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1 / 1）

半个小时后，雷暴渐渐弱了下来，而雨势却没有丝毫缓和。 达科塔本欲在卡罗温暖的臂弯中多呆一会，可对方却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她，起身迈步来到火堆旁，背着她专心整理着武器装备。 小萝莉忿忿地朝着卡罗盘坐的背影比了个鬼脸，随即也坐到了他左手边半米之隔的地方，托着腮帮观察着卡罗的动作，百无聊赖。 “你说你叫卡罗默德萨克是吗？”达科塔出声了。 卡罗没有搭理，拿着工具摆弄着几颗遥控地雷。 “那你父亲就是王都机动的摩尔默德萨克大将咯～为什么你一个军方背景的贵族公子哥会出现在这里啊？” 卡罗还是不理她。 达科塔兀自思忖了一会，突然惊讶道： “我想起来了，两个多月前王都军官学院毕业典礼上放了全场人鸽子，立志当赏金猎人的那个不就是你吗？” 听到这，卡罗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侧头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凭自家老爹的手段，这事应该已经完全压下去了，怎么还传到无主地带去了呢？ “嘻嘻，我家的情报网络可是灵通得很，我还知道很多你都可能不清楚的事呢～” 卡罗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也萌生了跟这小丫头套取无主地带情报的想法。 达科塔继而好奇地问道： “诶，你不是要当赏金猎人吗？怎么跟毒蝎的人混到一起去了？难道是卧底？还是说，正义的使者堕落了？” “赏金猎人”这个词无疑触动了卡罗的敏感神经，让他油然产生一股惆怅的情绪。 “我的伙伴们，被毒蝎胁迫，卷进了这次事件中，我不愿坐视不管，因此极力周旋，想要在自身道义和同伴友情间寻找平衡点” 达科塔却没怎么在意卡罗的感慨，还在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大将之子成了匪帮，这要是传出去，简直就是在打王**队的脸哪～不得不说，你这家伙还真是个奇葩。” 卡罗听罢，重重地将手中的物件墩在地上，抬头面色不善道： “你说够了没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始自终，我都做着符合我信念的事，用不着旁人来评头论足！” “是是是，”达科塔语调轻浮，“本小姐说了，你是理想主义者，多亏了你的正义感和善心我才能得救，这我还是很感激的～” 卡罗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我可不需要匪帮的感激，要是真有所觉悟的话，从今以后罗西尼商会多行善、少做恶，我就谢天谢地了。” 面对卡罗的态度，达科塔有点恼了，凭着自己的可爱和家世，从没有人敢同她说话如此轻慢。 只见小萝莉纠紧了裙摆，粉脸气得鼓起，嘟着嘴不屑道： “哼，少在这里义正辞严，你以为王国的统治阶层就是一尘不染的么？呵呵，也对，你们这样的热血年轻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思想单纯些，死心塌地地为女皇卖命就对了。” 达科塔说罢，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她年纪不相符的蔑视与冷笑。 卡罗看她这拽样，索性顺水推舟，套话道： “少装模作样，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觉得，我家的货源是从哪来的？”达科塔卖起关子来。 卡罗不假思索： “自然是与王国境内的不法厂商及贪官污吏勾结，形成一条黑色供应链……这些助纣为虐的家伙，一旦被查出来，王国必会严加惩治——” “哈哈哈哈，这就是在紫丁香王国民众间广为流传的版本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你这笨蛋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想笑啊~” 达科塔笑着打断了卡罗，让卡罗在气愤的同时还有几分错愕。 “难道不是吗？”卡罗脸色不悦。 达科塔笑够了后，一边把玩着辫子，一边漫不经心道： “拜托，我家的生意可是遍布无主地带，甚至连与之毗邻的诸省也有不少分号，从食物药品能源到机械重工，甚至违禁的武器装备，没有我们不卖的。你说，除了王国掌控下的那些大型工厂，谁能承接这么大的体量？” 卡罗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然浮现惊色。 达科塔看在眼里，顿觉倍爽，继续道： “而运行如此庞大的供货网络，同时还要经常自由出入边境，想不让王国政府和军队知道是不可能的……那你说，为什么没人对我们采取行动呢？” 卡罗已顾不得装镇定了，惊愕道： “罗西尼商会有顶层人物庇护！？你们竟然买通了政府高官，都有谁！？” 之前想过罗西尼家肯定在许多部门中买通了一些贪财小人，来确保各个环节正常运转，这些年监察署清理了不少这样的败类。 但经过达科塔这么一说，卡罗才想到，罗西尼家背后有更大的保护伞，难怪打击了这么多年，对其不痛不痒。卡罗开始在脑海中筛选排除，对方很有可能是各部门大臣、将级军官、地区行政首席以及皇族中的一人或几人。 达科塔看着卡罗面色凝重地冥思苦想，叹了口气，幽幽道： “不用瞎猜了，我爹地和约盾亲王签过秘密协议，我家每年会给王国上缴巨额的税金，以此为条件，各大工厂和农场会为我们持续供货，军队也会为我家的运输商队网开一面。当然，偶尔王国还是要做做样子，稽查几个替罪羊…” “什么！？” 这个消息对于卡罗的固有观念是个不小的冲击，统治阶级居然和匪帮有交易！ 达科塔一脸关爱zz的表情： “虽说这件事保密级别很高，知道的都是相关部门的高级官员，但你作为大将精心培养的儿子，居然也不知道？” 达科塔不知道，卡罗和自家老爹的关系有多糟。也许，鲁伊是知道这事的吧。 “女皇陛下知道这件事吗？”卡罗讷讷道。 “当然知道，伊莱娜女皇可是相当支持的。” 卡罗感觉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东西动摇了，一阵茫然莫名涌上心头。 达科塔看他被雷劈一般的样子，心头涌起复仇的快意，继而略带嘲讽道： “跟你说了，有光必有影，正邪的界限不是那么分明的。我承认，我家确实在无主地带垄断经营，低买高卖，有时也会武力抢夺经营地盘，发展势力……但是，没有了我们商会的物资供应，无主地带会饿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达科塔似乎不吐不快，接着道： “哪怕被压榨，那些流民还是大批聚集在我家各处贸易营地周围，因为他们寻求武装商队保护，只要能活着，他们什么都愿意付出。也正是因为这样，伊莱娜女皇才同意暗中予以我家支持，在混乱的无主地带，多给民众们一点活路……” 小萝莉的尖锐的话语声声入耳，让卡罗想到了与盖德的夜谈，与彼得的电话，自己的正义，难道真的太狭隘了？ 达科塔一口气说到最后，质问卡罗道： “你倒是说说，我罗西尼商会，只是单纯的恶党吗！？” 卡罗将视线转开，选择沉默。 达科塔却似乎非要听卡罗的回答，她盛气凌人地杵在原地，抬高下巴，就这么和卡罗耗着。 卡罗思忖良久，终是罕见地屈服了，淡淡道：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见卡罗认怂，达科塔嘴角上扬，得意地转了个圈，道： “知道本小姐的厉害了吧～就算你真的把我送进监狱，我爹地也能打通关系把我捞出来。” “那白天的时候你干嘛那么害怕？” 达科塔吐了吐舌头，没好气道： “我那是本能反应好吗？万一你是个不讲情面的愣头青，一枪把我崩了怎么办？你都不知道你得知我身份的那一刻表情有多吓人。” 卡罗两手张开，比了个“怪我咯”的手势，随即拾起地雷，朝洞外的雨幕中走去。 “你要去哪儿？”达科塔忍不住不安地问道。 “我到周边布置一些简单的防御，要是有人前来，好提前有个警报。放心吧，在送你回家之前，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谁要你——” 达科塔话还没说完，卡罗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中。 回味这灰毛大哥哥的最后一句话，达科塔竟感到十分安心。 待到卡罗回来，见达科塔正盯着舞动的营火发呆，便道： “这雨不到明天清晨是停不了了，你可以先睡一会，养足精神。” 达科塔目不转睛地盯着燃烧的火苗，若有所思： “唉，每天晚上睡觉前，爹地或是杜兰都会给我讲天下的各种逸闻趣事，现在这样根本睡不着呢……” “事先声明，我绝不会给你讲睡前故事的。”卡罗回答得干脆利落。 “哼！” 达科塔白了卡罗一眼，但旋即又故意找话题道： “你怎么会在这附近？” 卡罗对萝莉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同时也有点不吐不快，于是就三分写实七分胡编地把自己和蓝蝶帮众人被牵扯进毒蝎阴谋的过程描绘了一遍，目的自然是为盖德他们开脱。 达科塔听完揶揄道： “你爹地要是知道你与匪帮的人为伍，会气到吐血吗？嘻嘻嘻……” 卡罗一脸苦笑： “首先，我并没有加入匪帮，仅仅是同行而已；其次，不是每一个父亲都像你家那样，我和我家老爷子的关系，很僵，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有很多事也不愿告诉我吧。” 不知不觉中，小萝莉已经坐到了卡罗身边，贴着他的左臂，侃侃而谈： “根据我爹地的评价，朱雀兵团的默德萨克大将，作风严谨且城府极深，爹地一直想私交来着，却总是吃闭门羹……没想到，他儿子却是这么的天真浪荡，呼呼呼~” “天真浪荡……哪有这么严重？我可是经常被人夸说是考虑周全的战术鬼才呢！”卡罗不满地嘟哝。 “嗯，还很自恋，鉴定完毕。”萝莉适时补刀。 “……” 达科塔心情渐佳，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漂泊？” “没想好，赏金猎人档案被封了，要么当游侠，要么当佣兵，自由闯荡呗。反正我绝不可能回家向老爷子认错就是了。”说这话的时候，卡罗语气坚定。 达科塔歪着头想了想，说： “听起来很有志气呢，但你毕业典礼出走那天，我爹地就下过定论，说任凭你如何反抗，你最终都会回到王都，当军人是你的宿命。” 卡罗听罢，不爽道： “切，我不会轻易屈服的。” “要是实在走投无路，可以来我家，当本小姐的侍卫男仆，不会亏待你的。”达科塔冷不丁调侃道，脸颊却不禁有些泛红。 卡罗却没注意身旁萝莉的状态，只把注意力放在“男仆”二字上，起身怒道： “哈？我怎么可能屈居人下？还是给匪帮当仆人？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被如此果断拒绝，达科塔也脸上挂不住，愤愤然叫道： “哼，你以为本小姐的男仆那么容易当的吗？就你这天真的笨蛋，迟早得哭着灰溜溜回王都！” “闭嘴。”卡罗不悦。 “我就不！这世道凶险得超乎你想象，抛弃了家族背景，你只会步履维艰，傻瓜！”气头上的达科塔依旧在喋喋不休。 卡罗嫌她聒噪，迅疾出手，轻轻一敲萝莉后颈，将其放倒。 替达科塔摆了个舒适的睡姿后，卡罗又给她盖上了自己的外套，让其睡个好觉。 洞外依旧是风雨交加，卡罗倚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内里却心潮澎湃。 不能依赖于从小到大在王都所收获的认知了，从今往后，我要亲力亲为，重新认识和判别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