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坑爹帝后(2 / 2)
难怪人人争夺,为之丧心失魂,做出许多非人之事。
而掌握了权力之后,人的心态是不是也会随之变化?无情、冷硬、渐渐忘却人间烟火温暖,凡俗真情,血管里流动铁般的血?
她有点凛然,身后纳兰述却如心有灵犀,忽然揽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道:“坏人有我做啊……”
君珂一笑,握紧他的手,那一点温暖透心,耀亮刚才那一点迷茫,她豁然开朗——位置不能决定心性,只要灵台清明,目光清澈,站在哪里,星光都是亮的。
“司马家族通敌卖国一事,真正有罪的是你姐姐。”她对司马嘉如道,“我会甄别予以处置。”
“谢皇后!”司马嘉如大喜过望。
“只是要违背当初对你的承诺了。”君珂凝视着司马嘉如。
司马嘉如明白君珂指的是当初曾答应过她,无论怎样被司马欣如冲撞都留她一命的事,她脸色白了白,咬着嘴唇,“那是家姐……自有取死之道,万无……可恕之理。”
语气虽低,却坚定,君珂满意地点点头,她就是喜欢嘉如的识大体,不然也不敢将她赐嫁丑福。
“报——”一个尧羽卫匆匆而来,老远大声传报,“罪囚司马欣如,刚才服毒自尽,臣等看守不力,请陛下责罚!”
司马嘉如身子一颤,热泪夺眶而出。
君珂闭上眼,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恍惚云鬓花颜的韶龄少女,立在她的马队前,笑意盈盈。
“各位,我是马家大姑娘,想和你们一同结伴去云雷城,可以吗?”
……
“情爱伤人……”半晌她喃喃低语。
纳兰述扶着她的肩,低低在她耳边絮语,“不……不是这样,情爱只是太广阔,狭窄的心,搁不下。”
而在千里之外,素衣闭目的男子,忽然睁开眼,眉睫间簌簌落下一朵雪花。
他将雪花拈起,雪花似星光晶光闪烁,竟然不曾在他指尖融化。
一声叹息幽幽逸出。
“又一孽……”
※※※
夜间的扎营地一片安静,此时已经三更,众人忙碌方歇,君珂的命令,明天御驾启程,离开此地回朝,不再等候后方战线的消息。
后方堵截大庆军队的战事她不管,寻找末帝的事情她也不管,她要以最快速度回程,只有回到皇宫中,才能安下心来等柳杏林到来,讨论为纳兰述手术的可能性。
虽然她无法观察到细胞转移和扩张的情形,但就目前观察,浸润也许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古人的医疗虽然比不上现代,但古人的内功固本培元的本事,也绝非现代人被各种毒素辐射浸淫的虚弱体质可比,以纳兰述自幼打磨的肌骨内元,未必不能抵抗这人人畏惧的绝症,最起码有一点就很明显——他可能早就出现了癌细胞,但却很迟才开始发作,甚至如果不是她回来,也许还要更迟点,而胃癌,早期都没什么症状,一旦发作多是中晚期,人会迅速衰弱,纳兰述却没那么糟糕,在她的观察里,他的病势,发展是极为缓慢的。
君珂猜测,他的烈阳内功,能杀死一部分癌细胞,这让她松了一口气,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必须尽快回去。
丑福私下劝过她,趁着鹄骑新兵种出现,对方还没找到应对方法的时候,集合鹄骑和云雷军,再加上拦截的黄沙尧羽两军,是完全有可能将沈梦沉杀死在尧国境内的,到时候,大仇得报,说不定还能趁乱夺取大庆,进而将所有地盘连成一片,成就北大陆第一大国,到时连大燕,都要俯伏尧国铁蹄之下!
这是相当美好的前景,并且有百分之八十可能实现,而错过这一次,等到沈梦沉研究出制敌对策,只怕又有变数,所以人都在她面前再三陈请,求赶尽杀绝,君珂却一一驳回,下令迅速回宫——她已经不敢现在报仇了,她怕现在杀了沈梦沉,所有心愿完成,纳兰述最后一口气再一泄,病势凶猛蔓延,到时候她后悔都来不及。
就让复仇这件大事,继续吊着他的心力和生机,就让沈梦沉再多活几年,为她抢回纳兰述的生命提供时间吧!
至于什么国土,有纳兰述一根指头重要吗?
千载良机坐视失去,人人可惜,她却不能解释理由,这使跟随在队伍中的诸臣以及当地官员也对她颇多非议——不懂军事,胡乱指挥,坐失良机,愚不可及!
更有人怀疑,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生生放弃,实在不合常理,难道传言是真的?皇后和大庆皇帝关系暧昧,另有奸情?
这个猜测一开始还是小小的疑问,渐渐便汇合成巨大的风潮,这风潮没能卷起御驾回归的队伍,却提前一步,卷向了尧国京城,连同那日君珂在南境的悍然宣告,一起冲击了京城耄老和朝中百官的防线,御驾还没抵达京城,一个说法已经沸腾了整个胜尧城。
皇后是奸细!
是祸国殃民以色媚主的妖姬!
这反响自然瞒不过君珂纳兰述,不过一笑置之,纳兰述此时正在帐内取笑君珂,“妖姬,今晚以何种方式侍寝?”
君珂规规矩矩坐在他身边看飞马传递的奏折,学着他处理政事的风格,她现在不敢靠近纳兰述了,刚回来的时候,久别重逢,心内如火,看着他都觉得想他,想要靠近他触摸他,傻不愣登地用触感寻找他,时不时忍不住靠一下摸一把,于她不过是无意识小动作,却不知道这样会挑逗得他欲火焚身,直到那天,亲眼看见某处壮观,然后那一口血喷在臂弯,当即刺激得她眼前一黑,阴影大作,从此老老实实,保持两尺安全距离。
“昏君。”她正色道,“作为一名贤后,争宠是大忌,本宫今晚为陛下选了两名绝色佳人,体肤柔滑,香馥可口……”
“不要吧。”纳兰述悲愤,“又是什么可怕补品?”
君珂微笑着,将一盏乌梅芝麻粥,一盏归藤鹅血羹放在他的面前,表情柔和,眼神警告。
纳兰述以手扶额,咬牙切齿,僵持半刻钟后,无奈开吃。
“你一定很恨我。”他咕哝地道,“用这么难吃的东西,想把我肥死……”
“不许提死……”君珂一句话冲口而出,却在最后一个字出口前生生止住——不要,不要这么敏感,他会察觉的。
她放缓语气,巧笑倩兮,“昏君,人家现在皮肤很娇嫩的,你不养得厚实些,咯坏了人家细嫩的肌肤怎么办。”
“妖姬……”纳兰述立即两眼发亮凑上来,“给朕亲眼鉴定一下……”
君珂一边温柔微笑,“好啊……”一边端起两碗空盏,身子一旋便出了他的笼罩范围,出帐去了,纳兰述怏怏地躺下来,嘀咕:“生平最大错误,就是当初教她练武……”
君珂将碗递给等候的侍女,立在风中舒了口气,她心头压抑,只有在此刻,才能自如地展现脸上的表情。
星光淡淡地撒在她脸上,短短时日之间,女子眉宇间的沉凝气质更重了些,如山的压力,促人快速成长。
或许……君珂淡淡地想,何止自己一人强颜欢笑?纳兰也是吧?他何等精明,当真能被瞒过?否则何以不合理的撤军他一句不问,这些古怪汤水他也一句不提?叫撤就撤叫喝就喝,她准备好的理由都无用武之地。
越是如此,越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悲哀——她那体贴到让人心酸的爱人啊……她宁可看见他责难愤怒,强硬拒绝。
站了半晌,再次调整好面部表情,她准备回去,忽然看见一道黑影鬼祟祟靠近了纳兰述帐篷门口。
那身影正是孙太傅的,似乎在求见,随即得到首肯掀帘进去,君珂正想靠近,纳兰述映在帐篷布上的影子,对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现在过来。
君珂停住脚步。
帐篷里,孙太傅正抱住纳兰述的腿,痛哭流涕。
“陛下,不能这样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老臣要讥馋皇后,而是皇后确实倒行逆施,行为古怪,您看,撤兵一事,坐失良机,千古恨事啊……”
纳兰述铺着软褥,靠着床边,一脸的无奈,“太傅,你说的朕也知道,可是……可是……”他四处望望,神秘兮兮凑近来,“朕也被软禁了啊!”
“啊?”孙太傅惊得一跳,声音都变了,“软禁?天啊!皇后怎可如此大胆!”
“嘘,小点声。”纳兰述鬼兮兮四面看,“到处都有她的探子,别给发现了!”
“陛下,不能这样!”孙太傅焦灼地往他面前凑凑,“堂堂一国之君,怎可被妖姬挟制?老臣一定拼死救您出来!”
纳兰述斜眼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道,“朕最近染了风寒,她说要照顾朕,不令朕操劳。要替朕掌管护卫,朕也便托付给她了,谁知道……”说完垂头丧气,不胜懊恼。
“陛下平日聪慧英明,如今怎地……”孙太傅一句责怪不敢出口,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想着果然女色误人,陛下如此人才,也会被那妖姬所控。
“陛下怎能为女子所胁!”
“要不然朕能怎么办?”纳兰述双手一摊向后一躺,愁眉苦脸地道,“你看外头的兵,现在都听她的。”
孙太傅想了想,试探地道:“敢问陛下……调军虎符现在何处?”
纳兰述喝茶的动作一顿,从眉毛底下瞅了孙太傅一眼,正好孙太傅也从眉毛底下向他望过来,两人目光一触,各自调开。
“虎符啊……”纳兰述慢悠悠拖长声音,“被她抢去了哟……”
“岂有此理!”孙太傅大惊失色,“这是大逆!大逆!”他急迫地向前一扑,“陛下,万万不能将权柄授予此女之手,咱们必须要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呢?”纳兰述诚恳地向他求教。
“虎符既然在妖姬之手,她也只能假传陛下口谕,如今唯一胜过口谕的,自然是陛下亲笔圣旨……”
“好!”纳兰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朕立即亲笔拟旨,剥夺她的兵权!”
“还要废后!”孙太傅急急加上一句。
纳兰述笔一顿,“嗯?”
“陛下,这样的皇后不能立,您何等风姿人才,这样的女人怎么能配得上您!”孙太傅急切地连连磕头,“女色误国,陛下三思啊!”
“唔……”纳兰述似乎意动,点点头,刷刷下笔。
“还要赐死!”
纳兰述笔一停,回头看他,一瞬间老头觉得,陛下的目光很深很深,像黑色深渊,呼地便将人拖了下去,这感觉惊出他一身冷汗,然而定睛再看,灯下年轻的帝王依旧笑吟吟,咬着笔杆,漫不经心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不太好吧?”
“陛下,此女野心勃勃,心思叵测,兼身有奇兵,若不斩草除根,怕成将来女主之祸啊……”孙太傅老泪纵横,苦心劝说。
“唉……”纳兰述想了半晌,“本来朕确实是喜爱她的,不过三年不见,她心性大变,朕现在也觉得甚是不安,此次她软禁朕,擅自做主,贻误军机,朕左思右想,也觉得万不能这般下去……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将写好的圣旨盖印,封口,亲自上了漆封,交给孙太傅。
“半路之上不能动,要等进宫之后,公然展读才好。”纳兰述深思熟虑地道,“三道火漆是加密急旨,漆上还有朕的暗印,为了将来取信于众人,你万万不要半途拆开,不然将来被她质疑圣旨真假就不好了。”
“是,陛下思虑周详,老臣一定护好圣旨!”孙太傅感动地将圣旨揣进怀中,“请陛下派人护送老臣提前回京,好提前妥为布置。”
说起来老孙也可怜,君珂虽然没动他,却将他的随从全部打发掉了,连几个随他前来的礼部官员,也被君珂顺手留在了南境“安抚当地官民”,老孙身边,现在连个夜里帮他端尿壶的人都没了。
“这个容易,朕令尧羽卫护送你。”纳兰述握着老孙的双手,语重心长地道,“不过朕还是有点担心啊,你势单力薄,就算回京,以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扳倒皇后呢?”
“这个陛下放心。”孙太傅胸有成竹地眯眼笑了起来,“老臣自然不会只是一个人,事实上,臣等对皇后早有布置,只等她自投罗网而已……”
“哦?姜还是老的辣啊。”纳兰述赞一句,目光亮亮地凑过来,“何等缜密计划,不如也说给朕听听,若有不妥处,也好一起参详。”
孙太傅有些犹豫,随即摸到了怀中圣旨,心中大定,跪前一步,低低开口。
帐篷灯火幽幽,映出两个头靠头诡秘地凑在一起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