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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大夫一句长身体了,陆云停才发觉江于青不止是瘦了,个子也往上蹭了一截儿。他初来陆家时又瘦又黑,瞧着不过十岁出头,仔细养了这大半年,倒真有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该有的风采了。 陆云停拉着江于青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原来只到他胸口的人,如今已经已经高到他的肩了。 陆云停心中生出微妙的成就感,倒真是体会出几分“养”的乐趣,江于青是他陆家养大的人,将来嫁予他,也是理所应当,陆云停如是想到。 这么一想,自己的人,怎么照顾都不为过! 这个念头吊在陆云停心里,他素来被江于青照顾得多,如今一下子转换了,江于青很是无措,又受宠若惊,简直不知道陆云停要做什么。 陆云停由不得他拒绝。 江于青也不会拒绝陆云停,时日一长,江于青的大小事宜几乎都是由陆云停过目,细致到他每日的衣食住行,读书所用的笔墨纸砚,无不是陆云停亲手置办。陆云停潜藏的掌控欲日盛,江于青却浑然不觉,也觉察不出这有什么不对——陆云停总不会害他。 少爷都是对他好。 那一夜,陆云停还将江于青的卖身契拿了出来,那纸卖身契是江家爹娘签的——二人不会写字,是由江于青他爹摁的手印。 江于青愣了愣,盯着那张卖身契,说:“少爷,这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云停道:“给你。” 江于青抬起头望着陆云停,陆云停神色沉静,道:“你不是怕我将你卖了吗,如今卖身契还给你,无论你是收着也好,撕了也罢,这张纸给了你,你便是自由身,没人能将你如何。” “我也不能。” 江于青却有些惶惶,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想,少爷突然将卖身契给他,莫不是想赶他走——不会,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陆云停都不会赶走他。 那天晚上,陆云停说,他是陆家捧着的文曲星,陆家不会做折本的买卖,他也会一直看着自己往前走。 江于青心中虽仍然有些不安,可他记得陆云停说过的话,那些话认真而美好,江于青本就记性极好,那些话好像一个一个字都刻入了他的骨血。 只要一想起,眼前就好像浮现了陆云停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陆云停不会骗他。 江于青却还是忍不住绞了绞手指,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卖身契上,他如今读过书,自然知道面前这份东西有多重要。他这张卖身契一日被人拿在手里,他就一日不是自由身,大周虽无明令禁止奴隶不允许参加科考,可此事若是被他人知道,就是在书院里,那些同窗也会轻视他。 陆云停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看着江于青,等他做出选择。 过了许久,江于青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能拿。” “少爷,我爹娘已经将我卖给了陆家,”江于青说,“我今日的一切,都是陆家给的,我岂能忘恩负义,得寸进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云停道:“你不是怕会再一次被卖吗?” 江于青反问道:“少爷会吗?” 陆云停心道,他得了失心疯也不能将自己的小童养媳给卖了,嘴上却缓缓道:“未来的事情……” 江于青想了想,道:“少爷不会的。” 陆云停眼里浮现浅浅的笑,轻哼了声,道:“如此笃定?” 江于青认真道:“如此笃定。” “未来少爷若是想将我卖了,我会证明我能带给少爷的东西,比少爷将我卖出去所得到的更多,到时少爷自然会不舍得。” 这话说得陆云停微微一怔,他端详着江于青,少年神情坚毅,眼里却闪烁着自信从容的光芒,一时间竟教人移不开眼。他心里微动,忍不住用力薅了薅江于青的头发,说:“你可想清楚了,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江于青看着陆云停,说:“想清楚了。” 陆云停深深地看着江于青,笑了,忍不住伸长手臂勾过他的肩膀将江于青整个人都按怀里,低头照着他的脸颊就咬了一口,说:“小傻子。” “你可是我养大的,”陆云停说,“少爷是能将自己的未婚妻都卖了的混账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于青嘿然一乐,二人一道摔在床榻上,江于青也凑过去咬陆云停的下颚,说:“少爷当然不会是混账!” 陆云停矜持地哼笑了声,伸手握着他的后颈,说:“少爷以后要富甲天下!” 江于青很捧场,大声说:“少爷富甲天下!” 陆云停道:“跟了少爷,你只管安心便是。” 江于青说:“少爷说的对!” 陆云停瞧着他脸上的笑,爱不释手地又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垂,他早就知道江于青不会要回自己的卖身契。 江于青这样的性子,在他眼前如同一汪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 陆云停拿出这张卖身契,是为了安他的心,也是为了让江于青记着他的好,可江于青表现的比他想象得要好。 江于青永远会让他愉悦,并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所幸这个人早早的就是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冬去春来又一岁,时已入夏,六月的灿阳已经带了灼人的热度,笼罩着平岚书院广阔的校场。 已是申时,日头却依旧高,校场内也正热闹着,不时爆发的喝彩声给这一贯以“静穆端方”闻名江洲的书院添了几分勃勃的活力。路过的士子好奇地看了眼,却见一个蹴鞠高高地飞起,将要落地之前,一个着蓝白劲装的少年抢身上来,一个利落的旋身抬长腿将那蹴鞠踢飞出去,口中喝了声,“接着!” 这少年这一着漂亮又洒脱,饶是只是觑得一眼的士子也不由得叫了声好,朝着校场走近了几步。 走近了,方发觉校场内奔走的青年俱都是平岚书院就读的秀才,无他,无论是穿着蓝白相间还是红白相错的士子额上的缎面抹额都描了花型。平岚书院里是依着功名划分的,举人衣上绣梅,秀才描兰,童生勾竹,蒙童则是菊,细细看去,那抹额上的正是兰纹。 校场内蹴鞠踢得正酣,看热闹得也多,那路过的士子也粗通蹴鞠,看了片刻目光就捉住了场中几人。 这几人都是明年的乡试中最有望中举的人,当中有张夫子的得意门生江于青,还有那接球的少年——楚家幼子楚言,临州陈玉笙,几人都是秀才中的佼佼者。当中江于青和楚言是两年前考中的秀才,彼时书院中人都不看好江于青,更对他能拜入张夫子门下心怀不满。 没想到,他竟一路过了县试、府试、院试。不过那时他名次不显,除却知道他开蒙晚的同窗,极少有人会将目光落在江于青身上。可在去岁新学政上任头一年主持的岁考上却拔得头筹,更得了新任学政高学政的赞誉,这才让书院中众多士子想起,这两年来,他的文章也如楚言等人一般,频频被张贴上书院的照壁上以供书院士子拜读。 一场蹴鞠踢得激烈,双方胶着时,楚言虚晃一招,晃得红队以为他要将蹴鞠传给陈玉笙时,转头将球踢给了江于青。 几人同窗数年,默契十足,眼见着对方都被楚言那一手吸引了注意力,江于青足尖勾着球,将要踢出去时,就见周黎昇已经飞快地反应了过来,想要防他,江于青朝他咧嘴一笑,球已经凌空而起,越过了周黎昇,直直地穿过了对方的球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恰在此时,击鼓声响起,蹴鞠结束了。 一时间两方人欢呼的欢呼,懊恼的懊恼,场上更有喝彩叫好声。 陈玉笙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以拳在他肩头撞了一下,说:“漂亮!” 江于青笑道:“阿言的球传得好。” 楚言已经被他们丢着抛了几回了,脚刚刚着地,嚷道:“怎么回回都丢我!” 江于青和陈玉笙都哈哈大笑,陈玉笙道:“你年纪小,又是咱们的功臣,不丢你丢谁?” 几人正说着,着红白相错劲装的士子已经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周黎昇,周黎昇道:“不过侥幸赢了一回,有什么可高兴的,有种下回咱们玩‘筑球’。” 时下蹴鞠玩法多,他们今日设了两道球门,玩的是自是双球门。周黎昇所说的“筑球”,是在场中设“风流眼”,只这一道球门——这也是书院中最常用的。周黎昇功课平平,一手蹴鞠却踢得极好,准头高,称得上江洲蹴鞠“小霸王”。 闻言楚言下巴一扬,道:“废话少说,今儿你们输了,莫不是不想认?” 场上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血气方刚,听他这话一激,脸色胀得通红,道:“愿赌服输!谁不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玉笙和楚言相视一眼,嘿然一乐,对江于青道:“于青,东西备好了吗?” 江于青笑道:“备着了,晌午找膳堂的邹师傅借的白面,五郎已经去拿了。” 等一袋子白面提来时,双方人以中间一线为准,各自抬手施了一礼,就见陈玉笙已经握了一手的面粉,大声道:“兄弟们,抹他们!” 这场面书院中的士子都熟悉至极,平日里的书生风度都没了踪影,一方嗷嗷地躲,一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面粉满天飞,夹杂着怪叫和大笑声。 周黎昇毫不意外地被围堵了。 两年过去了,周黎昇也抽了条,渐渐显出眉眼的轮廓来,竟是一副秀气精致的好相貌,称得上一句“貌若好女”。可周黎昇最不爱听人拿他皮囊说事,每每听见了,就要撸起袖子干上一架,若非周家的书坊年年都给书院送来许多书,只怕早就被赶了出去了。 等周黎昇从众人手中逃脱时,一张脸上已经辨不清眉眼了。 江于青瞧着还有点儿心疼,道:“这可是上好的白面,不如下次换草木灰?” 周黎昇一听头皮就炸了,怒道:“江于青!”嚷这一嗓子,面粉哗啦啦掉下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就江于青和楚言抹他抹得最多,当真是半点同窗之谊都没有,虽然他们如今已经不在一起了。江于青和楚言是同一年中的秀才,又是秀才中的翘楚,进了书院中的宁致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黎昇晚了他们一年,又是吊着尾巴考上的,被编入了济德院。 楚言思索须臾,盯着周黎昇笑道:“草木灰也不错——” 周黎昇气道:“你们等着,下回输给我们,我一定拿草木灰招呼你们!” 陈玉笙笑吟吟地插了一句道:“随时恭候。” 一通闹完,已经近酉时了,陈玉笙对江于青道:“东城新开了一家茶舍,很是雅致,正好明两日休沐,我和阿言打算去瞧瞧,于青,你去不去?” 江于青有点儿犹豫,楚言说:“我听我二哥说那茶舍有几幅画不错,其中有一幅据说是黎和尚的真迹,于青,去嘛,这可难得一见。” 江于青想了想,道:“也好,何时去?” 陈玉笙道:“明日吧。” 江于青点头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