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番外一守望幸福
应嘉林集团许总裁的邀请去a市参加秋季房交会,a市的变化让我感慨万分。短短几年间,这里已不是完全的清一色灰色的方块楼和老式的红砖旧房了。城市像春雨后的竹林,各种充满现代时尚感的高楼如新笋般,一夜之间破土而出。
就拿举行房交会的会展中心来说吧。外观像一只蚕,天穹般宽广的钢架,透明的房顶,通透的多功能大厅。我漫步其中,看着前来看房的人摩肩接踵,这对一个做房地产开发的商人而言,自然会露出笑容。市场就是生命力!
房地产在这座内陆城市正处于高速发展的初期,开发商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任何楼盘前都挤满了咨询及现场订购的人。我看到一间大厅里正在开论坛,便走了进去,想听听这里的专家学者及业界人士的看法。
大厅内除了站在讲坛前激情演讲的人,便只有记者进进出出。我正巧坐在边上,听到了一场有趣的记者谈话。
她的声音很脆,带着初入社会的激情。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从十八岁半工半读,跟着父亲做生意,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七年,走过的那段岁月相当于两个青年人的历程。有时候我想,我已经没有了激情,发展事业,对我来说只是一种——不让我无所事事的感觉。像什么呢?就像小学生初学解数学题吧,一个工程一道题,需要动用各种公式去解题,做完一个工程,就是解开了一道题,能给人小小的成就感。
或者,已经不叫解题,叫定题。北方集团已经成形,大多事情都不需要我亲力亲为,到了这一层面上,接触的就是能与之定下题目的层面,至于运用公式算出结果,自然有人去做。
我忍不住向她投去羡慕的眼光。我在他们这个年纪,再多的冲劲都被父亲的严厉磨没了。
他喜欢象棋里的帅而非车,没几年,我就冷静下来,成功地学会了统御。
她就这样闯入了我的眼睛。有人说,我的眼睛是会放电的,男人在三十五岁的年纪最有魅力,有充沛的精力、成熟的经历,还有对女人的了解。不管这种了解是伤痛,还是幸福,总归是了解。以我的眼光看,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人,我见过太多,以我前妻为例,模特出身,跳起舞来,只要是男人就会有生理反应,但是再美的舞姿看得多了也会让人冷静。久了之后,她再跳舞,我也只是安静地欣赏。更何况下班回家,不能仅仅只是看她跳舞的。
我是在突然间明白了妻子的美妙舞姿似乎是只供欣赏的,她在家中走来走去,时常让我感觉这不是家,而是她的t型台。
婚后,她已不做模特,只能在家或与朋友一起逛街时,秀秀身材。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谁说女人就要煮饭带孩子?为什么就不能请保姆?
我想了许久,告诉她:如果老婆不能煮饭带孩子,我请保姆就好,为什么要结婚?
于是由年轻迷恋美人的冲动,回归于一个中年男子对家庭的认识,我给了她可以一生请保姆、煮饭、带孩子的钱,利索地离了婚。
我是喜欢美人的,像前妻那样长相漂亮、身材也漂亮的算是一类。长相不至于丑得让我无法接受,心灵却很美的也算一类。眼前这个年轻记者,长相清丽,颇有点忧国忧民意识的也算一类。
静静地听完,没多会儿她就离开了,给我的印象是,她争论起来时,眼睛像可调节的灯光,在慢慢地变亮,最后如晶石般璀璨。
我向刚才她采访过的那位开发商打听她,那位开发商摇摇头,说:好象是a市新闻网的,小丫头嘴够烈的。
我笑了笑,慢慢地走出了大厅。
我想我可能是太闲了,打高尔夫、出海钓鱼都是极静态、讲究个人内心征服感的运动,玩得久了就想换换。
我回去后就上网查论坛,居然坚持了一周。当看到之前听到他们聊起过的房产话题时,禁不住兴奋了一把,逐字逐句地读完了那篇题目叫“奸商如何不赚钱?”的帖子。
……如果开发商不赚钱,房价还会涨?不,是房价还会涨这么厉害?我想没有开发商会看到钱而不去赚的。然而,他们贪婪、欺骗、撒谎……用这些去赚取不应得的钱……
我哈哈大笑,一个人在电脑旁笑得痛快,眼前闪过一个握着拳头,恨不得把房地产开发商全送上断头台或绞刑架的可爱的愤青模样。八零后不仅有颓废的一批,更有一批锐气、更为激进的。世界终将因为他们而改变。
玩心大起,我随意注册了一个名字在论坛上和她斗法。接连一个月,这篇贴变成论坛最火的帖置顶,我与她唇枪舌剑,针锋相对,我不信斗不过那个“嘴够烈的小丫头”!
如果我是只老猫,她就是我养的小耗子,而且是只不知道也没见过猫的小耗子。
我慢慢地发现,她是极有主见的一个人,她居然懂得哲学!我的前妻曾不屑地说:秦暄,我看你是钱多了,装着去附庸风雅,你家是土农民、包工头、爆发户,现在混成集团开发商了,才会去学神神道道的哲学来包装自己。
我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翻开书。那时候,我知道唯心主义为何还有市场了,心里只想着一句话:我思故我在。我当她不存在,不理会,还不行?
终于有一天,我满足不了每天等待论坛上的回帖,我提议加qq私聊,她同意。我有msn,但我想单独申请一个qq,上面只有她一个好友。我取了个别有意思的名字叫百草春生,从此,她就叫我春生君,她的网名是零落为尘,我叫她尘尘。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慢慢地走进我心里。她把我当成虚无网络中一个永远不会见面的倾诉者,她的阿阳、她的父母、她的工作、她的好友,无一不和我说。我静默地扮演了小土洞的角色,《花样年华》里,梁朝伟用手指挖出的,对着它喊出秘密的小土洞。
尘尘让我心疼。她性格是很坚韧的,但在亲情与恋情中为难,以至于很长时间里,她给我的印象就是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
在我看来,她和她的阿阳是没有结果的,最致命的一点是牵涉到了中国的门第观点。我个人认为这是有道理的。在普通人眼中或是门第不算高的人眼中,这仿佛不是一道坎,只有真正的世家才能明白中间的差距。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尘尘身为大学教授的父母绝对不会是成天唠叨着市场菜价的人,萧阳的父母正相反。两家父母坐在一起,聊啥啊?没有共同语言,尘尘的父母只需客气一点,话少一点,就会伤到萧阳及其父母的自尊心,认为大学教授太骄傲。而他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习惯用萧阳父母的方式交流。
男人都受不了哪怕一丁点加在父母身上的侮辱,哪怕是无意中所形成的观点。
其实到了我这年纪,有我这样的经历,就很好理解了。但对于她,她解不开,我似乎远远地就能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样子。
我告诉她一个故事:一只老虎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在不能惊动老虎的情况下,怎么把铃铛解下来?
尘尘很聪明,马上就答:解铃还需系铃人!
然后她又沉默,答案显而易见,一切都在她自己手中。然而,正所谓当局者迷吧,她的父母从反对到后来对萧阳谈虎色变。尘尘的母亲说,谁都行,惟独萧阳不可以。
我很想开句玩笑问她,我呢?行吗?
想想还是忍住,让她自己去解决吧。
她离开了萧阳,还没给我时间,就选择了另一个阳光小伙子,帅气有为的年轻建筑师。我想我真的是太冷静了,我怎么就让这么好的机会溜掉了呢?
看到她决定结婚,我有些心凉。可能我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不然,我)会跑去a市找她,会去争取。
或许,网聊是另一个层面的亲密接触,如果不是虚无的网,尘尘不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对着我这个小土洞吐尽心事。我望着聊天记录苦笑,我其实害怕的是,她对于网上的春生君是信任熟悉的,对于网下现实中的秦暄却还是陌生的。
她结婚后,上网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这让我对她的婚姻有着无尽的猜测,也让我矛盾。不无居心地希望这场婚姻破裂,给我后悔的机会。然而,我又希望尘尘能幸福,想看到她的双眸亮若晶石的样子。
嘉林的许副总飞来商谈b市古镇开发的事,我心里一动,权衡再三,终于找着机会能见她了。我知道她是跑房产新闻的,她一定会来。
两年多的网聊,两年多没见面,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吗?我居然有些不安。她已经通过文字语言刻进了我心里。
她找上嘉林许副总要他介绍时,我心里已乐开了花,正犯愁怎么自然地接近她,尘尘就送上门来了。
她变化很大,以前在论坛上的匆匆一瞥,那时她还是个浑身充满朝气的女孩子。现在看到,已经多了几分稳重,她在慢慢成熟。
她的阿阳、她的父母及她现在的丈夫,现实带给她的那种哀怨,丝毫没有表现在她脸上。这回我看得仔细了,她化着淡淡的妆,一头烫成波浪式的卷发妩媚诱人。那双眼睛闪动着精明,我想笑,也想叹息。
尘尘要独家采访,我略带推辞,她毫不却步,眼睛盯着我,脸上显出一种孩子气的霸道倔强。她工作时的状态像豹子,她与我聊天时的状态像迷途的羊羔,她爱上我时会如她爱萧阳那般温柔到极致么?我很想知道,也渴望得到。
能单独与她在一起,我巴不得独家,于是点头答应下来,心里对她说,你要独家占有我这个人都没有问题,何况是个专访。
我留出时间与她面对面,看她摆好录音笔,拿出笔记本,微抬起下巴,笑着问我:“秦总,可以开始了吗?”
我有种冲动想告诉她,春生君就是我,我就是春生君。
“秦总?”她声音高了一点。
我笑了笑,随手端起茶喝了口,慢条斯理地说:“好了,你想了解什么?”
我的潜台词是你可以八卦一点,问我的私生活都没问题。
她低头轻笑,握笔的手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然后抬起头,说:“我想知道北方集团远在s省,一直是做房地产开发,为何这次决定和嘉林集团联手开发古镇?”
我很想回答她,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我在网上看了她对古镇的报道,知道了她对古镇的看法,我很想成全她。当然,更多的还是通过种种调研,知晓了古镇的价值。这些是我很想告诉她的,没有她的报道,我不一定会同意这次投资计划。
在同样的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我绝对是选择修桥、铺路、建房,这些投资赚钱要快捷得多。古镇有开发价值,但是回报周期要长得多。
我淡淡地从公事话的角度回答,末了我还是忍不住加了句“房地产商人也一样爱护国家的文化遗产,不仅仅只重利。”
我看到她眉梢动了动,还没露出惊诧又恢复了平静。她一直带着微笑提问,我含笑作答。突然间又想起了那个小土洞,有秘密搁在心底不能吐露,真的是件痛苦的事。
那首著名的诗里不是写着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几乎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我不停地端杯喝茶,保持着脸上的不动声色。她再埋怨婚姻,她还是有家室的人,我只能做网上的春生君。
这个念头让我安静,神色变得疏离。在尘尘眼中,这是正常的,她没法知道我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绪。
做完专访,我没有暴露自己,当机立断回去了,留下来对我来说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势在必得。
尘尘是我不愿伤害的人,我又缩回去继续做她的小土洞。
看着网上她的报道,我仔细从字里行间找出她对我的评价,但只是流于表面的一些话,类似于人温和、反应敏锐、对市场的洞察力强等等都让我高兴。这些表明她对秦暄有好感,这样的好感建立在我配合她采访的基础上,我也满足。时常看着她的报道,她专注的样子又浮现在眼间(前)。
集可爱与认真在一起的女人才叫真正的美人。我仿佛静默于她的世界之外,对她和她的生活了如指掌。
她,肯定是最适合我的女人。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关键的一点是,我愿意宠她。一个男人只有爱极了一个女人才肯主动地宠她。要让一个男人爱上是不容易的。
一年后,她下定决心离婚。她给我留言。我感谢腾讯没有出故障,感谢那条留言顺利地让我看到。
她显得异常轻松,我也是。我再不想放弃机会,决定当一回白瑞德,先把人抢到身边再说。于是,有了塞班岛之行。
她吓得差点摔倒在沙滩上。我放声大笑,浑身轻快。接下来几天收获颇丰,一旦人影叠合,我就再不愿让她产生疏离感。
我知道要她接受春生君是秦暄容易,让她接受秦暄是朋友也容易。若是要尘尘爱上我,似乎有点难。
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一次因性格不合而失败的婚姻,她一个人再自在,心却是缩进了壳里的蜗牛。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古老的名言再次鼓励了我。我去了a市,借口很简单,谈生意而已。我想我还是不够浪漫,去过几次,可尘尘像好朋友一样待我,我却不耐烦之极。
我已经错过了慢慢追求女孩子的年龄。在我看来,她已经在我心底。我想了许久,开了口,“尘尘,其实在a市,你有太多回忆。你以前说过,想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想来s省吗?我可以帮你。”
她眼中再次露出亮光,令我失望的是,她还是婉言拒绝了。我不知道(她)是信不过我,还是抛不下a市的一切。
如果我还是二十出头,我有足够的耐心再去等她。我三天两头飞去a市,去得越勤,心里越慌,我实在是担心尘尘不肯接受我。每次来都找足了理由,不外是请她陪我吃几顿饭,把网上的聊天变成面对面的聊天而已。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产生了依赖感,也感觉到她的犹豫不决。
她的朋友慧安生孩子,我正好在a市,我还没开口,尘尘便邀请了我,“想去看吗?刚生的宝宝呢。”
我的天,我受宠若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请我亮相于她的朋友面前,意味着什么?我就像自己有了宝宝一样,急着去商场买礼物。
“春生君哪,是不是你有了宝宝,也恨不得把整座玩具城搬空?”她抿着嘴取笑我。
我侧过头蹙眉想了想,答她:“如果是你的宝宝,我肯定把玩具城搬空!”
尘尘转头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琳琅满目的玩具城,叹了口气说:“那事先能不能把钱借给我,让我自己开座玩具城?我一定会很快还你的!货不愁销!”
我一怔,呵呵地笑了起来,尘尘也笑。她走过来,细心地挑玩具,还训我:“宝宝刚出生哪用得着遥控汽车,要彩色的,有好听的声音的……”
心里很感动,我喜欢她这样,像个母亲。
看完慧安,回到她住的地方。尘尘今天很开心,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吃了很多。在我的记忆中,前妻都没下过厨房,除了去母亲那里,我这些年回家吃的也是保姆做的饭菜。惊奇之余,想娶她、想成家的欲望膨胀起来。吃过饭,我主动去洗碗,她就站在门口看着我,我脱口而出,“这感觉不错,是吗?”
“嗯,挺自豪的,大老板给我洗碗。”
“想一辈子这样吗?我不介意一辈子洗碗!”
尘尘脸红了。她低下头,不吭声。我放下手里的碗,顺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很慢很慢地对她说:“嫁给我好吗?我带你走,一辈子都护着你。”
她蓦然抬起头,眼里有种疑惑,“我离过婚的……”
我看看自己,围着围裙求婚?当初向前妻求婚,我包下了整座酒店。我明白她的意思,以我的外表、我的财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或者,她是因为自己在我面前说过太多对萧阳的专情而变得迟疑。然而,她是三年来独一无二的、与我心灵沟通不带丝毫现实因素的尘尘。
“想想,为什么我的网名叫春生君,尘尘,我们是成年人了。我是不是真心的,你应该明白。你好好想想,我等你。就算你不同意,我还是春生君,嗯?”
她低下了头。
我回转身,把碗洗干净,解下围裙放好,温柔地告辞。
换了是二十出头,我会强悍霸道地让她非同意不可。但现在的秦暄能给她的不只是强悍霸道,还有笃定的安全感,而她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
我回去了,心里不安,不知道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很好地隐藏了情绪,在网上聊天,我还是春生君,她还是零落的尘。我开始肆无忌惮地说甜言蜜语,除了提求婚的事情。
我想我有点迷恋她了,一如她依赖着与我聊天。我们每天晚上都在网上聊。很早以前我就设了qq传音,她只要上网,手机里都会有短信提示。最初的时候是制造惊喜,现在则成了不愿放弃与她见面的每一个时间,哪怕只是对着电脑屏幕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