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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春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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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春休

奉九走后的第五天,恰逢“一二九”运动一周年纪念日,一大早,西安各校爱国学生一万多人集结到“西北剿总”司令部所在地南院门广场,刚要开始请愿集会,一则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东关竞存小学队伍出校门时,被中央直属宪兵二团阻拦,宪警马志超更开枪打伤一位十二岁的小学生。

人群随即骚动起来,流亡学生此时已知晓江委员长入住临潼华清宫,于是迅速向着骊山进发,并一路上宣传“停止内战,积极抗日”的理念和口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请愿队伍。为了保护学生安全,宁铮马上派出卫队营沿途保护。

黑压压的人群高唱《松江上》,已从东关竞存小学赶来追上学生队伍的宪兵队对于宁铮保护学生的行动大为不满,立即告状;江马上挂电话给宁铮,警告说“如果学生闹到我面前来,后果由你负责。我已指示宪兵二团、省公安局和军警联合督察处,如果学生不听劝,可武力制止。”

宁铮接到江的电话立即驱车赶上游行队伍,上午枪击小学生的事件令他胆寒:看来一直以来对平津上海爱国学生要求抗日游行的血腥镇压,有可能要在自己眼皮底下再次重演。

宁铮赶到游行队伍前面,拿过扩音器,苦劝大家回去,否则势必会发生流血冲突,但学生们义愤填膺之下根本不听,只高喊着:“拥护东北军打回老家去!”

宁铮伸出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人群安静下来,朗声说道:“各位同学,请相信我,我从未忘记自己的家乡,忘记祖宗庐墓。我的枪,不打自己人!你们的心愿,也就是我的心愿,宁某人绝不辜负。作为东北军总司令,一星期内,我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若逾期未实现,你们可随意处死我。”

听了这一番表态,游行队伍才将信将疑地慢慢散去,毕竟这是全国范围内,对他们这些青年学生最友善的军队领袖了。没一会儿,宁铮会同杨钟祥,一起走进了华清宫这座临时府邸,他仰望着后面的骊山,想象着盛唐时节,那个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绚烂盛大的母国;然而,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最后一次劝谏的结果不出意外,江照例是油盐不进,同时宣布马上要发布任命嫡系蒋铭三为“西北剿匪军前敌总司令”、卫俊如为“晋陕绥宁四省边区总指挥”,派遣中央军接替宁军和西北军的换将文书,并再一次拒绝了宁铮将宁军调回华北抗战的请求。

宁铮这一阶段以来,所有与江的协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包括九天前去洛阳请求释放于半个月前被捕的抗日救国会的“七君子”。

一次大吵,两次苦谏,全无用处,宁铮与结拜兄弟的关系已走入死胡同。

灰头土脸的宁铮和杨钟祥出来后,相视一眼,均摇头苦笑——事已至此,他们二人在江的眼里早成了消极剿共的共犯,于是他们一起去了宁铮的办公室。

为了避嫌,这还是杨钟祥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地点。一进门,他一眼就看到了临墙放置的一把军刀——这是一把接近一米长的纯钢“虎威”军刀,刀身细长秀丽,鲨皮刀鞘,白玉刀柄,抽出来一看,亮光湛湛,盈盈若秋水,刀身刻着七个字,洒脱雄壮——“事到临头须放胆”。

他问,“这是宁老帅送的吧?”

宁铮走上前来,凝视着这一行字,又想起了他矮小机警、胆大包天的父亲,想起他的棺椁直至今日还停放在奉天帅府后面的珍珠寺内,不得入土为安,低声说:“是。”

他转头看了看办公桌上银质相框里新放进去的他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前排芽芽和坦步尔穿着准备外出的一式一样的格子斗篷大衣,调皮地歪着头,发心顶在一起,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后排他和奉九并肩而坐,各伸出一只胳膊松松围拢住前面的芽芽和坦步尔,而没照到的两只手,宁铮知道,则在下面紧紧交握在一起。

他举目四顾,这间办公室,他心爱的女儿常来,活泼泼地像匹欢快的小马驹儿,到处泼洒她盛不下的快活;里间的小卧室,他和他的奉九度过了让人心碎的一晚。

宁铮转过身,斩钉截铁地对杨钟祥说:“杨兄,是时候了。若出了什么意外,请杨兄记得,一切后果,由我宁瑞卿一力承担。”

杨钟祥的目光透过圆形眼镜与宁铮对视良久,缓缓伸出手,两双同属于沙场武将的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

奉九此时早已飘荡在浩瀚的太平洋上,向着美国东海岸的纽约进发。

她现在二十七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马上还会有第三个——在启程时就有苗头,到达巴拿马暂时停泊时愈发严重,她的身体又开始出现看什么什么恶心的情况,甚至比刚怀芽芽那个时候还厉害,算算时间,应该就是离开前的那一段时间。

虽然她的中华民国护照上还是“ning t’ang-feng-chiu”这四个威妥玛拼音拼出来的名字,但她已是中华民国宁军总司令宁铮的下堂妻。奉九甚至还很实际地想着,这第三个宝宝,算不算是私生子?

此时已是午后,奉九正在甲板上晒太阳,暖阳温情,涛声阵阵,如小时候来自母亲和姐姐的抚慰;昨夜又是未得好眠,没一会居然睡了过去。

包不屈坐在一旁,沉默地望着她,坐在她身畔替她挡住寒风的同时,又顺手掖了掖往下出溜的厚厚的毛毯;这个时间的海风不大,太平洋显出冬天特有的冰蓝色,一头有着庞大身躯的蓝鲸在船舷右边出现,费力地高高跃起,又把自己砸进水里,激起漫天的水。不远处的芽芽和坦步尔的眼睛都看直了,抻长脖子“哟哟”地都把小嘴张成一个“o”,龙生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

这种静美的时刻,他自己原本想都不敢想——此生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机会,陪在她身旁。包不屈想起宁铮说的话:“我的妻儿就托付给你了。我一直知道你对奉九的心思,如果我真的遭遇不测……请你替我好好保护他们。”

他的心中顿时一片苦涩:兄弟,你已身陷囹圄,我又怎能夺人所好——包不屈了大价钱,经常去船长室收听各地发来的无线电广播:西安事变惊天动地,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于那里,这种国际大事,各国新闻怎么可能不跟踪报道?

幸好,自出发以来,奉九似乎自觉地屏蔽了以往喜欢畅谈国内国际局势的爱好,不闻不问,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想找过其他的女人,奈何,唐奉九就这么一个,先被好兄弟得了去,即使遍寻全世界,也再没第二个,气不气人?况且,他也老了,都三十三了,再没精神和小姑娘们嬉笑追逐了,饶了这个老叔叔老伯伯吧。

再者,叫他伯伯的,难道不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更可爱?

这个自上了船就拒绝别人给她扎辫子,说要自己来的小姑娘偶尔也会懒得给自己扎出两根带毛刺儿的歪歪扭扭的小辫子,所以有时干脆披散着一头乌亮的长发到处跑,此刻她已经挨过来,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包不屈马上龇出一口白牙回应,心里想着,芽芽是不是特别喜欢自己?嘿,比她娘有眼光,

“包伯伯,我观察了一个月,现在我可以说了——您是个好人。”

看看,有识货的,奉九哪哪儿都好,就是眼光差,还真对着宁三死心塌地上了。

他的嘴咧得更大了些,想听听兄弟这爱逾性命的宝贝女儿还有什么漂亮话要讲,没想到芽芽接下来说的话,差点没把他吓一跟头,“不过,我妈妈是我爸爸的,您可别忘了。”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包不屈四下看了看,还好没有旁人,要不然,他的脸都快被个小丫头羞成火烧云了。

他立刻整肃了脸色,郑重其事地说:“你父亲在保家卫国,伯伯是替你爸爸守护你妈妈,如此而已,以后肯定要还他的。不信?我们拉钩。”

芽芽一听,立刻放了心,伸出小手指来与这个极有趣,就是有时看她妈妈的眼光让人不大放心的包伯伯拉钩上吊,而且是一百年不许变。

奉九还在睡着,无知无识的样儿,包不屈很想将她抱起,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她轻轻推醒,劝她回舱睡,别再着凉了。

过了新年,民国三十六年一月十日,轮船终于驶入了哈德孙河口,站在甲板上的人已能望见那尊高大威严,头戴七道星芒冠冕的青绿色古希腊风格的雕像。

“妈妈,纽约到了!自由女神像!”芽芽跳着脚地指给妈妈看,奉九笑了一下:十年前,她是多么盼望着,也曾惋惜着,更曾痛恨着,而现在,她居然能不带一丝感情地看向那举着火炬的伟岸雕像,就跟看到一根路灯柱一样平常。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西安,停在那架钴蓝色的台风飞机身上,她的心她的眼,只知道向东盈望,里面盛得满满的,都是跟这太平洋一样宽广的不舍和思念。

秋声和唐知恺夫妇特意赶来迎接,双方见面自叙别情。她们还意外地受到了前美国驻华公使,肯尼迪家族的詹森·肯尼迪夫妇的热烈欢迎,奉九知道,这又是宁铮安排的,他怕自己在美国遇到什么难事,所以要借用肯尼迪家族的人脉,保她们平安。

包不屈一直密切关注着国内局势,幸好,于上个月十二日由宁铮和杨钟祥发动的“西安事变”已过了高潮期,正处于相持阶段,这个震惊中外的事件已被其他热点所覆盖,从各大报纸头条撤了下来,只要不刻意寻找,就不会看到;而所到之处包括书报亭、建筑物的外墙上,到处都张贴着即将上映的电影“good earth”的巨型海报,这是根据著名作家赛珍珠获得普利策文学奖改编而成的作品,应该会引起巨大轰动。

奉九不动声色地观察秋声夫妇和肯尼迪夫妇的神色,感觉至少,宁铮性命无虞,要不,他们的神色应该不至于这么平静。

她自感这次怀孕不同寻常——在船上时就见了点红,斟酌片刻告诉了包不屈后,他震惊之下焦急地直接请船长查阅了旅客名单,非常幸运地从几百名旅客里找到了一位有名的妇产科医生,当场就聘任下来,为奉九剩余行程里的健康保驾护航。

奉九和包不屈与肯尼迪夫妇告别后,一行人由秋声夫妇引导,又坐上了火车,经过一天多的奔波来到了波士顿:她不想在有很多华人的纽约停留,所以马不停蹄地直接来到了目的地。

他们住进了唐家在此地的房子,但包不屈发现,这里也不行:这座房子位于剑桥镇,走几步就能进入两所大学——一个哈佛一个麻理,聚满了天生热衷于政治的知识分子,保不齐奉九就能听到有关宁铮或真或假的新闻,他马上询问秋声夫妇,有没有偏僻的乡下房子可住。

秋声一听就明白了包不屈的苦心,说当年唐奉先来波士顿时,特意去乡下看了一趟,很喜欢那里的土地和风光,所以买了一所大庄园搁在那里。

包不屈看着奉九和孩子们经过一夜的休整已经恢复了精神,当机立断去乡下的庄园安顿下来,奉九听了后略思量了一下,表示赞同。到目前为止,奉九还是对于国内发生的事情不置一词,那大家自然乐不得地对此不发一语。真是你防我我防你,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奉九也没间断地给自己做心里疏导,而且主动拒绝了报纸和广播,每日除了带孩子们学习、讲故事、玩闹,就是看各种语言、各方面的书,不过这次害喜严重,她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

刚一到庄园,包不屈先给美国仆人们训话,告诫大家不要让宅子里出现任何报纸,平日里也不要议论政治,仆人们听到新主人奇怪的要求,互相看了一眼,都顺从地接受了。

安顿下来后,唐知恺留下秋声后就离开了:唐家连同他自己的生意,离不得人。

奉九神色如常,但有一天却突然昏倒了,这大概是生平头一次,吴妈急够呛,包不屈也大吃一惊,赶紧抱起她塞进汽车,平稳地开去了剑桥镇的哈佛大学附属医院,好在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她无大碍,只是有点神经衰弱而已。

既然现在已有两个月的身孕,那更是受不得任何刺激;还顺嘴抱怨包不屈这个做丈夫的不够体贴,让太太神经这么紧张。

包不屈默然不语,奉九尴尬得厉害,赶紧澄清,美国医生不好意思地道歉。包不屈顺便聘请了一位家庭医生,能保证随时出诊。

波士顿乡下这处地方人迹罕至,风景宜人。只是,从此完全没有广播也让人为难,于是包不屈发挥工科男的强项,把几台收音机都改造了一下,变成只能接收几个儿童台,并严肃地跟奉九说,一定要放松精神,一切等孩子平安出生再说。

奉九看着他忙里忙外,心里感激,领情地答应了。

孩子们平日里去乡下小学上课,坦步尔由宝瓶带着;十天半个月的,会由包不屈带去波士顿等大城市游玩一番。

奉九安静地过着日子,但她没有意识到,她跟以前还是不一样了。

吴妈使出浑身解数,变着样地使用麻省本地贫乏的食材,尽量做出具有奉天特色的美食来给奉九滋补身体。

大家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连龙生和芽芽、坦布尔也是越来越懂事,总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甚至她偶尔皱个眉头,他们都要揣摩半天。

这不是孩子该有的表情,该有的生活,奉九这才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太对头:不得不让他们离开父亲,已让奉九痛彻心扉,如果再这么借着怀孕颓唐下去,那自己可真就成了曾经最不能释怀的母亲那样的人了。

好在小镇有个漂亮的设施齐备的图书馆,里面还有字体非常巨大的专门给老年读者印刷的大字书,这里很快就成了奉九最喜欢的地方,虽然报刊杂志近在咫尺,她却能忍住不去看,也很难得。

远离了曾经的声色犬马和浮华的名利场,又恢复到了曾经习惯的生活,奉九一颗心倒也慢慢安定下来。

一天,奉九正在书房看书,忽听到敲门声,一抬头,包不屈不大乐意地杵在门口,“奉九,看看谁来看你了?”

奉九吃了一惊,包不屈身后闪出来的面带笑容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居然是虎头,她眨了眨眼,赶紧站起来,颇有点迟钝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大半年没见的虎头晒得更黑了,一身飞行员夹克帅气无比,利落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看了她微微凸起的孕肚一眼,又马上移到她的眼睛上,“南京派我来美国买飞机,刚忙完了公事,就过来看看你。”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舒心地笑了起来,点点头称赞道:“穿得很好看。”

奉九低头审视自己,这才发现身上穿的这件米色开襟毛衣,正是虎头当年亲手织给她的,她一下子笑起来——这件毛衣已经穿了八九年了,但奉九还是很喜欢,走哪儿都不忘带着。

这时,那种老友久别重逢的感觉才有了真实感,她笑盈盈地伸出手去,虎头马上握住;包不屈看看他们交握的手,神色有些异动,虎头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只好说:“你们好好聊。”随即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他和虎头当然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可奉九这段时间的消沉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能有个从国内来的老友看望,包不屈其实很感激。

虎头大概是被包不屈警告过,所以和奉九聊的,都是小时候的往事,及他们各自的大学生涯里的趣事,两人很默契地谁都不提宁铮的事儿。

临走前,虎头忽然握住奉九的手说:“我还是那句话,奉九,只要我活着,就永远在。”

奉九忽然泪盈于睫——第三次怀孕,她变得很感性,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总想流泪——虎头抬起她的下巴,用手背拭去了她的泪,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低下头来,虔诚地吻在她沾湿的眼睫上,又侧过脸,吻住了她的双唇。

这个吻,轻浅又缠绵,像是晴空上鸽群掠过时带起的清越鸽哨,像是少年的他们一直玩耍的武陵园里荷瓣上滚落下来的露珠,又像是,他漆在战机尾部的那朵铃兰,纯美清甜。

奉九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放空,震惊之下竟忘了推开他,或者,她大概永远也不会舍得推开她自小最好的朋友。

良久,虎头才红晕满面地睁开眼,他注视着眼前一直没闭上眼睛的心上人,她看透世情的眼眸里有着一丝悲悯和容忍,不禁苦笑了一下,又不管不顾地把她搂在怀里,“你现在是自由身,我也是,如果我能够活着回来,如果他再也照顾不了你……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

说完了这些,他好像如释负重般地大松了一口气,直起身微笑地看着她,又在她脸颊上一吻,这才转身走出了客厅。

良久,奉九才掏出手帕擦了擦唇,心里对自己一遍遍地说着,这是虎头啊,可是……哎。

日子就这么流水一般地过下去,到了一九三七年的九月十五日,虽然比预产期晚了整整十天,但奉九还是顺利产下了她和宁铮的第三子,这是个明明在妈妈肚子里呆的时间最长,却莫名其妙份量最轻的一个,搞得包不屈一脸愧疚,就好像他没照顾好兄弟的太太一般。

起小名的任务照例交给了芽芽,这大半年来迅速变得懂事许多的芽芽慎重地想了半天,又闷头跟龙生商量了许久,这才给二弟起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叫——安安。

奉九这次不比从前,身体虚弱,所以格外认真地做了月子;没想到好容易挨完三十天,吴大夫诊脉后,说她脉象不稳,内亏得厉害,还得再来一个月,奉九听了都想拔头发了。

但她现在是三个,不,四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身体不是她自己的,所以她不得不听劝地又坐了一个月子。

双月子自然度日如年,虽然她总想从吴妈、秋声和包不屈的眼里先看出点什么来,但他们好像都集体去俄罗斯进修了“演员的自我修养”课程似的,硬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终于把双月子坐完,她清清爽爽地打理好了自己——装鸵鸟整整一年,她已忍无可忍。

奉九打算去找包不屈,却被秋声告之他飞去了美国西海岸。奉九沮丧地回屋,路过客厅,看到坐在茶几前的芽芽正在给坦步尔演示一个新玩具,芽芽很懂事,总知道领着弟弟玩儿——一块光滑的长圆形梨木木板上,竖着三根细细的圆柱,最左边的套着四片从小到大不等的同心木圆环,芽芽让坦步尔把这四片木环依次换到最右边的圆柱上去。

坦步尔听话地挪着,芽芽又纠正他说:“不行不行,你不能放一边,只能借助中间的柱子,而且大的永远不能压小的,知道了么?”

奉九看着有趣,走上前问这是什么。芽芽看到妈妈,立刻欢呼一声冲过来抱住她,扭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妈妈说:“这叫‘汉诺塔’,是古印度一种有趣的数学游戏。虎头叔叔上次来送我的,他知道我喜欢数学。”

芽芽又指指桌子上堆着的其他十来片木片,“虎头叔叔说可惜时间不够了,要不然,他能给我做一整套六十四片的呢。”

奉九这才知道,原来虎头又送了芽芽礼物,芽芽又说,“虎头叔叔吓唬人,说六十四片木环挪完那一天,宇宙就会毁灭了。”

奉九笑了,问你怎么知道他骗人?芽芽筋筋小鼻子,“我算了一下——就算手够快,挪一片只用一秒,想挪完三十二片,也得需要一百三十六年;那六十四片,一定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差不多,几千亿年吧。”

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母亲,奉九赞赏地亲亲她的小脸蛋说:“芽芽这样就对了,不盲目相信别人的话,而是通过学识去验证,有自己的见解。”

芽芽眼睛发亮,抿着小嘴一脸荣耀,她最在乎来自妈妈的评价了,忽又眼睛一黯,“可如果是爸爸说的,我就都信呢——因为爸爸从来不骗我。”猛地想到了什么,她又小声嘀咕着加了一句,“这次不算。”

芽芽刚到美国时,总问奉九爸爸什么时候来看他们,渐渐地,就再也不问了。奉九现在也只能把女儿抱进怀里,左摇右晃地安慰着。被母亲和姐姐忽视了很久,一直在一旁忠实执行姐姐指令的坦步尔终于叽哩咕咚地跑过来,努力把自己塞进母女之间,仰着大脑袋献宝地说;“妈妈!姐姐!我完成了!”

奉九和芽芽一起转过头去,看到那座漂亮的汉诺塔上的四片木环,果然已经齐齐整整、从小到大地排列在右边的圆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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