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务实与理想（1 / 1）

“你给了他些什么条件？” 伊戈有些不高兴地询问一旁的格曼，自己的随行护卫兼大使武官，两人并排站在郑和号的观景窗台，以微笑和挥手向当地人致意。公务邮轮的周围缓慢围着十来艘小艇，很多当地工人都赶来送这些人联客人，他们甚至穿着宇航服，在身上绑一根绳子就出来舱外行走，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对给与他们重大帮助的人联访客们表达他们的感激。 尽管伊戈他们的到来才不过五十个小时，就已经和当地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事实证明了伊戈走群众路线的正确性，且不提木星主站卫星的那些工会人员和联邦官僚，这里没有人不欢迎他们，感谢他们，并且，深深地热爱他们。 就像此时格曼所说的，面对大使的不开心他嘿嘿一笑：“什么条件很重要吗？关键是，我们帮助了他们，在未来，这些木星的工人们就会帮助我们，人人友爱人人团结，在没有比这更能彰显人联公理的了不是吗，亲爱的‘一个’大使？” 虽然人联外事部结构上依然参照了传统的外交，武官名义上在大使之下，但是人联的特别之处在于军政的过度分离，格曼作为军方的人行事不需要向伊戈报告和负责，虽然严格要求上他理应与自己商量，可是伊戈很明显不想牵扯——这家伙是战情司的，这种部门肯定比安全局还黑。 “你们的事我不关心，因为多少我也能猜到——我唯一担心的是，在我们践行公理时，你们会不会给人联招黑。” 看看外面那些主动的，不舍的工人们吧，他们是真心来送自己的，是因为他们真的感受到了人联的好，这就是交往的基础。伊戈不止一次感慨这里的人实在太单纯了，比起和联邦人类打交道简直太轻松，他们太容易被满足，并且感激涕零——这趟木星之旅几乎完美，比想象当中还要完美 “当然完美了，我亲爱的‘一个’大使，因为他们真的从我们这里得到了很多好处嘛！”格曼哈哈大笑，洞悉了自己的思绪，“谁会讨厌一位散财的大善人呢！啊，有了，那些担心你从他们那里抢走人心的家伙...我们还未与这个地球联邦建立直接联系，您就直接得罪了本地的木星公会，这可不符合出发前敲定的不干涉原则啊，不知道您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一说到这事，伊戈的表情就变得更凝重了一份：“人联公理才是最大的原则，格曼，它高于一切。” 大使最后和人们告了别，然后甩下一脸笑嘻嘻的格曼独自离开。主站发生的事给伊戈留下了太恶劣的影响，极大损害了他的心情，而武官格曼？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舷窗外，来自一艘集气艇发来的灯光信号，翻译过来那是约定的内容。 【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郑和号翻转船身，一头扎进密密麻麻的木星小行星带，在身后，一艘流火级，一艘龙王鲸左右伴随，质量引擎开启，舰船的身影逐渐化作一道蓝光向着太阳系内部而去，消失在人们的眼前。 也消失在德拉克斯的眼前，但他很确定船上的大人看见了自己的消息，因此他的内心非常安定，并且，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力量。 “德卡兹老大！” 金旭在他身边喊他，告诉他：“主站的波罗斯总监督要求我们把人联赠与的物资都交上去，他说要集中保管。” 不等德拉克斯说话，艾利克斯便已经唾骂道：“他怎么不说让我们把伊戈大人要求他们平均发放的扣押物资还回去呢？哈，因为他们也知道和人联大人们给的比起来，地球联邦发放的那些补给简直就是垃圾是吗！” “不止呢，他们还要求所有站点的工长都去主站开会，说要商讨一下今年的采集量的问题，还说，我们第七站进度严重落后...” 哦。 德拉克斯如此一声，就和两日前相比，他的气质也有极大的变化，更自信了，腰杆更直了，主站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僚也已经完全不被他放在心里了——不，依然在心里，因为他没有忘记被交代下来的流程，为了更美好的未来，必须要认真地应对现在。 【你们这只是个弹丸之地，人联有更广阔的舞台，我们容得下你这样有抱负的人。】 摆脱腐败的地球联邦，以及贪得无厌的殖民卫星国家，他们明明依赖木星的能源采集，却对我们百般压榨，德拉克斯和木星的工人们最大的理想就是摆脱这些吸血鬼，至少，应该获得与自己贡献对等的报酬，能够有一天为自己而活。 只是在如何实现这一点上，他们都感觉茫然而已。但现在，他们有了指导，人联的大人们为他们指出了一条路，获得更美好生活的路。 “等下我就去见他们，和其他站的站长一起。”德拉克斯平静地回复道，“对了，其他站的人怎么说？他们打算加入吗？” “他们都同意了，大家都想加入我们的木星社团。大家都信任德卡兹老大你来做我们的话事人...” 艾利克斯充满兴奋地回复道，所谓木星社团，就是工人联合会，木星的上千名驻留人员决定联合起来作为一个整体来和木星公会进行对等的会谈，用以争取自己的权益。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德拉克斯竭尽全力地与工人们进行串联，在有了人联访客们留下的帮助后，工人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底气不受公会的制约了！ “不要叫我老大，这听起来一点都不正规，我们不是黑社会！行为要规矩起来，你忘了从格曼先生学到的东西了吗？” “啊，是，社长！” 艾利克斯赶紧一挺胸，大家都笑了，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不过老成的乔尔却显得有些忧心：“社长，这样会不会动作太激烈了？我们都只是些工人，就这么和公会对着干...” “我们不是要和他们对着干，只是要他们不要再继续对我们敲骨吸髓，木星公社存在的首要目标，就是改善大家所有人的工作环境，获得应有的工作报酬而已。这些都是我们的正当要求，如果这样都不能满足，那道理也不在公会那里！”德拉克斯拍着老兄弟的肩膀，他前所未有地自信道，“只要公会讲道理，我们也肯定保质保量地完成采集任务，这样对大家都好，老伙计，我们是为了向更好的世界革新！” 不然，难道会有人觉得木星公社就是为了造反吗？先不说德拉克斯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人联的伊戈先生，格曼先生教的都是让他们如何在木星更好的生存，最终的目标 “人联的大人们会在未来几年更多地来到这里，到时木星就是第一站！他们是来做建设的，到时我们能帮得上忙，我们可以把这里建设成一个新的家园，到时，可能我们还有机会去人联呢！”德拉克斯左右各自搂着一名兄弟，彼此鼓励道，“看，我们周围一圈的星星，全都是人联的，我们的未来也会在更远大的星空里，眼下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呢！” 自立，在木星做个土皇帝？在见过了横跨光年的世界后，还有这种想法就太可笑了。见过广阔天地的人是不会被小盒子困住的，这就是自己这些人和主站里那些傻瓜最大的区别，让他们继续在卫星城里克扣物质中饱私囊吧，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要奔向未来的人！ 战情司派往第四太阳系，uc地球武官，格曼手记。 如果仅仅对数据进行分析，那么得出这个星系欣欣向荣是一个符合直觉的结论，但现实并不按照我们的直觉走。毕竟直觉这种东西要是可靠，那我们怎么可能打的过联邦那支大的吓人的入侵军？ uc地球的状况我已经发回了报告，在我的影响下伊戈大使第一站来到了木星，这个新生的文明依赖这个星球的氦三来维持自己开销日渐巨大的能源需求，本地的状况我也在前一篇报告阐述过，眼下只提我个人的观察——这个早期的太空文明在诸多方面表现出发展的严重不均衡，至少在木星这个地方，资源的开采严重依靠人力，艰苦的生活与工作条件令当地工人对地球联邦和木星公会管理层有着近乎公开的仇恨，他们对于与我们的合作不仅毫无阻碍，还积极配合，对自己文明的政府毫无忠诚。而这些人又并非奸恶的，反社会的混乱人群，经过评判后，基于我的任务，即在当地发展战情司的情报合作网络上，选中了这些工人。 首先要声明，我们战情司充分吸收了安全局在八年前在共和军上的教训，对外干涉的大方针并没有错，错在彼时人联实力不足，无法充分在思想，组织架构上对共和军的掌握的情况下，就推动共和军对抗ueg，导致其畸形生长并被野心家摘取果实。因此，借助伊戈大使的群众路线，我们首先凸显出了与本地地球联邦政府的不同，让当地人感受到人联公理的进步性，开始接纳我们思想，向往人联社会后，选中了在本星系的一号代理人——德拉克斯·德卡兹。 【我读取了此人的思想，相应的精神评估报告在附件中。我对此人的评价是，一个拥有政治才能，但比单纯的野心家多出政治理想的人。建议首要给与其人格上的尊重，理想上的尊重，并支持，引导其理想的成功，便能保证其对人联的基本忠诚。】 由德拉克斯这个本地人为领袖，目的是指导其建立对抗地球联邦腐败，旨在改善工人权益的木星公社。基于非主动暴力的原则维持其存在，在地球联邦所无法有效掌握的木星施加影响力，为未来融入人联，匹配人联建设，为人联提供资源的三大需求满足条件。因为也许理事会沉浸于建立星约联盟将地球联邦拉拢为加盟国，但我基于观察对此表示悲观，人联必须做好在必要时接收该星系的准备，那么德拉克斯这样的合作者就还需要更多。 【即便人联不接收本星系，将这些心向人联，并且拥有较高素质的人接入我们社会服务，亦是必要的后手。】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已请求工研部随行队伍为工人们在木星标记为“晨光”的大质量（约一亿吨）小行星打造公社的生存与行动基地，（备注：有趣的是，看起来工研部也对掌握此地有自己的打算，因此他们表现格外主动）。在几乎不可能被航天技术落后的当地人观测到的情况下，工研部在十小时内将这颗含冰量约百分之六十三的小行星推到了安全轨道，并以预制模块在上面布置了简单的资源采集系统，以及一个标准模块的水培系统并教会了公社核心人员使用，这将根源上解决其被木星公会掌握的命脉，使他们获得生存上的自主权。 【我注意到工研部在行星基地上留下了一门“捕蝇草”自动红外激光反陨石炮与燃料电池，本地人不缺氢燃料，如果公社与工会爆发冲突，那将会是有趣的场面，但应指导德拉克斯尽量避免此类状况的发生。为确保公社始终走在正规，若总司后续组织一支全职队伍来此常驻，定会有更好的效果，不过我怀疑工研部会先我们一步】 而对于与本地木星公会的接触状况，我相信伊戈大使会有更清晰的报告，而如果要我来对这些人做出一个平价，也就是说如果要让我和他们相处。 我宁可继续在联邦战舰那又湿又热的排风管道里蠕动。 外交部派遣第四太阳系，uc地球大使林克·伊戈个人日志—— 我们在木星已经停留了超过预期的两个地球日时间，如今，我们的船只正在离开，并将在半质量效应飞行的情况下在十个小时里飞入内太阳系，也就是说，我还有时间能够休息一下，我已经37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让我心烦的，不仅是目睹当地工人的艰难生活情况。在我小的时候我就在国联的难民营里，随后参与对抗beta的战斗，我知道人的生活能够困苦到什么程度，只是让我感到难以接受的是，我那时的艰苦来自于战争，而他们的许多痛苦单纯来自于人为。 在营救了当地工人后，我们的船只便向本地的主站航行。那是一个人造的太空滚筒居住区，使用离心力来制造标准重力感受，里面可以容纳最多十万人，是木星圈最大的定居点，但其上总人口也只有一万人，因为绝大多数的空间都被用于氦三原料的精炼与储存。他们对资源的渴求压制了人的生活空间，但却并没有扩充设施，因为本地没有任何独立的工业生产能力，即便只是坏了一个保险丝他们也必须等待地球的补给...这些琐事我就不提了，关键的问题在于，当我们抵达主站时，遭到了访问的拒绝与警告，并且主站区域还动用了实弹炮组向我舰进行警告射击。 很快我就知道原因了，因为居住在主站的人员大部分都是木星公会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他们是担心我们来抢夺卫星城的居住空间的。对于我们此前发送的解释文书内容他们以高度怀疑的态度，回复以没有得到联邦政府的认可——该死，我知道木星到地球通讯往来得几个小时，专门留出了时间，而他们居然以武力对我们？我很确信我们的解释文书可谓事无巨细，并且使用了地球所有主要语言，那就要么是这个站点的人根本没有准确报告，要么是地球联邦的行政系统混乱到至今没有做出有用的决定。 无论如何，其中有三发实弹命中了郑和号，这是一种传统的化学能高炮，似乎采用的破片武装。这行为激怒了布里吉斯中校，他奉命保护我并压制一切敌对手段，所以碧波号的一门激光近防炮把那些炮塔给切开了，然后中校亮出了战舰上的全部炮塔，终于让主站人员感觉到不可战胜，才终于愿意听我们说话。 这样直接的武力确实有违我的初衷，但来到这里的一切，都在有违原定的计划，也许外交永远得站在武力的基础上，这让我不得不理解格曼采取的动作——我知道他在当地培养亲人联分子，战情司的目的我猜得到，我也承认有其合理之处。 炮击让我彻底失去了对主站的耐心，但我还是以公务需要在护卫下登上了殖民卫星，见到了木星公会的人员。他们全程保持一种对我们警惕的态度。在那里我见到了地球联邦的官员，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子，还有公会的代表，与工人相比他们营养良好，这绝不是补给水平不同能造成的，因为许多人员都表现出营养过剩，我知道工人们所说他们克扣补给以保持自身高标准生活不是作假——如此也罢，我不是来执行正义的，但更多具体的事务他们一概不合作，理由是没有联邦政府的许可，而关于降沉宇宙的说明，我知道他们也根本没有相信，我只是在浪费口舌。 而我们没有进入到站点内部，他们已经封锁了内部，谈话全都在入港处进行，无疑是害怕我们带着工人进去“打扰”内部的住民。我原本给站点的人也准备了礼物，但我彻底失去耐心，所以当着他们的面把所有礼物全都分发了工人，再不理会他们。 剩下的一天多时间，我就以郑和号为基地大量地接待当地工人，为他们治愈伤兵，组织活动，格曼肯定趁机采取了行动，让他的计划进一步推动，但随他去吧，我知道他在利用我，但比起来，可能他的方法更管用也说不定。 补充：思来想去，为我自己开脱是不负责任的行动。其实我当时情绪失控了，在港口指着那些官僚骂了将近半个小时，作为一名外交官，而且还明确敲定不干涉原则的来说，我这是很明显的外交事故，我会请求理事会的责罚。而格曼认为这根源在于理事会太天真了，我们老以人联的标准看待世界，陷入了舒适圈，这本不该在经历了联邦事务的我身上出现，政治活动的原则是务实而不是理想，而理事会给自己立了一个好人的人设，这是一种负担。 我希望我能找到理由证明他错了。 下一站，地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