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永世卿卿 探病(1 / 2)
第84章 永世卿卿 探病
奉九一行到了北平,直接从车站去位于东单校尉胡同的协和医院住院部看望宁铮。
头一次到北平的芽芽一路上看着不同于老家的街景,很是惊奇,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出声,就那么认真地瞧着。
奉九心思沉重,也没心情像往常那样逗她,同车的秋声很识趣地沉默着,而吴妈带着她的小女儿宝瓶,已早她们几天到达了位于西单太仆寺的寓所,准备娘俩到来后的一应生活事宜。
到了医院,在时任院长王锡炽[常青;协和医事:协和百年纪念版[m];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09]的陪同下,一行人坐着电梯上了顶楼。一路上王院长跟奉九简要地介绍着宁铮的病情,并请宁夫人放心,宁副司令已无大碍。
到了特别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里望去,奉九一下子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宁铮。
昨天才算彻底度过肠热症副伤寒危险期的宁铮,神智还在慢慢恢复当中,整个人有脱水迹象,全身无力,脸上有明显的鲜红色圆形玫瑰疹,脉象缓弱,且有肝脾肿大的症状。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远远地听到了芽芽的哭声,疑惑间费力地睁开双眼向外望去,这才看到,已月余不见的奉九抱着他们的芽芽,隔着一层玻璃窗,正目露焦虑地盯着自己。
虽然很少与宁铮在一起,但芽芽早已记住了父亲,一看一向英姿勃发的父亲隔着一层窗户,穿着蓝白条的衣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见了自己也不象以前那样马上过来抱自己,这个生下来就脾气躁的小家伙焦急地伸出小短手,想着摸摸他就好了;也许再亲亲,父亲就会坐起来陪她玩儿了。
谁知娘亲却不让她进去,她怎么也触不到他,伸出去的手也被窗玻璃挡住了,这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宁铮看着穿了一身淡紫色南京紫布做的小裤褂的芽芽,和抱着她恨不得马上进来,但为了女儿着想还不得不留在外面的奉九,心头一震,这段时日一直被政事军事填得满满当当的脑子总算匀出点空,对妻女的愧疚之情连绵而生,生平头一次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再不能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健康当回事儿了。
奉九眼圈儿泛红,很想把芽芽放下,进去好好看看他,但刚到了一个陌生环境,又看到一大群穿白大褂的人的芽芽却是说什么也不放手——奉九也明白,小孩子哪有几个天生不怕医院那股消毒水味儿,不怕医生护士手里那支针的——一向爽快的芽芽变得缠磨母亲,哼哼唧唧地说什么也不放手,就跟长在身上一样;她小小的心里总觉得穿着白得刺眼的衣服的这群人都对她不怀好意。
宁铮的病情虽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传染性还是存在的,奉九总不能就这么抱着她进去。
正纠结着,幸好随行的秋声解了燃眉之急:她找到护士要了针线,当场就把一个崭新的消毒纱布口罩改小了好几号,往芽芽的小胖脸上一戴,正合适,严丝合缝的。
这一次,娘俩都戴了口罩,又在外面穿了罩衣进了去。
奉九刚把芽芽放下,她就“吧嗒吧嗒”跑到宁铮的病床前,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伸手摸了摸眼前这个瘦到脱相,以至于变得有点陌生的父亲的脸。奉九跟着走在后面,眼神凝在他的脸上。
宁铮从刚刚就眼也不眨地凝视着她们,他的目光早就与奉九的交缠在一起,绵绵情丝,不绝如缕。
此时闺女已到了眼前,他好像才想起自己现在这样子只怕是非常的不堪,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勉力抬起胳膊,抚了抚芽芽带着肉坑儿的小手,又迟缓地缩了回去,遗憾着不能象往常一样,好好亲亲眼前这红苹果似的胖脸蛋。
不过芽芽还是笑了,露在口罩外面一双刚哭过的大眼也眯缝起来,跟她娘亲笑时弯起来的鹿眼一模一样,宁铮的心情马上如雨后初霁,变得轻快了许多。
这母女俩,真是他最神奇的特效药。
芽芽刚刚戴上口罩觉得新奇,也没什么意见;这会儿觉得闷了,小舌头一舔一舔地顶着纱布,眼见着都要舔湿了。奉九看到了,马上想辙转移她的注意力,转头看到一旁的白色床头柜上,有北平人特别喜欢的一篮专供着闻香的海棠木瓜,伸手取了一只塞到她手里说:“芽芽乖,这个只能闻,不能吃哈。”芽芽点点头,走到正对着病床的长沙发处,很是自立自强地勉强爬了上去,聚精会神地研究这新奇玩意儿去了。
奉九坐在宁铮身旁,一双剪水双瞳默默地看着他。
宁铮半垂着因持续不断高烧而残留着红血丝的眼睛,抓着她的手按到自己脸上,眷恋地上下摩挲了几下,闭上了眼。
奉九眼睛有点湿润,俯身隔着口罩亲了亲他的眼睛——她倒是不怕传染,但总得考虑芽芽,毕竟,她还在哺乳期。宁铮形状极美的眼睛猛地睁开,亮了亮,弯唇一笑。
没一会儿,有护士端着温水盆进来,说要给宁副司令擦身:因为刚刚退了烧,又出了一身汗,人肯定不舒服。宁铮眼睁睁地看着奉九原本就大得不像话的眼睛瞬间瞪成了铜铃。
这还了得?!奉九粗粗往前推算着,也就是说这一阵子,都是女护士给宁铮清理个人卫生的?
宁铮昏迷了几天,肯定不是他的主意,她的眼睛随即忿忿地瞪上了一旁的支长胜。
支长胜无辜地回望,卡巴卡巴眼,意思是自己也没想到,夫人您还在意这种事情。
奉九这个人其实很有些小怪癖:一旦把宁铮划入自己的领地范围,那就是私人物品,绝不许他人染指……女护士也不行。
她起身客气地谢过了这位女护士,然后说既然她这个做太太的人都来了,这种事情就由她自己——来做好了。
待笑眯眯地请出了虽减少了工作量,但却很奇怪地并不那么愉悦的漂亮女护士,奉九一边撸胳膊挽袖子地准备动手,一边心里当即拍板,要给芽芽断奶:一来此时的宁铮需要她的贴身照顾;二是因为近来奶水质量大不如从前;三来,才是最关键的——芽芽越来越恋奶。
东北民间有个词叫“看奶”,意思是说,哺乳期的小孩出于动物本能,对自己的口粮把得特别紧,待到大些,甚至会因此产生焦虑:明明吃饱了,也在那玩儿个没完,时不时还轻拍几下,小嘴儿被塞得满满的,喝不下,也不撒嘴,眼睛狡黠地溜着母亲,一脸得意根本不懂得隐藏,说白了就是一种资源霸占。
奉九有时被她缠得烦了,干脆把她往旁边一推,背过身去说:“饭馆打烊了。”
芽芽立刻哇哇大哭,奉九哪扛得住,只能告饶。
可再这么看守着她,奉九真的是被这个小东西拴得动弹不得,想好好做点事都没办法。
到了夜晚,芽芽表现得更极端,早就跑到母亲床上就近看奶了,这把她不放心的;甚至要每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以确认母亲这个“粮仓”是否还触手可及;而因为半夜醒来,迷迷糊糊中顺嘴就又喝上了奶,没几次到底超过她的食量,在奉天时曾直接导致了一次很严重的肠绞痛,所以奉九也觉得,是时候下这个决心了。
原本她这汹涌的乳汁,喂孩子喂到三四岁也不成问题——母乳对孩子健康有益,这是全世界的共识。但她这大半年来的糟心事儿实在不少,所以母乳的质量大受影响,宁老夫人有一次曾担忧地说她这奶“火大”,对芽芽未见得就是好。
奉九一边给宁铮擦身一边思虑,宁铮看着奉九的脸,心满意足,心头不免升起绮思,暗暗盘算着等出了院,要这样那样……忽听到一声欢快的“三哥,三嫂!”一抬头,正是有几个月没见的巧稚。
巧稚已进入到了第四年的医科学习,得知哥哥入院,当然早就跑了来,后来要不是宁铮指示手下人硬把她轰走,不定还要来多少回呢;鸿司也是,跑来两趟了;刚刚听支长胜说,在天津读书的奉灵也费劲巴力地来过一趟看望姐夫;还有在天津担任警察局局长的二哥,也带着二嫂和鸿允、雁英来过一次了。
巧稚一直在教学楼上课,课前听授课老师随口提一句“宁副司令夫人和女儿来了”,哪里还坐得住,趁着下课课间跟老师请了假,直奔住院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