,这里是我王光祖做主,而不是你。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县丞,但今后你得学的识相些。我王光祖可不是你能惹的人。” 李徽点头道:“我明白了。王大帅,既然如此,便按照你说的办便是。这里自然是你做主,一切听大帅吩咐便是。我会尽快上禀朝廷,为大帅请功授官的。” 王光祖呵呵笑道:“很好。算你识相。” 周澈在旁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王光祖看了一眼周澈,语气柔和了些,沉声道:“周兄弟,你我是患难兄弟,难不成你要胳膊肘往外拐不成?你只需想想你我共同经历的艰难,想想朝廷如何待我们的,便该明白我王光祖为什么这么做了。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为了咱们手下的兄弟。好好想想吧,莫要犯糊涂啊。” 周澈拱手道:“大帅教诲的是,是我糊涂了。” 王光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自家兄弟,偶尔糊涂也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安排人装运粮食回城吧。这么多粮食,怕是得运三天三夜也运不完。你也辛苦了,这件事便别管了,回头我命陈良他们负责,你好好的歇息几日便是。” “遵命!”周澈拱手道。 …… 夕阳西下,湖面一片金黄。十几艘船只满载粮食物资正在返航。 李徽坐在一艘渔船的船头,看着眼前光晕闪动的湖面皱眉沉思。夕阳的倒影反射在李徽身上,将他的全身染成金黄之色,衣角发髻都染上了一层光晕,像是在发光。 李徽的心情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因为有些事其实并不出李徽的意料之外。而且从一开始,李徽便明白,自己和王光祖的合作只是权宜之计。 不过,李徽本以为王光祖会起码收敛些,不至于这么快便翻脸。但从王光祖的表现来看,此人是不值得自己对他抱有半点期望的。 一路走来,有些事李徽其实不想做。但是局势会逼着你往前走,让你别无选择。是时候该下决心了。年关难过,过了一关还有一关,关关都得过。 “李县丞,在下可否和你说几句话?”一个声音从侧首方向的水面上传来。 李徽转头看去,却是周澈站在另一艘渔船的船头看着自己。 李徽笑道:“周副帅,有何见教?” 周澈道:“只是说说话罢了,对了,我装了一壶岛上的私酿酒,正好喝两口去去寒。” 李徽笑道:“甚好。我正有些发冷。” 周澈点头,吩咐船只缓缓靠近,两船靠近到数尺距离时,周澈一个健步跨了过来,稳稳的落在船上,身子纹丝不动。 李徽喝了声彩道:“周副帅好身手。” 周澈笑道:“好身手有什么用?我羡慕的是李县丞好谋略。” 李徽摇头笑道:“身体是一切的根本,谋略无用。” 周澈道:“怎么会无用?就像这次剿灭湖匪一役,全凭你谋划得当,计划周详。我方不死一人,全歼冯黑子匪帮。这要是正面交战,攻击姥山岛匪巢的话,怕不是需要数百乃至上千兵马,还得死伤不少人。可见谋略得当,能抵千军万马。” 李徽一笑,示意周澈坐下,自己也坐在船头甲板上。轻叹一声道:“其实这是拜那位黄县令所启发。若非从他的遗物之中找到那封信,知道了孙屠子是内线,我也无从下手。一切都归功于黄县令。” 周澈微笑道:“李县丞倒是居功不傲,谦逊的很。但其实,即便没有黄县令的那封信,你不也早就跟我说了你的计谋么?倒也不必太过谦逊。” 李徽微微一笑道:“那样的话,要多费一番功夫。” 周澈点头表示同意。不知孙屠子是内线,或许需要另外想办法。知道了内线是谁,便好办的多了。 李徽微微叹息一声道:“可惜,那黄县令一心想为居巢县百姓安居乐业做些事情,却遭遇变故。至今居巢县百姓仍在困苦之中挣扎。我等却无能为力。” 周澈轻叹一声,知道李徽意有所指,心中郁闷顿起。 他将手中酒壶木塞拔出,仰头喝了一口,大声道:“好烈的酒,这他娘的不是酒,是刀子。” 李徽笑道:“这么夸张么?” 周澈将酒壶递过来,李徽猛灌一口,顿觉一股烈火冲向胸腹,酒味浓烈无比,且酸涩苦辣难以忍受。 “咳咳咳。”李徽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哈哈哈,我没说错吧。这帮家伙私酿的酒果然猛烈,我怀疑尚未勾兑。”周澈笑道。 李徽同意他的说法,这酒应该是没有经过勾兑的原液,度数甚高。这玩意可不好喝。酒的度数到了一定程度,喝了便不是享受,而是折磨了。再加上这是私酿的酒,工艺粗糙,滋味一般,实在难喝。 周澈却又干了一口,辣的直摇头,却咂嘴赞叹。 李徽却不喝了,只一口,身体本来冷飕飕的,现在却已经热了起来,无需再喝了。 “周副帅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么?再不说,有人就要来打搅了。”李徽笑道。 周澈一愣,转头看去,只见王光祖站在一艘船上,那艘船正在靠近,似乎是见到两人在船头说笑,想过来听听两人说些什么。 周澈叹了口气,放下酒壶向李徽道:“我是来向李县丞道歉的。大帅适才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帅也许只是一时冲动之言而已。回头,我劝劝他,希望可以说服他。还请李县丞莫要在意。” 李徽微微一笑道:“他的事,你道什么谦?况且,你确定你能劝的动他么?” 周澈轻叹道:“毕竟我和他患难与共,一路扶持南下,经历了不少艰难。他对你说的那些不当之言,我心中也觉得愧疚。至于能否劝得动他,我……确实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李徽微笑道:“周副帅,不必劝他,也不必向我道歉。他是他,你是你。你不必为他来向我道歉。况且,我也没生气,我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周澈皱眉道:“你当真没生气?” 李徽笑道:“当然。” 周澈狐疑的看着李徽,显然不信。 李徽看着远处的落日,沉声道:“周副帅,回船吧。一会你家大帅又要怀疑你胳膊肘往外拐了。我可不希望你们之间因为我儿生出嫌隙来。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周澈叹息一声,将酒壶递过来道:“再干一口,日落风冷,离县城还有一段路呢。” 李徽微笑接过,举起酒壶低声道:“好。我再喝一口,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居巢百姓。” “什么?”周澈没听清楚李徽的话。 李徽却已经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酒,大声赞道:“好酒,好酒!” 夜幕降临,城东流民军营之中一片欢腾。王光祖和手下众人正在大摆宴席庆贺胜利。 城中百姓和流民们本来心中也很高兴。天黑时分,他们看到了从城南码头上运回的一车车的粮食物资,也听说了捣毁冯黑子匪巢的消息。这当然是好消息。 他们本来以为,这次王大帅和李县丞定会分发物资粮食,让他们能够活下去。但是,他们很快便失望了。那些人根本无意和自己分享,他们压根没提半个字。 昨日清晨,李县丞和周副帅在城中发动所有人参与剿灭冯黑子一伙的行动。承诺剿灭冯黑子一伙之后,便会赈济百姓,让大伙儿有吃有穿能够渡过眼前的艰难。 城中百姓相信了他们的话,纷纷参与准备。在护城河中间凿开两丈宽的冰面,长达里许,还要铺上薄雪保持原样,那是个大工程。没有众百姓的帮忙是完不成的。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但是还是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参与。只要能剿灭冯黑子一伙天杀的贼子,他们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李县丞承诺了要赈济百姓的话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百姓们忙活了一天,到晚上又被发动起来参与围杀冯黑子等人的行动。虽然只是凑凑人数,壮壮声势,但这也是源于对冯黑子的仇恨,对新任县丞的信任以及对赈济的渴望。 昨晚战斗胜利之后,百姓们今天一天的情绪都是极为兴奋的。特别是看到从护城河中被捞起来的冯黑子以及那些湖匪的尸体的时候,看着这些恶贯满盈的东西死在面前,心中的高兴劲就别提了。 今日一天,整个居巢城中都焕发着生机。素日躲在家中的百姓们在街上行走着,互相打着招呼。见了面谈论的话题便是:冯黑子死了,好日子要来了。 然而,此刻他们默默的看着王光祖等人大摆宴席,吃喝叫嚷,一切和他们无关时,心中失望之极。同时对李徽也生出怨恨之情。 “原来我们都被骗了,他们只是利用我们罢了。那个李县丞,花言巧语骗了我们,我们都上当了。” “都是一丘之貉,冯黑子死了,我们的日子也好不起来。还是一样的受苦。” “他们根本没打算赈济我们。他们喝酒吃肉,我们吃风喝雪。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他们根本不在乎。” “……” 带着怨恨之情,百姓们饿着肚子躲在屋子里,缩在窝棚里,听寒风呼啸,心冷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