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骨折少年(1 / 1)
男人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韩盈一抬头,就看到男人背后那少年不正常的脸色。 “快进屋!” 说着,韩盈立马将男人引到隔壁。 男人小心翼翼的将少年放到床上,又一个妇人跑了过来,她扶着门喘气,言语不清的喊道: “月女,我儿子,我儿子从顶上摔下来了!” 韩盈一听,表情更加严肃起来。 “摔伤?伤哪儿了?” 看起来是少年父亲的男人,赶紧把盖着少年的衣服给揭下来。 过来搭把手的韩粟,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男人一把衣服拿走,血就渗了出来,滴在炕上。 那少年的上胳膊,极为不正常的鼓着,靠近肘关节往上两寸的位置,一个食指长的口子,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眼中,红白青黑的茬口是那么明显,看的人忍不住皱眉。 这胳膊是废了。 韩粟想。 他打猎的时候,见过猎物扭断骨头的样子,和面前的少年没有一点区别。 而看到这幕的韩盈,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她头皮发麻的看着男人拿手的衣服,上面洇湿的血迹极为明显,不过更让她崩溃的,还是那件衣服已经脏污的不成样子,上面满是泥灰,这种衣服盖到伤口上…… 韩盈觉得自己需要速效救心丸。 可如今的情况,哪容得她心梗? 韩盈压下所有暴躁的情绪,猛地喊道: “韩粟,拿热水把那盆儿烫一遍,兑点温水过来,快点!记得别用你的手碰水!” 韩粟明白现在人命关天,立马提起来陶盆就往外走。 少年父亲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一把抓住韩盈,眼睛闪烁着泪光,声音极为颤抖的问道: “月女!我儿子还有救吗?” 韩盈不敢把话说的太死,如今能用的医疗手段太少,保不准哪里出问题,人就没了。 给了希望,却没达到,那才要命。 “我先看看情况。” 说话间,韩粟火急火燎的端着兑好热水进来。 韩盈立马用麻布给少年轻轻擦拭伤口。 这麻布还是隔壁孕妇们织的,韩盈裁成了小块儿,高温煮沸消毒,现在拿来充当纱布棉球,蘸水清理伤口,用一片扔一片,在如今布等于钱的时代,这种行为堪比在扔钱,看的众人一点儿也不敢喘气。 少年的父母苦着张脸,也不知道是害怕少年救不回来,还是害怕接下来高昂的医药费。 韩盈哪里想得起来解释这布还会回收利用?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到少年胳膊上去了。 冬天,连她这等有金手指的人都不敢洗头洗澡,更何况这个普通的少年? 所以不仅伤口上满是泥灰,整条胳膊上也是,麻布一擦,黑色的灰条就带起来了,甚至没碰水的地方,鱼鳞纹一片片的起,吹一口气,都能飘起来! 可千万别细菌感染! 清理着伤口和周围皮肤,韩盈脑袋又快速询问道: “他这是怎么伤的?” 少年母亲赶紧回答: “是扫雪,孩子他父让他上房顶扫雪,结果脚一滑摔下来,我们也不知道那地上有那么块石头,他就那样直接磕上去了,然后,然后就这个样子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仿佛多说一些话,能让儿子好过来,又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宣泄自己的情绪,于是开始骂起来丈夫和儿子: “我都说了让你看着点,你也不看着!这不,儿子摔下来了吧?臭小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就不站稳啊!” 少年母亲的情绪过于激动了。 韩盈皱着眉: “别吵!” 她声音不大,刚说完,少年母亲就吓得闭上了嘴。 韩盈清理着伤口,又用手轻微触碰着捏了捏手臂。 很多人都有个错误的认知,觉着人在一两米的高度摔下来,不会有大问题。 事实上,以成年人的体重,这个高度已经够他骨裂了。 少年应该是站着往下摔,高度在三米以上,又是直接撞到了石头上。 那石头恐怕极为尖锐。 否则,肱骨只会在内部断裂,不会划开这么大的伤口。 看伤口的形状,已经露出来了骨茬。 韩盈皱着眉,仔细观察。 不得不说,少年这还算是幸运,因为他没有损伤动脉血管。 不然根本坚持不到送医,人早就因为大出血死了。 而且,现在还是冬天。 细菌感染的可能性,也在大幅度降低。 古代,不知道多少人就是死在了伤口细菌感染,进而引发的各种并发症上。 只是他情况依旧不乐观。 韩盈注视到少年的手指,在不自然的挛缩,手臂的颜色也开始苍白起来。 按住对方的手腕,脉搏的跳动也开始在减弱。 这是血管神经损伤,肢体开始出现神经麻痹的特征。 这条手臂……有点难保。 韩盈眉头越皱越紧。 将半截手臂清理干净,韩盈弄醒了昏迷的少年。 询问他症状,自己按压胳膊时的疼痛,又轻扣断骨,听骨摩擦声。 这一连串的行为,痛的少年忍不住惨叫起来。 少年父亲同样是急的不行,好在他明白,骨头都断了,觉得疼再正常不过,也不敢阻拦韩盈的问诊。 靠问诊手摸勉强确定受伤情况,韩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对少年父母说道。 “他这胳膊还能治一治,说不定能保住,你们怎么打算?” “啊?” 少年父亲明显愣了一下。 片刻,他终于反应过来。 还以为儿子救不回来了,没想到月女是在愁儿子这条胳膊?! 他刚想说要治,话冲到嘴边,却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这要是治的话,要多少粮食?” “这……” 韩盈更头疼了。 她忍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说道: “他这骨头断开了,我得给他拧回去,诊费我就收你两碗糙米,你别开心,用药才是大头,骨头光拧回去不行,他自己长是长不好的!之前肯定还有人摔伤过,什么都不管的话,运气好,那就是胳膊就不能动,但人还活着,运气不好,人就死了!” 这话说的少年父亲不断点头,他刚刚那么害怕,也是害怕孩子不小心死了。 这孩子都十二三了,已经基本上立住,再过个三四年都可以张罗着娶妻,他要是死了,自己可不得心疼死! 得亏韩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早就一口唾沫唾上去了。 她继续说道: “他胳膊伤的太严重,两年内不能抬重物,不过提个罐子,拿个盆还是可以的,运气好的话,慢慢的能和正常人一样,运气不好,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不过都得靠用药,外敷加内吃。” 韩盈也没办法,治疗效果真的只能交给运气。 毕竟,她不是专业的骨科医师,就算是,她也没有做手术的条件。 少年的肱骨,至少没有完全断裂,错开。 至少不用打钢钉了。 韩盈只能乐观的相信,人体强大的恢复能力。 而少年的父亲,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韩盈看清楚他的脸色,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明白过来,尽量捡着便宜药材搭配: “外敷的话,得用野菊花根,乌蔹梅根和骨碎补,至少得敷一个月,价格是五斗米。还得内服,要活血散瘀,只用积雪草煎水服用,它不好挖,一月份的积雪草,得要二斗米。” 说到这里,少年父亲已经不敢看韩盈了。 旁边的韩粟抱着双臂,同样是不发一言。 二斗米一石,现在一石米的价格,也就在一百钱左右。韩盈一个月的药价价值,在三百五十钱左右,是一亩多地一年的产出,这个价格,要说贵吧,它还真不算贵。 毕竟韩粟当年为了给韩均治病,给了沃河巫师六千钱! 韩盈的要价,只是他的二十分之一。 可要说便宜吧,听韩盈的意思,这只是第一个月就要去了一亩地的收入,往后呢?哪有骨伤能好这么快的,怎么着也得小半年吧。 那恐怕也得有个六亩地收益的支出。 可收获呢? 孩子手臂也就是外表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实际上左手臂是不能干重活的。 不过是个摆设。 能不能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要看运气。 那这笔巨额的支出,就显得有些得不偿失了。 韩盈心里有把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们家的情况,东河村的现状,都不能用来参考大汉百姓们的真实生活! 正常情况下,一个普通家庭,收入和支出能够持平就已经很不错了。 要是能有个一两百钱的结余,那就是丰年。 换算到现代,那就是一个一年收入三万,支出二万九,只能维持温饱家庭。 猛让他拿出来一万五来治病。 那他肯定犯难,甚至开始犹豫着要不要不治了。 韩盈当然能—— 她能接受个屁! 韩盈看着这两个人犹豫的模样,脸色更加黑了。 “我刚才说的是好情况,这两天他要是没发热,那才能好起来,不死,他要是今明两天烧热,那就是外毒通过伤口钻进了身体,撑不过去,人就会死。” 韩盈非常讨厌这一幕,甚至有点可笑。 自己还在忧虑能不能保留胳膊,想要谨慎的不提高这对父母的期望。 可实际上,保住性命,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很容易! 却不得不继续说道: “胳膊能不能保住再说,先尽量保住他的命吧,骨头长不好,最坏,不过是日后手臂不能动。可伤口没长好的话,人真会死!” 韩盈强调起感染的风险: “你们不会照顾他,这前几天,必须让他在这儿住着,你们可以按天给钱,三天一给,先交一斗米看看情况,至少人先挺过去再说!” 男人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扭曲着。 即便是韩盈压到了如此低的地步,他还在犹豫,像是下不了决定似的,看向了少年母亲。 少年母亲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都很纠结。 救命,是必须的。 可孩子的手臂,到底要不要保? 若只要一两斗米,那家里当然给得起,立马就给他治了。 可谁都知道,骨头坏了,要养很久才能好起来,如果一直用药的话,家里真出不起! 少年此刻也不再呻.吟,他躺在床上,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自己的母亲,张了张口,艰难的说道: “阿母,要不,不治胳膊了吧?” 韩盈勉着唇看了过去, 那少年的脸上,明显全都是害怕。 也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少年母亲,她猛地站起来和少年父亲对峙: “不行!得治!” 男人张了张口,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少年母亲猛地甩开男人,对着他大吼起来: “要是真残废了,哪家好女都看不上他!而且月女哪里说不治就行了?不用药,人是会死的!” 最后一句话,终于说动了男人。 “那,还是治吧。” 韩盈叹了口气。 “那你们过来把按住,我给他把骨头拧过来,打个夹板。” 说着,韩盈拿布卷成团,塞少年嘴里。 “疼的话,咬布。” 少年乖巧的点了点头。 韩粟、少年父母按照吩咐上前,死死按住了少年。 韩盈深吸一口气,开始给少年正骨。 片刻,因为剧痛而产生的尖锐惨叫,还是从这间房屋内传了出去。 正完骨,韩粟锤着草药,抬头就看到了韩盈还在一动不动的看雪。 六妹肯定还在生闷气。 说起来,韩粟根本不明白今天这事儿有什么好气的。 除了他更加坚定不学医的想法。 学医有啥好的?看今天这对父母抠抠嗖嗖的,拿点钱那么难。 还是做生意,打架,上战场来钱更快。 而且心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不过,被认为生气的韩盈,气早就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