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的心,大概就这么大。……(1 / 1)
纵使衣摆湿淋淋的,陆空星依旧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急跳。 这是他第一次用仙术主动出手,改变了某个人的命运。 他不希望云宁如前世那样被困在深宫里,年复一年地逐渐枯萎。而且他出手相助,未尝没有报偿前世恩情的成分。 他记得前世,云宁还在世时。宫宴将散,她端坐于皇后宝座,瘦骨嶙峋的手从袖袍下伸出,对他用力地挥,像是在将他拼命向外赶。 【九殿下,少回宫!不要回宫!】 【离陛下越远越好!】 她像是一只深知自己将会夭折于金笼中的鸟,用力挥动羽翅,欲将其他飞鸟从笼前吓退。被她那时的情态所慑,从那场宫宴起,陆空星真的就甚少回宫。 再次回来时,他果真在当日就沦为阶下囚。 陆空星想,是云宁太了解陆承影了,早早看出陆承影对他的忌惮之心,故而出言提醒。 提醒之恩在前,陆空星今生投桃报李,希望云宁可以摆脱嫁入宫中的命运。 ……不过说来奇怪,陆承影安排了救美的一切,怎么自己反而迟迟不到? 红狐狸已经完全上头了,他本就是野兽,因而格外缺乏自制,脾气顶上来,非要折腾个痛快才可。 他将陆承影等人死死困在自己的妖雾之中,肆意玩弄,叫他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来的方向。见不可一世的五皇子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慌的神色,狐狸趴在红佩头顶,乐不可支。 叫你跟狐狸爷爷作对! 咦,可这五皇子因为什么戳了他的肺管子来着?哦,好像是九殿下落水,这人竟阻拦他前去搭救。 阻拦他……前去搭救…… 红狐狸:“……” 坏了! 他手上妖雾一松,赶紧着急忙慌地往湖边跑。湖边有些吵杂,长公主的护卫已经解除了封锁,正收拾残局。红狐狸抱着红佩的头,一颗狐狸脑袋惊慌地左看右看,终于在一处花丛前找到了常青。 “常青!九殿下如何了?” 常青对花丛中一努嘴,瞧着有点无奈。 在里面呢。 九殿下的心思,他是真读不懂啊。 常青方才很细心地观察到陆空星湿透的衣角,想让九殿下跟自己去换身衣裳,不过九殿下好像没有换的时间门,只匆匆应付了一句“回去再换”,就重新踏入花丛深处。 听了常青的回答,红狐狸支棱的大耳朵终于慢慢耷拉下来,在红佩头顶上趴平了。 吓死狐狐了! 常青和红佩在外面等,陆空星沿着方才出来的路线,返回花丛深处。 外面因英国公嫡长女云宁落水,有些喧闹,于是花丛深处的花灵们就十分安静。其实也许不是因为外界的喧闹而安静,而是因为…… “大花,我想明白了。” 先前在陆空星身边、亲眼看到他抬腿而走的花灵喃喃自语。 “你能飞走,你是蒲公英。” 花灵还把自己鼓起来,向陆空星的白发吹气。 “噗!噗!噗!”花灵猛吹三口气,陆空星的白毛却依旧牢固扎根在他头顶,纹丝不动。 花灵终于控制不住,心态崩了。 “一定是因为你的种子还没有成熟!所以才吹不走!快点,我现在吹气,你快装作飞走的样子!” 陆空星双手抱膝,默默坐在花灵身边。 “后天选花王,我把票投给你吧。” 知道这是对白色大花朋友突然变成人的补偿,花灵颤了两颤,“哇”的一声哭了。 陆空星很是不知所措,他努力试图让花灵重新开心起来。 “要不,我把你移栽回我院中?然后在你根上埋好吃的豆饼?” 豆饼对这些花来说,是很好的肥料,能让花开得更艳,前世在扬州时,陆空星就见过一些富商这样做。可是现在的花灵沉浸在崩溃之中,竟连豆饼都打动不了。 他只得当场从头上拔下几根白发,在花灵面前晃了晃。 “快,我是蒲公英。” 花灵猛吹一口气,几根白发飘摇落地,花灵这才破涕为笑。 “快把这几颗种子埋好,来年你的崽就能长在我根旁边,认我做干亲。” 陆空星:“……” 那真的只是头发啊! 花宴的第一日,陆空星头发 晚间门的时候,见到飘然而来的仙人,陆空星显得有些心虚。 履水术和穿墙术,都是他新学的仙术,掌握得不太好,所以他答应过陆文昭,只会在他在场时练习。不想今日情况紧急,他强行使用,推小船推到一半的时候差点就沉下去。 陆文昭静静看着他,只是末端浮动的飘带显示了他不宁的心境。 “我只是……只是觉得,依照目前我所掌握的仙术,确实可以救下英国公府的嫡长女。”陆空星越说声音越小,“只是需要冒点风险……” 陆文昭偏过头,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抗拒,侧过耳朵不想听。陆空星是真觉得,某种程度上,陆文昭和小鹿存在着奇妙的相似点。 “不过,我是知道一件事才会去冒险的。” 陆空星抬头,认真看着陆文昭。 “你不是说过,若有危险,便呼你名。上次我要躲陆承影,小鹿就代你来帮我了;这一次你说花宴上的方术狐狸之类,可以做我的磨刀石,我想自己处理好,可我也知道……” “若呼你名,你就会来。” 陆文昭:“……” 他终于还是叹息一声。 “你向来会哄我的……明天去看斗法吗?” 这事就算过去了,陆空星一秒支棱起来,用力点头。 “当然要去!我会看好狐狸的动向,而且……我不想让冷寿赢。” 陆文昭就笑了,他实在喜欢陆空星一点点开始更直白地展现出自己的好恶。对他而言,陆空星每任性多一点,便是离横渡红尘、长居仙乡更进一步。 “再多说一些‘想’与‘不想’,一切事必然会绕你所愿进行。”陆文昭温声说道,他还为明天的考验,给陆空星提醒。 “人间门方术,虽说有仙术的劣化版,更多却是把戏,你仔仔细细观察,必然能看破。” “狐狸也没有你想得那样强,别被他们的小幻术迷惑,你比他们强千百倍。” 陆文昭真是从始至终贯彻着鼓励教育,甚至可以说是溺爱教育,陆空星都快被他夸麻了,不过倒是没忘记另一件事。 他向陆文昭提起,今日陆承影说,自己得蓬莱仙人托梦赠诗文。 “赠得还是我的诗!”陆空星知道这不太可能是仙人所为,依旧要确认一下,“可是真的有仙人,给陆承影赠诗吗?” 陆文昭不知为何,沉默了许久。 “他将此事推给蓬莱仙人?” “是的。” 不知为何,陆空星似乎在陆文昭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仙人略挽衣袖,修长手指间门,突然多出了一粒榛子。 “你看这是什么?” 陆空星莫名其妙。 “榛……榛子?” 陆文昭就点点头,稍微加热,将榛子烤得焦香裂口,给陆空星吃。陆空星嚼着榛子,忽然听到陆文昭发表了震撼人心的言论。 “我的心,大概就这么大。” 陆空星:“……” 就跟榛子一样大吗,可真小心眼啊! 陆文昭又是一个反手,这下指尖托出了一粒松子。 “蓬莱主,也就是蓬莱的话事人,其名蓬舟,他的心比我还小,大概就这么大。” 陆空星:“……” 松子一样大!更小了!你们仙人怎么回事啊! 陆文昭觉得那个五皇子实在愚蠢,甩锅给仙人不说,偏偏选了有蓬舟这个小心眼妙人的蓬莱。当然,通常情况下,仙人不会得知凡人妄语,可还有陆文昭呢。 于情于理,他一定会传达到。 这粒松子也进了陆空星嘴巴里,陆文昭不知道从哪里搞了那么多榛子和松子,全烤香了给陆空星吃。陆空星吃着吃着,忽听陆文昭继续发表言论,这一次倒是没变出新的坚果,只是说。 “而我对你的期望,是芝麻。” 陆空星:“……” 期望属实有点高!他努力吧! 明天就是陆空星仙术学习中的重要考核,于是陆文昭今晚没有安排其他学习任务,只是捡着好些山珍给陆空星烤着吃。陆空星吃得好香,他已经开始吃着盆里望着锅里,心想,下一步,他要学陆文昭这手掌中灵火。 陆文昭到底会多少仙术啊。 他将来……又要会多少仙术啊。 花宴第二日,常青显得尤为激动。 原因无他,今日可是国师和宫外来的方士进行斗法的日子。常青活了这么大,虽伴在神异的九皇子身旁,可像这种方士间门互撕头花的斗法,他也喜欢极了。 看多了神仙显灵,也得看看街头互殴嘛! 他听其他宫人说,今日的斗法共分为三项,分别是履水术、隔箱猜物,以及最震撼人心的点石成金。常青只听这几个法术的名字,都要激动死了! 与欢天喜地的常青不同,陆空星和红佩都显得有些紧张。 考生即将进入考场。 陆空星也提前得知了斗法项目,发现其与自己的课表不能说是高度重合,而应当说是一模一样,这让他多出了很多把握。 因此在进入考场前,陆空星去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常青。”他唤过常青,询问道,“国师和徐先生斗法,宫中可有偷偷开设赌局?” 常青吓了一跳,赌局确实是有的,他还偷偷压了点给国师呢。毕竟,国师盘踞宫中这么多年,散出金丹无数,神异事迹颇多,哪里是外来方士能比的? 于是人人都压国师稳胜,赔率自然不高,不过图一乐罢了。 “若你信我,可以随我一同压徐先生。” 陆空星清点库存,他决定在这次赌局之后,真正意义上成为皇宫经济的主宰者! 押上他全部的金子,押徐先生赢! 这样一来他考试的动力就更足了! 明晃晃的金子几乎闪瞎了常青的眼睛,他无视开赌局的宦官目瞪口呆的神情,替九殿下把金子押上,又软磨硬泡,将自己先前押的那些银钱拿了回来,然后超级加倍,毫不犹豫地跟着九殿下下注。 全跟了!九殿下必胜! 为了不惊到开设赌局的人,陆空星在远处等常青把钱押上。来往贵人宫人们都小步快走,急着去斗法现场观看这场方士间门的比斗,这其中,不知多少也在赌局上押了金银。 “……九殿下想必也押了冷寿吧。” 一道声音在陆空星身旁响起,早早就察觉到对方到来,陆空星并不惊讶地侧过头。徐元符穿上了一身富贵的黄色道袍,手臂间门搭着充门面的拂尘,笑嘻嘻对他拱拱手,礼节有些不伦不类。 “徐先生。”陆空星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接着又摇头,“我没押国师,大半资财,都押了徐先生。” 这下徐元符是真的实打实惊讶了,接着,他就笑眯了眼睛。 “九殿下竟如此信任我,真是受宠若惊。为着殿下的大半身家,我也得拼了命将这场斗法赢下来,才不枉我与九殿下相识一场。” 其实对这场斗法,徐元符心里不是特别有底。 他与冷寿的斗法,其实从进宫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然而这次竟与以往不同,冷寿拆招冷静,远胜当年,还有一种异样的力量一直在暗中相助冷寿,因此这次御前斗法,实则危机四伏。 可是见白发紫瞳的小殿下如此相信他,徐元符顿时觉得天晴了雨停了,他徐元符又行了! 管他呢!稳赢! 本着发财机会同享的善良,陆空星友善提醒道。 “徐先生也可以押一点,许多宫中贵人都偷偷参加,目前徐先生的赔率很高的。” 徐元符哈哈大笑,立刻从道袍里摸了摸,摸出几角银子来,欲去押注。不料陆空星却对他摇摇头,手在衣袖中一摸,摸出一小把金瓜子。 “这是剩下的小半资财,算我借徐先生的,事成后,只将本金还我便可。” 徐元符这下是真感觉心里暖洋洋的,想他游荡世间门两百余载,如九殿下这般待他赤诚善意的人,还真是少有。 他也不跟陆空星虚伪客套,拿了金瓜子,上前就甩在桌案上,无视被正主前来押注吓了一跳的宦官,一甩拂尘,潇洒而去。 “九殿下,走吧。” “我给殿下挣金子去。” 得小友如此,还有何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