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1 / 1)
朱厌跌落在茫茫空野。 他的后背被冷汗打湿,银发贴着面颊,脸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朱厌闯不欲宫,本就是搏命之举。 他以为,最坏的打算是一命换一命。 哪成想…… 两人之间,横了天堑。 这就是只身掀翻天界千重诛魔阵,剑指古神烛照的魔域帝尊。 那场神魔大战,世人歌颂古神,诋毁魔尊。 就连魔域三族,也不禁轻视他,觉得不过尔尔。 朱厌脑中划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当时……魔尊真的输了吗。 还是说,他认输了。 不欲宫像一座漆黑的牢笼,无声地悬浮在幽荧深渊之上。 它曾经辉煌过?灿烂过? 亮如白昼? 除了古神烛照。 谁能让这至暗之地,亮如白昼。 朱厌心跳得砰砰砰。 他按住胸口处,感受到了被强行立下的心誓。 这种心誓源自实力的碾压。 夜清可以轻易杀了他,却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个心誓,就是代价。 ——入鸿蒙树,取魔髓。 朱厌躺倒在湿淋淋的泥沼中,望着黑沉沉的天空。 翻涌的记忆涌上脑海,让他不禁咬紧了牙关。 他是被一个人族养大的。 她温柔静美,天真深情。 她教他认字,教他做人,教他何为心之所向。 他曾对她恶言恶语:“你等不来的,他不要你了!” 她只是温柔笑笑,揉揉他乱糟糟的银发。 他更气愤了:“我说,他不要你了!” 她弯着眼睛,轻声道:“我等他回来。” “他不会……” “我相信他。” 小朱厌闭着嘴,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她在他心底埋了一颗种子。 妖族中没有这样的概念。 可是她告诉他:“小家伙,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人,爱她所爱,想她所想,尊重她信任她守护她。” 朱厌只觉那心誓像根钉子一样,刺在了心脏上。 她若真带他入鸿蒙树。 他却取走了魔髓。 她会何等失望。 单单是这么一想,都让他透不过气。 落摇在长生峰上窝了几日。 她没有灵脉,想去的地方都不方便去。 至于学分,过几日去试练塔里过几个任务就行了。 这几日,倒也安生得很。 守照珩偶尔会给她飞纸鹤,汇报一些仙族收集到的情况。 长生道无用,千魂道无用…… 落摇也不知道这三界山上还有没有希望,或者那卦象指的就是幽荧之力…… 可落摇不愿就此放弃,所以嘱咐了守照珩,尽可能地打听情况。 朱厌杳无音讯。 落摇没收到那张扬的红纸鹤,鬼圣先生也没在通知她——有人等在山下。 书院小报在热闹了几日后,也消停了。 东神帝姬似是回了天界。 守照珩居于缥缈峰。 朱厌不再大张旗鼓地去上课。 小报揪着妖月峰上的那一幕,翻来覆去说了几天后也乏了。 落摇收到了灵籁的纸鹤。 小灵鸟一如既往地嗓门亮,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东西。 “落落,东神帝姬真好看,我变心了,我眼界登天了,我不要太子殿下,我馋帝姬……咳咳,也不知道帝姬喜不喜欢女生,恨我不是男儿身……” 落摇:“……”掐了这段纸鹤,看下一个。 灵籁:“呜呜呜,帝姬回天界了,太子殿下回魔域了,我看守照那位少主也要走了,他们这到底是来干吗的,观光旅游吗……” 落摇愣了愣,她问小灵鸟:“朱厌回魔域了?” 灵籁:“是啊,我听魔域的朋友说的,他回亭瞳殿了……哎,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看得着吃不到,馋得我都没食欲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灵籁悲怀伤秋道,“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啊……会饿死妖的!” 落摇听着小灵鸟的叽叽喳喳,思绪却飞了老远。 朱厌回去了。 也好。 她已经和他说清楚,想必他也不再执着了。 至于“忆珠”…… 罢了。 她那样拒绝了朱厌,就该接受这个结果。 落摇这几天,始终心神不宁。 她总忍不住将万顷琉璃从荷囊中取出来。 看看又赶紧放回去。 放回了又忍不住想拿出来。 来来回回的,她只觉心烦意乱。 看了又怎样? 为什么不敢看? 她就看着它,看个够又如何! 这么骂着自己,等真将琉璃瓶子放在手心,她又像是被烫到一般,扔回荷囊。 落摇已经知道了万顷琉璃的珍贵。 知道了它在魔域代表着什么。 越是知道,越是不安。 夜清还没回来。 他还好吗? 落摇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 她起身去寻鬼圣白藏,想问一问……嗯,只是问一问魔域的情况。 魔族还在□□吗? 还在袭击夜清吗? 夜清一个人招教得住吗? 她应该关心他。 对,关心他就是关心自己。 毕竟眼下的她,除了幽荧之力,没其他法子续命了。 想通这些,落摇不纠结了,也不管夜色深重,她脚步急促地去了逍遥阁主殿。 没有灵力就这点不好。 天冷要穿得多,穿得多就行动不便,行动不便也就算了,还一跑就气喘吁吁。 落摇喘着气来到逍遥阁,她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只觉嗓子微微发痒,胸口像是要爆开一般,心脏跳得砰砰砰。 这身体…… 怕是连十年都撑不过。 一阵浅淡的竹香气拂过,落摇先是一怔,抬眸时看到了站在阁中的玄衣男子。 逍遥阁依旧亮如白昼。 外面的夜色侵染不了屋里的明亮。 屏风上竹影绰绰,浮动的薄纱像层层云雾,飘渺清逸。 而站在白玉地砖上的男子,一如往初…… 玄衣松散,身量高瘦,墨发下肤色冷白,眉眼清俊,周身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森寒气。 落摇不觉得冷,她弯唇笑了。 哪怕胸口喘得厉害,也压不住那翻涌而上的喜悦。 “陛下!” 清甜的一声呼唤。 让夜清眸色轻闪。 落摇几步上前,仰头看他:“你回来了,你……” 一堆关心的话到嘴边,落摇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适合问,也不该问。 她问不出口,却可以看。 落摇细细打量着他,尤其是那一身玄衣,她记得之前看到过的“罪业”,它们浓郁得像一件黑雾做的衣服,会缠在他身上。 好像没有罪业? 落摇伸手戳了戳玄衣的衣襟。 衣衫轻薄,她戳到了结实的胸口。 落摇:“…………”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她赶紧解释道:“那个,我想试试是不是‘罪业’。” 夜清没出声。 落摇反而心虚了,她分明没别的想法,可此时竟…… 她不是她没有她不要做登徒女! “可以了。” “嗯?” “你可以继续汲取幽荧之力了。” “哦哦哦。” “记住,万顷琉璃,不可离身。” 落摇猛地抬头,看向他道:“你呢?” 夜清垂睫,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的模样。 落摇道:“我用万顷琉璃避开了‘罪业’,那你呢?你要如何避免‘罪业’缠身?” 夜清平淡道:“至阳丹。” 落摇怔了怔,这才回过味来:“哦对……至阳丹可以溶解‘罪业’。” 她把所有至阳丹都给他了,又答应了继续给他。 落摇松口气道:“还够用吗,我得过一阵子才能再炼……” 夜清:“够用。” 落摇:“那就好!” 落摇斟酌二三,还是说道:“嗯……我听说魔域最近不太平,你没什么事吧?” 夜清:“无事。” “我听闻很多‘真魔’围堵你……” “耽误不了你汲取幽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落摇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没什么。” 她哪有立场说关心他。 他的魔髓是她母亲抽走的。 他现在会这样狼狈,也是因为没了魔髓。 她再假惺惺关心他,的确没什么意思。 夜清坐到了罗汉塌中,说道:“虽没到子时,但我一会有事,你取了幽荧,便回去吧。” 落摇:“……” 她闷不吭声站在那儿,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夜清心中烦躁更胜。 “朱厌对你,倒是一片情深义重。”夜清忽然开口。 落摇一愣。 夜清微微侧头,看向炕几上的清茶,慢声道:“他以为我蛊惑你,想做你的‘三相’之人,所以硬闯不欲宫,妄图刺杀我。” 落摇倒吸口气,声音有些拔高:“你……” 夜清:“放心,我没杀他。” 落摇:“……” 她了解朱厌的实力,又知道夜清最近腹背受敌,还以为…… 也对,若是他有事,又怎会在这里安稳坐着。 夜清望向她,略带讥讽地说道:“你不是要找‘三相’之人么?” 落摇冷硬开口:“我对朱厌无意。” 夜清面色不改,继续道:“你生来神胎,之前对谁都无法属意的,如今有了幽荧,染了七情六欲,自会……” 落摇打断他话:“怎么,陛下不要魔髓了?” 夜清:“……” 落摇靠近他:“我同别人入了鸿蒙树,难道还会给你取魔髓?” “还是说,”落摇冷冷问他,“朱厌会帮你取。” 夜清眼睫微颤,别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一股邪火窜上了落摇心间。 她总有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一幕发生过…… 这人说着违心的话,别扭地想把她气走。 她是怎么做的? 她做了什么? 落摇脑中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 她回神时,已经膝盖抵在他腿间,捧着他的脸颊,吻上他冰冷的唇。 落摇只觉胸中有什么东西陡然炸开。 极盛的光芒自血脉中溢出,缠绕着幽幽火焰,盘旋成一轮奇诡的黑色太阳。 这颗黑色太阳。 竟是一枚尘封三百年的“忆珠”。 夜清怔怔地看着,周身一片冷凝。 那是不久前,他为了帮她消解“罪业”而释放的至阳之力。 夜凰的至阳之力。 他留了三百年。 却从不知道,其中居然包裹着一颗“忆珠”。 此时“忆珠”在她体内被解开…… 她记起来了…… 那么现在,她是谁? 是无心无情的古神烛照。 还是夜凰。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回忆篇。 讲一下夜凰和夜清的故事。 看到这,大家应该也明白了吧,烛照=夜凰=落摇。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大人1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