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场会面(1 / 1)
当两个对彼此都无甚好感的人说完了必要的话,再强大的力量也很难将他们继续捆绑在一处,卡斯帕走出房间时脚步轻快,仿佛就差哼起歌来,弗思特子爵夫人看着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搁。
“开开窗,克劳迪娅,这房间里一股子怪味。”她朗声吩咐道。
子爵夫人不加掩饰地表达着对卡斯帕的轻蔑和厌恶,丝毫不顾及卡斯帕尚未走远,或许在她心里,这句话正是说给猎手听的嘲讽之词。
卡斯帕的心情却好极了,他完全不在乎弗思特子爵夫人对自己的看法,整个城堡在他眼里都毫无意义,毕竟当他拿了报酬离开后,这儿的人怎么想怎么说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走过走廊,艾德里安已经没有等在那儿,他感觉到代表艾德里安的那股气息处在楼层上方,那儿有一个凸出的赏景台,放置着几把椅子,从那个位置能俯瞰大半个弗思特城堡。
卡斯帕似乎是想上楼去找艾德里安,但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开始往回走。
清洗地板的女仆看了他一眼,奇怪于这个幽灵猎手怎么又折回来了,卡斯帕就在此时与女仆对上了视线,他对她粲然一笑。女仆知道城堡的女主人和女管家都对这个年轻人观感不佳,所有仆从都极力地在避免和他接触,女仆也不想因为卡斯帕的关系触怒她真正的主人,她移开了视线,又埋头搓洗了一把抹布,拧干之后她抬起头,卡斯帕却已经不见了。
读书室里安妮贝尔坐在沙发上,她膝盖上摊开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一本手抄典籍,墨绿色的封皮精美,书页上的绘画和文字稍稍有些褪色,细致的藤蔓花纹分割着段落,昂贵的青金石颜料在边角点缀。
她已经在这一页上看了许久,目光落在虚无的一点上,神情沉静地发着呆。沙发靠近壁炉,即使窗口吹进寒冷的微风,她也不会因此受凉。安妮贝尔有时沉迷于冰冷的东西,她会去触摸城堡里陈设的铁器,那些金属器物在夜里冷得像块冰,安妮贝尔将手掌贴上去后会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渐渐传递到铁器上,而后原本冰冷的表面就变得温顺起来。她仿佛在这种奇怪的行为里寻找什么,但她还没有得到答案,就被子爵夫人命令禁止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在她的三个哥哥和姐姐因为风寒死去后,她的母亲就变得对温度敏感起来。安妮贝尔本来一直没察觉这点,直到有一个冬夜她房间里的壁炉因为女仆忘记增加柴薪熄灭了,她在母亲对女仆愤怒的斥责声里终于明白为何到了冬季她的壁炉总是点燃的。
清晨的时候城堡中庭有一大块积雪融化了,安妮贝尔看到之后几乎是提着裙摆飞快地跑进了花园,她本想找一朵新的冰霜玫瑰,但花园里什么异状都没有,在她看见幽灵的每个夜晚过去后,那里本该会出现新的花。
是卡斯帕终于在和幽灵的追逐中取胜了吗?那是否也意味着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停留。
安妮贝尔掩藏起了失落,她知道母亲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找一次猎手了,如果时间回到罗森茨威格先生最初到达的那个下午,她一定会更小心,但她的失败已经无可挽回。她觉得母亲太过紧张,她只是想和那个猎手说说话,但也许这就足以让母亲勃然大怒。
她发着呆胡思乱想,想到之前偷偷跟着猎手在城堡里追逐那道幽影,她迈开步子抛开礼仪奔跑着的畅快,情不自禁便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她看见窗户外垂下两条腿。
安妮贝尔吓得从沙发上站起,膝上的手抄本坠在地毯上,她左脚微微地退开一小步,仿佛就要逃跑。
“又见面了,亲爱的罗莎。”是卡斯帕,他以一种惊险的方式松开了手,整个人自窗外坠下,又攀住了读书室窗户的窗沿,撑起上身侧坐在了窗户上。
他拍了拍短手套沾上的墙灰,面上轻松自然,好像刚才做的事十分普通一样。
“你吓到我了。”安妮贝尔眨了眨眼,呼吸平复下来,她弯腰捡起了手抄本,按着裙摆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有些高兴,眼睛直视着猎手,唇边蕴着笑意。
“你带着书还能去哪儿?”
安妮贝尔因为这一句话笑得更明显了,此时的少女脸颊微红,就像冰雪被涂抹上了色彩,她不再是漂浮在虚实夹缝里的幻影,她被一种简单的快乐从思维之海拽回了现实中。
卡斯帕盘起一条腿,按着窗户的侧边,向她的方向微微倾下身:“被监视着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安妮贝尔摇了摇头,她眉眼弯弯,昂头仰望着坐在窗户上的卡斯帕。
“想走吗?”卡斯帕问她,“想要我带你离开这地方吗?”
安妮贝尔愣住了。
“在这座城堡里,你永远都不会自由。想要走吗,我能带你离开,在外头不会有女仆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也不会有贵妇人告诉你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你是全然自由的。”
光线从卡斯帕的背后投射进来,他的发梢仿佛都镀着柔和的光芒,他挡住了外头的冷风,安妮贝尔看到他发巾的末端在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