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正文完(1 / 2)
日头辣得烤人, 明月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狼狈了,她红着眼睛平复情绪,好半天才把气给喘通畅了。
周菁茹这么如天将神兵一般出现, 明月先是高兴,又后知后觉,一把握住了周菁茹的手, 手心里汗津津的也顾不上了, 语气急促道:“周家姐姐,你这么把咱们送出来,宫里怕是讨不了好,跟着咱一齐走吧, 回咱府上去……”
周箐茹笑了笑,这空隙间,一旁明家两个女郎连忙都打招呼,紫竹则去寻谢家的车架去了,周菁茹瞧着几人惨白的脸蛋,并未多讲什么,只摇了摇头, 也抓着明月的手, 低声道:“我无事的……方才放我们出来的,那个小将军,是我未成亲的夫婿……还望妹妹日后不要开罪他。”
明月自然点头,连忙道:“不会不会,此番是救命之恩, 金银谢之都难以回报……日后咱们谢家就是落败了, 也绝不攀扯出你们来……”
周菁茹这才松了口气, 她也是冒着风险来搭救了明月。
明月晒得嗓子发干, 眼睛也不太睁得开,咽了咽口水,又低声道:“这守着大门的,不是宫中的人吗?”
周菁茹摇了摇头,边警惕地瞧着四周的动静,边道:“午时一过,门前悄无声息地便换了人……那小将军就是飞旗营的人……”
宫外也不太平,不断地有穿着盔甲的军队在大街上穿行,打皇宫为起点,向外敲打这些高门大户的大门。
动静闹得大,周菁茹忍不住用力握了握明月的手,看着她道:“你们快些走,今个宫里要出大事了……陛下已经许久起不来了,太子妃娘娘早间便发作了……我晓得的也不多,那小将军先前同我讲了,他们今个来,就是为了守显王的人……”
这意思,显王今个也会掺和一脚了,明月鬓角的头发都汗湿了,不住地点头,也催着周菁茹回去。
周菁茹出来已经许久了,不宜久留,先催着明月几人走。
紫竹方才去找了谢家的车架,明月带着几个妹妹上了马车,还掀了帘子看周菁茹,边冲她摆手,道:“谢谢你,周家姐姐!今日若能周全……”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周菁茹也摆了摆手,笑道:“本就是我报恩了,不贪图你,只愿你此番平安……”讲完便提着裙子,快快地跑进宫门中了。
谢家的马车一路走得极快,一路上都是军队喊打喊杀的,车夫把车架前的令牌扯了,这才得以避开灾祸。
等到了府上,谢府早已戒严,明月先把几个妹妹安置了,立刻就要点人出门去。
明月打宫里出来,这一路真是把体面都踩在脚下了,头发散乱的厉害,钗环都掉了几支,衣裳也汗湿了,在屋里快快地收拾了一番,换了衣裳盘了头发,好歹能见人了。
明月手里不住地摇着扇子,把屋里几个大丫鬟,都召来了,边道:“得去找镇北候的长孙,像是,像是叫李什么……三爷教过我的……”
明月越着急便越想不起来,还是边上的赵全福连忙提醒了一声,道:“叫,是不是李澍啊!”
明月连连点头,边叫人去备车,那模样竟然是打算自个在那兵荒马乱的路上再走一截了。
赵全福出了满脸的虚汗,苦着脸道:“姑娘,老奴去吧,你这么在外边跑,外边乱着呢,您一个女流,多招眼啊,老奴真是心惊胆战,这府上也怕生乱,没个主事的……您得留下来坐镇啊……”
明月手里的扇子都要摇飞了,点了点头,道:“是的,是,我这么出去,太招眼了,那您拿着三爷的名帖去……”
赵全福收拾一番,立刻便带着人出去了。
明月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浑身虚软地叫人扶坐在了椅子上,现下犹如困兽一般,只得呆在此处等消息了。
外头都是飞旗营的人在作乱,府中派了人出去打探,讲那伙带着刀的人,一路见了府门边敲打,不开门便翻墙,往院子里射火箭,逼得人家开了门,便进去烧伤抢掠一番,且专挑谢党与显王一党的人家,眼瞧着就要到谢家的宅院来了。
这就是有人浑水摸鱼,明月本就心烦意乱,听了这起子小人作乱,心里忽然就起了火,冷声道:“咱们府上又不是没人了!不怕他们!”
明月点了人,把几个门锁上守住了,东府西府的下人都叫来耳提面命,全府都紧张起来。
明月边叫人仔细地守着,便派了几个机灵的出去打探消息。
几个妹妹在院中修整一番,俱都不敢一人呆着,跑到明月的院子里来了。
院里的下人熬了安神汤,把院子的门窗都封起来了,屋里变得昏暗,明明是正午,小丫鬟却好点了蜡烛,明月闭着眼睛捧着安神汤,手指都在发颤,面色惨白。
大谢氏几人还在宫中,外头是那群借机泄愤的飞旗营,这都不是明月能左右的。
她现下能做的,唯有安顿好府上,照顾好幼妹。
外头慢慢传来打砸的声音,不晓得是不是那群飞旗营的人。
明淑害怕地掉眼泪,明娇此刻倒是有了大姐姐的风范,自个也吓得发抖,倒是捂着她的耳朵安慰她。
谢望舒没坐一会,她去老夫人的院子里陪着老夫人了。
明月不住地搓着手,这么坐了一会,也坐不住了,哑着嗓音道:“不行不行,这么待着不行,一会若是有人闯进来了……”
明月说着,瞧了眼两个妹妹,掌心攥得生疼,打起精神道:“你们别待在主院了,都去找舒姐儿去,老夫人的院子最偏了,快去!”
两人都不愿意走,叫明月哑着嗓子吼了两声,都瘪着嘴哭了起来,哭也不敢哭出声来。
翡翠在一旁红着眼睛,劝道:“夫人,没事的,肯定没事的,倒是吓着了……”
明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红着眼睛看着封起来的窗户,抿着唇不讲话了。
这样静静地等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打前院来了个小丫鬟叫门,讲外头来了个车队,要接大姑娘出城去。
明月一愣,道:“……是青云真人?来接舒姐儿了?”
小丫鬟连连应声,道:“确实是个真人,讲城里乱起来了,要接了大姑娘出去避避难呢。”
明月抿了抿唇,道:“去吧,去老夫人院子里找舒姐儿去,叫她跟着她母亲先走……”
能走一个就走一个吧,明月是如何也脱不得身的,宫里的,府上的,明月丢不开手。
明月又转身看着两个妹妹,还没张口讲话呢,明娇就带着哭腔道:“长姐……我哪也不想去……”
明月眼睛一酸,险些跟着掉了眼泪,也不再讲话了。心想,待着吧,呆在眼前吧,现下也是无处可去了。
那小丫鬟没一会就又来了,讲谢望舒不愿意走。
门窗都封着,屋里就极为闷涨,冰都快化完了,明月热得满脸细汗,又气又急,好半天才道:“再去劝劝,非要留在这担惊受怕?能走一个就走一个!闹什么呢!”
那小丫鬟还没走呢,外边很快猛地传来了一声巨响,轰隆一声砸在人的心口上,叫明月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明月攥着扇子,觉着喉头干涩得讲不出话来,这声音她只听过一次,却在数次梦魇中重演过。
这是外头的人用重物强行破门的声音。
明淑憋不住了,闭着眼睛张嘴哭了起来,明月也喉头哽咽,眼睛发红,努力镇静地一手一个妹妹,紧紧地搂着二人,虚着嗓子低声安慰道:“没事的,救兵马上就要到了……咱们一定没事的……”
念到后边,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有下人的尖叫声,丫鬟们都躲到内室来了,年纪小的都悄悄哭起来,明月忍了又忍,晓得自己是不能崩溃的,只紧紧地咬着唇。
这么响了得有半柱香的功夫,带着人在府上四处巡逻的紫竹也回来了,在后院备了辆不起眼的马车。
若是真叫人闯进来了,只有先逃了。
明月的嘴唇苍白干裂,就不住地抿唇,心中祈祷先来的是救兵。
也许真的是幸运,李澍来的很快。
现下街上也乱起来了,他带着人,先同飞旗营的人交涉一番,把谢家围着保护起来了。
几个妹妹抱在一起哭了一场,晓得是虚惊,浑身都是虚汗,软在美人榻上动弹不得,屋里还有几个丫鬟喜极而泣。
明月还没缓口气,觉着嗓子干的厉害,想要喝口温水,那个去外边打探消息的下人便回来了,讲宫中有消息传来,皇后闭了宫门,斩杀了一个冒头的命妇。
明月听了这个消息,心口都是一窒,水也喝不下了,呆坐在椅子上,是谁?杀了谁?
杀了谁,这是谁也不晓得的,屋里的人俱都噤若寒蝉。
明月咽了咽口水,心中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她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过,忽然起了身,道:“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宫里的人必须救出来……”
甭管皇后此战是胜是败,她大概率不会放过谢氏姐妹,是胜,这么多年的恩怨,明争暗斗,那大谢氏是少不了一顿排头吃。是败,皇后免不得狗急跳墙拉几个垫背的。
大谢氏几人留在宫中,几乎没有活路可言。
赵全福一路是飞奔着去的,衣裳都汗湿透了,他哪里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不住地劝道:“没法子了,姑娘您这样……那宫门都关了啊!咱们进不去的!”
明月咳嗽了一下,摆着手并不搭话,扯了赵全福出去了,叫人请了李澍来。
李澍现下在院子里调兵,并不到里屋里来,调了兵也只能守在院子里。
李澍能用的人不多,但护着谢府也是绰绰有余的,现下闻声便来了。
明月白着脸,并不多寒暄,强笑道:“妾身还没谢过小李将军,不知宫中现下如何了,显王如何了?”
李澍瞧着很年轻,穿着一身盔甲,很守礼地不瞧明月,拱着手道:“小生正好收了消息,城外也乱起来了,显王已经在调兵了。”
宫中这么乱,显王不趁机偷宫简直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部署。
明月点点头,她也猜到了几分,还是忍不住道:“小将军,妾身有一不情之请……妾身的婆母舅母,至交好友,如今都在皇后娘娘的两仪殿中关着,若是不出来,日后怕是也出不来了……还请您能借谢府几个人……这都是谢府的事情,本不该劳烦您的,叫他们换上谢府的衣裳,过后也绝不扯带您……”
李澍连忙拱手福身,不大好意思瞧她,垂头连连道:“夫人太客气了,乘风兄与小生亲如兄弟,乘风之难,就是小生之难,自然是能搭救则搭救……只是,小生方才晓得,这宫门已经关了……等闲是入不得的……”
寻常人家过了门禁,想开门都得废一番功夫,更何况是皇宫。
明月笑了笑,眼睛一下就红了,轻声道:“这样啊……这……”
明月又撑着同李澍客气几句,转身步子急促地进了屋,一进屋就忽然捂住了脸,往窗前一坐,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赵全福差点就跟着哭了,叫人去润了蜂蜜水,端着叫明月喝两口。
明月哪里喝得下去啊,她心里太难受了,今个这一串接一串的,劈头盖脸地打过来,明月都有些受不了了。
赵全福劝了好一会,明月才捧着茶杯喝了两口,嘴里的甜味生生发了苦,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赵全福红着眼睛道:“姑娘,大夫人叫您出来了,定是希望您好好照顾自个的,您瞧瞧,这眼睛都要哭坏了,肚里还有小主子呢……”
明月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早晓得就不去了,一家子好歹在一齐……”
她的眼睛哭坏了……大谢氏几人命都要丢了。
明月哭了好一会,两个妹妹都吓着了,等发泄完这一遭,又掐着手心,努力镇静下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渍,拉着赵全福道:“老先生,您在宫中可有相熟的人,把咱们偷偷领进去也好啊,我方才出来的时候,都注意了的,那宫里几乎都没有守卫了,只要能进去,咱们就能把母亲几人接出来……再耽误一会,等显王的人来了,就不一定了!”
赵全福脑袋都要想破了,只恨自个没个□□才好,直跺脚,“倒是有相熟的,这会去哪找人……”
人家在宫里,总不能在那宫门前吆喝一嗓子吧。
赵全福又跟着抹眼泪,道:“老奴真是没法子了,当年修宫的时候,着实是有不少……”
明月擦了把眼泪,忽然摆了一下手,赵全福一下便止了声。
明月吸了吸鼻子,呆坐着喃喃道:“是啊,当年三爷修过宫的,去,去!去叫秦老伯来!”
明月最后几乎是嚷嚷出来了。
秦老伯当年可是修过皇宫!补过外墙的!
明月头一回觉着自己是个幸运的人,秦老伯还真晓得一条旁人都不晓得的暗道,能正正地入到御花园去。
明月一刻也不耽误,连忙请李澍点兵,带上帷帽,一行人险之又险,入了内宫,直奔两仪殿。
宫中还没侍卫进来,现下就是小黄门同小宫人闹成一团。
赵全福当年也是在宫中待过的,见状直跺脚,恨恨道:“这群小蹄子,无人管束便是这幅模样了!”
现下分不出精力来,赵全福一路咳嗽,倒是吓住了不少宫人。
一行人侍卫开道,顺顺当当地到了两仪殿。
明月本来还想着,若是皇后不放人,殿中怕是要对峙一阵,谁承想,皇后现下已经不在两仪殿了,殿中只有宫人守着,那群夫人俱都被赶到偏殿关起来了。
李澍带着这几十个侍卫,自然是顺顺利利地入了殿。
明月直到见到大谢氏几人好好地,心里这才松了气,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了。
殿里一团糟,大谢氏同谢氏挨在一起,两人衣裳整齐,只是脸色惨白,屋里还有股血腥味。
屋里许多夫人都瘫坐在椅子上,发髻散乱都算是好的,同早间光鲜亮丽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俱都受了惊,见明月带着兵进来了,差点哭出来。
“皇后娘娘这是犯下大错了!”
“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要把咱们关在此处恐吓一番!”
“往日里对娘娘是何等的温和恭顺!待妾身出去了,这温家不来往也罢了!”
殿里吵嚷的厉害,明月还绷着根神经,喘着气在人群里找着魏夫人,只是左右都没瞧见人,心里就是一惊,手都发麻了。
这群侍卫很快就把殿中的宫人都制服了,夫人们俱都围上来打探外边的情况。
明月很快同大谢氏几人交换了消息,大谢氏脸色煞白,直埋怨,眼睛都红了,哽咽道:“这一路上,若是有个什么差错,我也白活了!”
明月的眼睛肿着,直摇头,道:“我哪里安的了心啊,家里几个妹妹,若不是我拦着,早早就要跟着来了……”
明月吸了吸鼻子,又急着问道:“方才就是魏夫人给我们打掩护,她,我听闻殿中杀了个妇人,我……”
大谢氏哪里不懂她的意思,连忙道:“不不不,不是的,是赵夫人……”
明月一时不晓得该不该松口气了,只是提着心缓声道:“那魏夫人呢?”
大谢氏压了压声音,手都还有些发抖,强行忍住了,道:“方才皇后发了威,清河郡主投了她,当下便把赵夫人斩杀了……就在这殿中……后来听闻干清宫出事了,皇后匆匆叫人绑了显王妃,立刻便赶去了,清河郡主尤不解气,把魏夫人一路带着了……”
赵夫人就是在这殿中被斩杀的,手段粗暴,血流了一地,哀嚎声凄厉到刺耳,不少体面贵气的妇人吓破了胆,瞧清河郡主如瞧罗刹,哪里还敢给魏夫人求情。
大谢氏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我方才塞了钗环,叫一个小丫鬟跟着,说是去了十二监……”
十二监里有专门处罚宫人的位处,不说魏夫人一个身娇体弱的女流,就是那些将军侍卫进去一遭,也难有命出来。
明月手心生生出了冷汗,叫人带了边上一个瞧着像是大宫女的姑姑,冷声道:“现下就去十二监将魏夫人领回来,先前的一笔勾销,不然过后一律按以下犯上处置……那里只认宫中的人,你是殿里的掌事姑姑,可别讲你没法子。”
这姑姑讪笑一声,含糊道:“是郡主娘娘的意思,奴婢也确实是没法子的……魏夫人行事张狂,皇后娘娘也是首肯了的,您着实是为难奴婢了……”
边上有瞧不过眼的妇人,暗骂了一声刁奴。
明月咬了咬牙,看着这个姑姑,一字一句道:“魏夫人再如何轻狂,也是朝廷命妇,也轮不到十二监折辱!魏夫人的夫君,魏进将军,如今正在玉门关保家卫国,我不管魏夫人如何张狂了,她的夫君在前线为大干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在这欺负他的夫人!且看他回来你们几个脑袋够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