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狼妖（1 / 1）

蒲公笔下的聊斋世界，异或他方的大明王朝，青州府，即墨县域，城郭西南，山林之中。 暮色正浓。 山路幽黑。 灵山屠户郑申因故晚归，担中肉尚未尽，且有剩骨，正遇一黑狼尾随。 郑申惊惧，投之以骨。 黑狼得骨，几口便咬碎吞了下去。 郑申疾走，黑狼尾行如故。 疾行数里，终至村前田陌间。 郑申疾呼：“有狼追至，阿九救命。” 村民见那牛犊般大的黑狼，皆仓惶奔走，不敢停留。 暮色中却有一身着破旧羊皮袄的少年如同旋风一般狂奔而来，所过之处，尘埃滚滚，骇人的很。 这是人是神？ 黑狼惊恐莫名，慌忙转身欲窜入山林。 奈何，跑不过。 少年速度太快，已然追了上来。 黑狼双眼一红，就待转身拼命。 少年却是闪电般踢出一脚，正中狼腰。 黑狼直被踢得腾空而起，哀嚎不已。 “哎呦，我的腰，啊，呜呜呜呜。” 妖怪！ 郑申吓得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少年却是冷哼一声，飞身上去抓住狼脚狠狠往地上一抡。 “嘭”的一声，狼妖以头抢地，当场昏迷。 四散而逃的村民见状，纷纷跑回来，大赞少年身手了得。 这少年名叫陈九，身形修长，体态精瘦，脸色微黑，长得还颇为俊朗，看上去就如同戏里的赵子龙一般，英武不凡。 不过，他并非什么将军，他就是个猎户。 他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一身力气却是大的惊人，身手那也是出了名的好。 村民如若在附近的山林里遇着危险，能逃回来的那都会拼命逃回来向他求救。 这年头山野间的妖怪是越来越多了，猎户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若是没几分本事，进山狩猎几乎是寻死。 他爹和他爷爷那都是进山狩猎有去无回。 他算是村民们你一口我一口给养大的，所以，他特别感恩，村民若是如同郑申这般遇着危险，他都会极力来救。 郑申见狼妖已然昏迷，立马爬起来，在担中拣了块肉，捧上来感激道：“阿九，多谢了。” 陈九客气了一番，见实在推脱不过，这才一手接了肉，一手拽起一条狼腿疾步往回走去。 他把狼妖拖回家，直接往木笼子里一丢，便将肉切了，连同野菜和糙米一起煮了锅肉粥，囫囵喝了个饱。 随后，他便吹熄了灯，往床上摸去。 至于狼妖，天色已晚，他也懒得去管了，反正这家伙也跑不了。 他常年打猎，自然知道，狼乃是豆腐腰，他那一脚，最少能让狼妖瘫一晚上。 狼妖其实早醒了，它的确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直到陈九转背去睡，它才偷偷呲了呲牙咧了咧嘴。 “赶紧睡，赶紧睡，等我把腰骨接上，咬烂这木笼，再给你来一口，咬死你个披着羊皮装逼的！” 紧接着，它便双眼一鼓，差点背过气去。 因为，陈九压根没睡。 他竟然在床上盘坐下来，面朝窗外的皎月，徐徐吐纳开了！ 呼吸之间，太阴之气汇集，原本幽暗的月光甚至隐隐被拉成一束束银白的光丝，缓缓没入他的体内。 紧接着，他浑身的肌肉筋皮都跟着呼吸律动起来，那奔腾的气血更是如同滚雷般隐隐作响。 没过多久，他周身便隐隐透出一圈朦朦胧胧的白光，就如同一尊神袛一样。 这年头猎户都如此厉害吗？ 一般猎户自然没这么厉害，他这本事并非家传，他甚至都不是老陈家的亲生骨肉。 十余年前，正月初九，冰天雪地，寒风凛冽，他爹为了生计却不得不出去狩猎，结果，恰巧在一处时常歇脚的山洞中遇见了被人遗弃的他。 陈家正好无后，他爹便将他抱了回来，自那以后，他便成了老陈家的儿子，陈九。 至于他这功法，乃是狐仙在梦里教他的！ 他小时候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不是神仙鬼怪便是尸山血海，好像人鬼神三界都在追杀他，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尾巴多到他都数不清的狐仙在梦里教了他一门名为《太阴真经》的导引之术，他的噩梦才结束。 自从他练了这功法之后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力气是越来越大，脑子也越来越灵光了。 只可惜他爹怎么都学不会，而且，他爹在一次出去狩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他娘也因伤心过度跟着去了。 从那以后，家中就剩下他一人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将这导引之术修炼到了极致，一身气血奔腾，不似凡人，山野间的妖怪都不是他对手。 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勤勉，一点都不敢懈怠。 因为狐仙曾在梦里不断叮嘱：“切记切记，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千万不能懈怠，这一次你如若再失败，那便是万劫不复！” 每当回想起这句话，他便有一种莫名的危急感。 这狐仙梦里教他的功法都是真的，那些噩梦里追杀他的强横存在难道就不是真的吗？ 他是真不敢懈怠，他只望能早日修炼成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那样他就不用担心噩梦成真了。 只可惜，狐仙再也没有出现在梦里教他了，他没有后面的功法。 他也只能不断吸收太阴之气来锤炼身体。 日复一日，他早习以为常。 狼妖见他这模样却是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妖族功法！ 这家伙在吸纳太阴之气锤炼身体！ 这是什么速度？ 如果说它吸纳太阴之气是在一点一点慢慢的舔，人家这简直就是浑身上下全是嘴，每张嘴都在疯狂吸噬！ 太恐怖了！ 这家伙不是人吗？ 人族不都是吸纳太阳之气锤炼身体吗？ 这家伙难道是化了形的妖王！ 狼妖瑟瑟发抖，给妖王来一口它是不敢想了，它只想着能逃过妖王那一口。 天际露出曙光，月影渐渐稀落。 狼妖扭来扭去扭了一晚上，终于把腰间的骨头给接好了。 它正要张嘴咬开木笼偷偷溜走，陈九却已然收功起身，摸出把牛角尖刀缓缓朝木笼走来。 狼妖见状，不由满脸惊恐道：“大王饶命！” 大王饶命？ 听着怎滴如此耳熟？ 陈九缓缓蹲下身来，板脸道：“叫大王，没用，我问，你答，好好说话，如能让我满意，我就放了你，不然，扒了你的皮抵税，把你的肉拿去换口粮。” 狼妖吓得哆嗦道：“别，别，大王，狼肉太膻，不好吃，没人跟你换的，我可以帮你去寻头野猪，又肥又大的野猪，可好吃了。” 陈九没好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啰嗦，说，你是怎么修炼成妖精的。” 狼妖战战兢兢道：“先祖偶入神仙洞府，得了些机缘，修炼成了银背狼王。我有狼王血脉，得了点传承功法，修炼了百来年便会说话了。” 银背狼王？ 你浑身除了眉间两个白点，哪里还有一丝银色？ 陈九也懒得再啰嗦，直接了当道：“你家的传承功法呢，拿来给我看看。” 想都别想。 我爹说了，祖传功法绝对不能给别人看！ 狼妖只当没听见。 陈九见状，晃了晃手中的牛角尖刀，威胁道：“你是想试试我的剥皮功法？” 别！ 狼妖立马吐出一卷经书来。 陈九展开经书一看，这经书记载的乃是一门名曰哮天诀的导引之术和一门名曰虎魔通神拳的妖族武道功法。 这哮天诀吸收的也是太阴之气，不过论起吸收速度来比之他修炼的功法却是差得远了，没卵用。 哮天诀后面倒是记载了一些他未曾看到过的东西。 比如，他当前所处的境界，炼体期。 炼体期就是采天地日月之精华锤炼身体，提升气血。 问题，然后呢？ 这经书与他梦里学来的功法一样，只有炼体期功法，根本就没有后面的功法。 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年为了找寻后面的功法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方圆数十里的妖怪几乎都被他霍霍过。 这些山野间的兽类之所以能修炼成妖怪那肯定都是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各种修炼功法，他全都用剥皮功法“借”来看了一下。 问题，这些妖怪得来的功法通通都只能修炼到炼体期，全部没有后面的功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九忍不住皱眉道：“你这不是祖传功法吗，你先祖不是曾经修炼成妖王吗，炼体之后的功法呢？” 狼妖连忙解释道：“先祖是靠虎魔通神拳修炼成妖王的，这虎魔通神拳如果能修炼到第七层便能爆发出妖王的实力，如果能修炼到第九层，神仙都挡不住！” 神仙都挡不住？ 真的假的？ 陈九闻言，连忙低头细看起来。 这一看，他顿时面露惊容，他着实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武道功法。 虎魔通神拳分为功法和拳法两部分。 拳法相对来说比较浅显，功法才是关键。 简单来说，这功法就是调动浑身的气血，按特殊的路径加速运行，从而瞬间爆发出超越自身修为的实力。 这气血运行的法门相当的神奇，参照的乃是远古虎神之体。 功法共分九层，每突破一层，爆发出来的实力便能翻倍。 一到三层好像还不算什么，气血只是在体内运行，每突破一层爆发出来的实力也就能翻一倍左右，练成了也只是比较厉害的小妖而已。 第四层到第六层，气血爆出体外形成虎神虚影，那就恐怖了，虎神之力附体，瞬间便能爆发出大妖的实力，每突破一层实力不是翻一倍而是翻几倍甚至十几倍。 第七层到第九层练成了那更不得了，气血凝实之后化成虎神之体，爆发出来的实力简直惊天动地。 而且，这拳法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气血运行到身体哪个部位，那个部位便会变大。 至于具体变多大，还能根据气血的多少来控制，只要有足够的气血，便能大到吓人。 比如手掌，能变得比蒲扇还大，也能变得遮天蔽日！ 不过，这虎魔通神拳也有缺陷。 经卷的最后就有提示，催动这门拳法时气血运行速度太快，直冲脑门，会令修炼者如同疯魔一般，神经错乱！ 他一口气看罢，又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决定，练！ 这会儿他没有炼体后面的功法，修为很难提升，这么神奇的武道功法，为何不试试？ 虎魔通神拳还是专门运用气血的功法，而《太阴真经》导引之术最大的作用就是增强气血，他的气血简直不要太足。 这门功法简直就如同给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为何不练？ 至于会不会疯魔，先试试再说。 他又细细看了一遍，将功法牢记于心，便准备开始修炼了。 这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声：“今日惊蛰，龙抬头，各家各户备好钱纸香烛和供品，速来庙里祭祀神灵。” 唉，又要拜神！ 他抬头看了看家里那些不值钱的破破烂烂，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皇庭、藩王、世家豪门、贪官污吏层层盘剥不说，逢年过节还要供奉神灵，就差饿死了，我供奉你个鬼！ 陈九手捏尖刀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缓缓打开木笼。 狼妖吓得肝胆欲裂道：“大王，别这样啊，我就想吃块肉而已，我没想害人啊！ 如若我想害人，只要把虎魔通神拳施展开来，扑上去一巴掌就把人拍死了。” 这狼妖就脑子有点不好使，本性倒不坏。 陈九悠悠叹息道：“你走吧，念你修行不易，放你一条生路，记住，以后不要害人。” 说罢，他把卷轴往狼妖跟前一丢，木然转身，朝屋外走去。 这年头大点的村镇都有专门祭祀神灵的神庙，俗称老爷庙，城里还有更大的城隍庙，逢年过节老百姓都要去祭祀，大明两京十三省上到州府县城，下到村镇皆是如此。 里正王成带着几个亲信一阵吆喝，村民们也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拿着钱纸香烛什么的，满脸虔诚的向老爷庙中走去。 村民们都是祖祖辈辈拜神，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唯独陈九满脸木然，浑然不见一丝虔诚之色。 他和别人不一样，或许是年少轻狂，又或许是受噩梦的影响，他不但不崇信神灵，甚至还对肆意盘剥他们的神灵和官吏有些不满。 大明王朝真病的不轻，很多地方老百姓都饿的造反了，上位者不想着怎么救济饥民，却一个劲的让人祭祀神灵！ 有用吗？ 陈九看着身边面黄肌瘦的村民，又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 这时硕大的神庙中已然是香烟缭绕，白雾渺渺，供桌上早已摆好了一头洗净的大肥猪和几盘供果。 猪是活的，却趴那里不敢动弹。 那神龛上满身黑袍的神灵雕像足有一丈多高，满脸横肉，怒目圆睁，凶神恶煞，着实可怕。 更为可怕的是，那神像还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不管人畜到了神像跟前都不敢胡乱动弹。 神威如天，神灵强大无比，他们就如同蝼蚁一般，根本无法抵挡也无法反抗！ 这弥漫在神庙里的威压给人感觉就是如此，陈九都有点扛不住。 村民们是满脸虔诚的跪伏在地，喃喃的念叨着，只希望能获得神灵的庇佑。 陈九却是满脸木然的趴地上意思了一下，便算是完事了。 大家祭拜完毕，里正王成当即命几个亲信把村民们供奉的钱纸香烛全烧了，整个神庙立马香火弥漫，所有人都飘飘欲仙。 这香火可是能滋养神魂的，神灵就好这一口。 庙中香火最为鼎盛之时那神龛上的神像忽而把眼睛一闭，耸动着巨大的鼻子长长的吸了口气，庙中弥漫的香火很快便被其吸入体内。 紧接着，丈许高的神像便如同活过来一般一把捞起供桌上的肥猪，对准口鼻，猛地一吸。 原本滚圆的肥猪迅速干瘪，那神像却如同化为血肉之躯一般灵动起来。 “陈九，杨疤眼，你们都多久没给我供奉钱纸香烛和供品了？” 黑袍神灵把猪皮囊往地上一丢，又抓了把供果往嘴里一塞，随即怒吼道：“你们什么都不供奉，还想我保佑你们？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