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把酒(1 / 1)
正堂花厅里,曹勋突然见了鬼一般瞪起铜铃大眼。 “你……你你!赵南离!?” “曹总镇,正是后生小子!”南离笑着做了个揖,一见曹勋蹦起来了,就道: “退了堂卸了甲卑职也是晚辈,曹帅何必如此客气?” 曹勋这才意识到赵南离来了自己蹦起来站着,岂不是在迎他,当即又“噗通”坐下。 “二位二位,到了这里,就把恩恩怨怨暂且抛开,一起饮一碗酒,”说话间左臂一把曹勋:“我们叙一叙兄弟情分!”右手再一扯南离:“我们论一论兵书战策。” 曹勋无奈也没法发作,酸不拉几抱怨: “你们?还要论一论兵书战策,是琢磨怎么好打败我吗?” 南离心道打败你还用现学? 在衙门杨展先时不说,他已经料到八分就是宴请曹勋,这时心下了然其意,口上却道: “曹总镇莫急,千万莫以一时胜败为意,晚辈只是占了地利之势,若往黎州山间去,定然不是曹总镇的对手。” 这么一拍曹勋就很舒服,虽然依旧气喘如牛,却没再叫骂。 今日这一席只三人,杨展本意该令长子璟新陪坐南离,但璟新带兵出迎扈从自遵义、叙府而来的吕大器、樊一蘅去了,明新在外,琮新年幼,因此就是曹、杨、赵三家,三镇帅之会。 这一桌酒席甚是丰盛,可见嘉定物产日富。 且嘉定州城邻水,大江到此分叉,向北、向西绕过州城,因之日常水产丰富,体现在这一席酒宴上就是大菜为蒸江团、醋墨鱼,脆皮皖鱼、峨眉鳝丝,这四道主菜都是鱼,其余椒麻鸡、甜皮鸭、爆时鲜,甚至专为曹勋的习惯而备的坨坨肉,反倒都成了配搭。 虽说荒年时禁酒,但带兵打仗的怎可能没酒,嘉定州不许酿酒,说的是老百姓,杨展专为自家兄弟起的烧锅。 这自酿烧酒被伺候的亲兵一拍开泥封,满花厅醇厚芬芳、奇香四溢,连不好口腹之欲的南离都吞了口口水。 “今日无事,不醉不归!” 杨展言罢举起开口径二寸有余的粗瓷小酒碗,示意正面面相觑大眼瞪大眼的二位:“请!” 南离还道声:“谢勋公美酒!” 曹勋却吼一声:“干了!” 三人几乎一齐“咕咚咚”将碗中酒干了,有亲兵又来续上。 这可不是米酒黄酒,寻常人等这一碗烧酒只怕就撑不住了,这三位没事人一般,面色不变,吃嘛嘛香。 一碗酒下肚,杨展问曹勋: “兄长,此番三公莅嘉,你如何看待?” “看待特娘啊?这帮穷酸,除了叽叽叽叽的争吵不休,能有个屁的方略。” “那兄长你闲时不如听听咱这位小晚辈南离的方略?” “呵呵?还是先喝酒吧!”曹勋这时依旧不以为然不接茬。 结果三碗一过,曹勋舌头就有些大,一拍脸色依旧白皙淡然的南离肩膀: “我说赵老弟,不是我吹,有闲暇你到我雅州走走,看看我曹家怎么招待你,你你你你,你说你好歹是个总兵,镇守一方,虽然你还年纪轻吧,你看看你招待我的那个饭食,那……那是猪食,你太抠搜了。” “官这么做,么意思!” “哎,我说兄弟,你纳妾没,纳了几房?” 南离赧然无语,曹勋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被杨展狠狠皱眉摇头,制止他胡说: “跟年轻人说什么妾啊妾啊的,年不过四十纳什么妾,年纪轻轻的身子亏了,还怎么上阵?” 曹勋这才讪讪地止住这话题。 南离则无语半晌,摇摇头长叹一声: “如今国难当头,能有此酒食,南离已经问心有愧,岂敢不问黎民疾苦,只顾自家关起门来享受。” 曹勋一听这话把端起的酒碗放下了,开始抱屈: “你看看你看……你又来了,酸啊,真酸,对,你们都对,你们个个都是精忠报国,就特么我老曹丢人啊啊……” 说着说着他还抹泪了。 杨展一看,又向南离使个眼色,南离会意,举碗劝饮: “曹公,先喝一碗,待晚辈为您解说这恢剿全川的方略,先说好,这不干朝廷督抚的事,全仗两位提携,南离愿为两位前辈牵马坠蹬。” 曹勋借着酒意“嘿嘿”一笑,脸色变幻就如三岁的孩儿一般,早把自己说过的屁话都扔爪哇国去了: “不干督抚的事?好啊!那小兄弟你说说。”他也不赵娃子了,喝点酒就小老弟、小兄弟的。 南离这才推盏开言: “以后生之见,本来呀,向汉向陕,西川该是后方,如今成都残破,保宁失机,我们嘉眉邛雅反做了抗敌一线,因此这西川方略,必得以杨大帅为主,你我皆为侧翼爪牙。” “行,我义弟做主。”虽然懵蹬转向地,但这个事曹勋绝无异议。 “以眉邛为基,向成都以北恢复,一直到将来能得收复保宁之前,您的黎雅天全、本省行司,才是最为安稳的后方。” “我那还算安稳?安稳倒还安稳,可我那穷啊……能吃个坨坨肉就不错了,哪像这里这般。”曹勋又一咧嘴,使筷子比划着满桌的佳肴。 “杨大帅靠的通商滇黔,才得供应耕牛、战马、种子等物,可如今滇黔也不安稳,皮熊、王祥、马应试各怀心思,过路的绅矜都不放过,这些物产打那儿过怎能不被扒一层皮。” 杨展在旁深体我心地长叹一声,曹勋也跟着频频点头。 “行司道路绝断,不通滇黔,却有茶马古道,因此南离建言杨帅,还是须以曹公镇守黎雅,号召两司,使之成我大明西川的南中。” “南中,什么南中。”一吊书袋这个曹勋就不知道了。 “就是诸葛亮渡泸水、平西南的南中。为了稳住南中,必得送您风风光光地回去雅州。” “我知道,七擒孟获么,那么……你们还是要送我回去?”三国演义曹勋熟啊。 杨展这才得意地抚须一笑: “当然回去,而且要派兵护送,大张旗鼓,我看两州两司谁个敢翻翅,咱兄弟要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不是我大明遭际些国难,就失了在西南两州两司的势。” “不仅将曹公送回,晚辈请示杨帅,还要一起派兵护送您回去,若晚辈亲赴雅州。” 最后南离还特意强调一句: “得闲时,晚辈亦当亲往!” 不为别的,就一条茶马古道,也足以令南离必须这么做。 “赵娃子,我信你一回,来,干了这碗酒。” 将话说开,化干戈为玉帛,南离今日为了喝倒曹勋也是放了量。 不想这曹勋三碗下肚后脸红舌头硬,啥话都说,兄弟兄弟的乱叫,却一直这么个样子,就是不倒。 南离也发了狠,与杨、曹两位酒入碗、底朝天,来来回回,直到定更天,南离酩酊之前,终于喝倒了曹勋,喝醉了杨展。 最后还要稳身形向杨展告辞婉拒留宿,由杨家的管家提着灯拿着杨展的腰牌,带着酒足饭饱的吴元龙等随从,也不骑马施施然溜溜达达地回去了凌云驿。 可一回到卧房就不行了,一头扑倒,鼾声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