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顺承郡王府(2 / 2)
“你再来看看这几幅画。”奉九被宁铮拉到最左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这里放着几张石涛的画,奉九知道石涛是宁铮最喜欢的画家之一,即使在奉天府邸他们的卧房里,也悬了几张这位南明遗族著名山水画家的画作。
“应该是石涛的真迹了。”奉九看着眼前几幅看落款应该是石涛,也就是苦瓜和尚晚年的画作,笔墨恣肆,意境苍莽新奇,颇得其张力十足的奇丽真谛;她自己则只喜欢恽寿平独创没骨画法的鸟画:用笔爽利而含蓄,设色洁净而秀润,她和虎头师从李先生时,没少摩南田先生的画作。
“都是假的。”宁铮苦笑着摇头叹息。
奉九大吃一惊,“怎么会?”她此刻真恨手里没有一柄放大镜,只好俯首下去,一张脸都恨不得贴上这几幅纸本设色画,细细研读个中真义:但见用笔粗中有细,墨色干湿并用,画面奇趣充沛,千真万确是苦瓜和尚晚年的调调儿。
宁铮笑着把她拉起来,“都是张大千画的。这个促狭鬼。”
后来被称作“东方之笔”、创建了“大风堂派”泼墨泼彩技法的张大千彼时还未名满天下,只是个比宁铮大两岁的年轻人而已,聪明绝顶的他从三师傅李瑞荃那里学来了制作伪画的种种诀窍,曾以仿南宋梁楷的《双猿图》瞒过了山水画家、鉴定大家吴湖帆而洋洋自得;后因石涛的画作在这个时代备受尊崇而仿上了瘾,又以假石涛从山水画宗师,自称“石涛鉴赏第一人”的黄宾虹那里骗走了真石涛,足可见其以假乱真的惊人功力。
就像后来的书画鉴赏家傅申夸赞的那样,“他是身上拔一根毫毛,要变石涛就变石涛,要变八大就变八大,要变唐伯虎就变唐伯虎。”八大就是八大山人,另一位南明遗族和尚画家朱耷。
据说现存于世的石涛十之六七的画作,揭开表层,都能找到张大师的押。
奉九又仔细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哪里有假。也是,能把鉴定大家都糊弄过去,若还指望能从画纸墨色名款上看出端倪,那也太儿戏了。
奉九转念一想,笑了,“看来是吴湖帆先生帮你鉴定的伪作。”
宁铮笑着接道,“可不是。不过吴先生也直言不讳,说要不是他先在张大千那儿上过了当,说什么他也不敢相信这石涛都是伪作。毕竟当初的《双猿图》,他自断确为祖上所藏后流失的,所以才了几万银元高价购进。”
不过,即使明知上当,宁铮也不生气,反而被张大千的精湛画工深深折服,两人从此结下了一段深厚的友谊。
奉九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没想到你在这方面真是精益不少。”
宁铮静静地看着奉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夫人不在身边,大战间隙,需要平津来回周旋、交际,待晚间回到卧房,无事可做,我就叫蔺如兰找了些家里原有的真迹,四处挂着,增强眼力,果然如退帝所言,可能不如你说得头头是道,但也这么略有进步。”
奉九听了他的话,眼睛一转,明白过味儿来,忽地心生感激:宁铮完全可以把自己带到北平,跟个天天等待丈夫归家的闺阁怨妇一般,配合着他的行动,但他没有。
自己在奉天,可以上大学,娘家就在旁边,也更安全,所以,他实际上就是很孤单地这么空着过了么?
宁铮忽然反身抱住奉九,一下下轻啄她粉白的面皮,“等你放寒暑假,如果时间从容些了,我带你去上海找张大千,他这个人,有趣儿得很,你一定喜欢。”
奉九点点头,这样的人,肯定是个满身故事又通达的人,谁会不向往?
宁铮忽然一把抱起奉九,大踏步地向东厢走去,奉九连踢带打,根本拗不过他,只能羞得把脸埋在他颈窝处,不想见到一路上其他下人的目光:得亏这府里就没几个人,要不岂不是羞煞人了。
偏偏这家伙一边走还一边不忘俯首在她耳边轻轻说:“其实里面的角落里还有个箱子,我陆陆续续替你收了十几张南田先生的画儿,等有空了再去好好看看,一并运回奉天去……”
秋声正在里面收拾奉九其他行李,忽然见到这一幕,有点不知所措,宁铮只说了一句:“出去。”秋声就跟头把式的翻出去了,还不忘牢牢带上了门,简直创造了她这辈子最利索的一次行动记录。
宁铮把奉九放在北面的炕上,炕是够旧的,不过被褥都是新的,奉九瞄瞄床头的小座钟,“不行,没有多少时间就该出发了。”
宁铮已动手给自己宽衣了,职业军人的素养果然让他快如闪电,奉九翻过身捂着脸,讨厌的家伙青天白日的就要行那等龌龊之事。
又想起来他肯定要上手,不禁想到刚刚两人展开了不少古画观看,灰尘肯定是有的……忽听到撩水声响起,宁铮净了手,得意洋洋地展示给她看,“干净的,别担心。”
奉九气结,“你这是把我都摸透了么?”话音刚落就觉得不对,这叫什么话?
宁铮一脸欢颜,“说得真好,可不是摸透了……”
语声喃喃,他凑上前来,开始解奉九的衣裳。很快,两人如新生婴儿一般抱在一起,低喘、轻吟、细细碎碎的低语,娇嗔薄怒,照例,奉九是摸不透宁铮的;而在他一贯的强势下,宁铮的确是又把奉九给摸了个遍,无一错漏。
等秋声再得以进来给奉九打扮,已差不多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
东厢房里一派风平浪静,秋声给奉九做了苞发髻,随意插了几支小小的钻石发夹,就像是星星散落在漆黑的夜空。
宁铮换好了衣服,看着奉九梳了这个发髻,像个西洋公主一般清雅美丽,忍不住情意绵绵地凑上来,秋声低头一笑赶紧避了出去,估计姑爷又要给姑娘亲自戴首饰了。
宁铮扳过她的脸,仔细看了看,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掏出一个盒子来,里面有一枚祖母绿胸针和一对祖母绿钻石耳坠,给她分别戴上。胸针主体是一颗椭圆形哥伦比亚祖母绿宝石,周围一圈儿小钻石托拱,下面垂着两颗水滴状缅甸红宝石,祖母绿的莹碧鲜亮之色,配上暗夜般的酒红色,端庄、高贵又奢华。
夫妻俩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一直消失不见的鸿司也及时冒了出来,原来老帅也要求他陪同三叔三婶参加酒会。
没走多远就是东厅,一个壮实的中年仆妇正往里搬,看到奉九正看着她手上一紫砂仿哥釉方形盆,里面栽着一株奉九没见过的儿,就喜滋滋地告诉三少奶奶说,这是昙,看这苞,已开始扭嘴了,估计今晚就能开,不过说不准几点钟,去年是到了后半夜才开的。
奉九笑着点头,说要是半夜起得来,就过来看。
宁铮转头朝仆妇身后看了看,对奉九说,还有好几盆呢,喜欢的话,走时莫不如就带几盆回去;这么多盆,总能赶上一盆开时是醒着的。
奉九笑嘻嘻地说看看吧。
他们又坐上了“奉天一号”,奉九猜测公公只怕是想让自己这个三儿媳体会一下乘坐堪称全世界最有面儿的汽车是什么感觉。
支长胜在前面开车。宁铮则沉吟着说:“这个答谢酒会不同寻常,父亲正在争取各位驻华公使对政府的支持,所以不得不让你来回奔波。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不过,多少为我忍忍,好不好?”
“没关系的,”奉九轻松地说,“我正好在放春假,就当看热闹了。”宁铮伸出左手,与奉九的右手十指交缠,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大晚上的,白纱帘都没必要放下来,坐在支长胜旁边的鸿司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