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遗憾(1 / 1)
“今惟愿陛下安养圣体,以长寿算。” 陈蒨默然片刻,只轻松言道。 “朕之病症,实在积劳,前岁已有症候,今岁愈重,以至朕不堪治事,或天数也。” “今日朕之疾痛稍缓,强令卿等与我游此华林园,非为观赏,实知时日恐无多,而有数言在心中,不能不言也。” 他看向章昭达那只含泪的独目,继续言道。 “天下纷乱如麻,愚弟前时常有志向与兄同为利刃,斩而断之。” “而今中道不行,憾矣。” “太子若可辅,则惟愿伯通兄,能承愚弟之志,作此利刃。” 陈蒨紧紧地抓了抓章昭达这个故友的手臂。 忽而,他听见身侧的韩子高,啜泣有声。 他努力侧过身子。 记忆中那位面容姣好,善解人意的总角少年,同眼前这位已有了七八分行伍之气在身的武臣,重叠在了一起。 他努力冲这位韩将军一笑,口中言道。 “十年戎马倏忽过,将军不复少年妆。” 他与他的双目相视,只是口中吟着诗句,不见有更多动作。 “君王作笑天下和,心中惆怅一人知。” 泪水坠落。 陈蒨身子一轻,倒在了二人怀中。 ————— 中书省内。 陈伯宗正览看着,由萧引整理的一份关于各地最新户籍状况的文书。 去岁国家减租调二成,清理之下,各地又新附民户五万,二十六万口。 隐户稍真,实是幸事一桩。 陈伯宗看罢那文书,面上不禁挂上一分喜色。 他相信他的阿父陈蒨会喜欢这个。 又想起了些什么,他提笔在那文书之上,附了一行小字。 “淮水榷场,去岁至今,税钱已至二亿。” 面上露出满意神色。 陈伯宗相信,得了这两条好消息,病中的陈蒨一定能够开心许久。 思虑间,他却忽听见廊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 然后,一个近来愈发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天子游华林园病笃,臣章昭达,恳请太子速往见之。” 那声音一止,这间太子独用的屋舍之中,骤然生出一种寂静,落针可闻。 吱呀一声。 屋舍门开。 章昭达望见太子眼眶微红,而其身后桌案之下,墨洒满地。 ———— 华林园中,天渊池北。 一处野草满坡的小丘之上。 陈蒨倚靠着前朝所修景阳楼的一段残垣,正言笑自若,与到仲举对坐弈棋。 他面色稍见红润,似若病气已去。 这处名作景阳山的小山丘,现今已被禁中卫士围了两重。 陈伯宗穿过山下拱卫的卫士人墙,奔上山来,甫一见到陈蒨,便跪坐在其身前,躬身言道。 “儿请阿父但饮医药,速还宫中。” 陈蒨看了那远处的医者一眼,伸手在陈伯宗的背上抚了抚,言道。 “阿父之病,不可救也,奉业若欲阿父饮医药,则先与阿父弈棋一局。” 陈伯宗闻言,知他阿父性情如此,无可强迫,只能应道。 “一局若罢,阿父当信其诺言。” 陈蒨闻言,欣然而笑道。 “当然,阿父素重诺。” 陈伯宗于是与到仲举易座。 此时陈蒨在东,倚前代之残垣,大日在西,垂光明至四野。 与五年前一样。 陈伯宗执白先行,陈蒨执黑后发。 陈蒨的棋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健,双方落子数十目时,观者只会觉得他棋力平平,或是庸手。 下至第五十目时,陈蒨手下棋风一转,变守作攻,一步杀招走出,便直让陈伯宗难受非常。 见陈伯宗犹豫不决,他面带笑意,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 那书的封页上,是“陈律”二字,二字之侧还书有两行小字,陈伯宗距书稍远,未看真切。 陈蒨将那书本放在棋枰之侧,终于缓声言道。 “我前时有志,欲为百姓立一良法,然则天数有限,而今虽会国中贤良,亦只成其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