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裴郎怕鬼（1 / 1）

两人此时跑在围栏边上，恰好暴露在船顶的视角中，简直就是刺客的活靶子，可如果进入雅间，里面漆黑一片极是可能遇上妖异，但不等裴瑛做出决断，走道尽头又看见了那个模糊的黑影，他只好拉着元宵侧身闪进了雅间外一条逼仄的走廊。 这条走廊一侧是通向雅间正厅，一侧是后头的厢房，而尽头则又是一个拐角。 裴瑛摸着黑想推开一间厢房，可没想到这厢房竟然上了锁，他只好与那琵琶娘子一道侧身暂躲在门框之下，一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做好出剑的准备。 头顶传来“咯吱”的木头摩擦声，方才的杀手见暗杀不成极有可能直接挥刀来砍，裴瑛听着外头渐渐出现的脚步声，便知道至少有四个人。 四个人，若是只有他自己，拼死或可一战，但 他低头看向与自己挤在一处的元宵，这小娘子几乎贴在了他身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反倒泛着柔光，那可怜无依的样子别说刺客，只怕他推得重些都能伤到她。 就在他思索如何不伤到她迎敌之时，这小娘子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做了个“嘘”的姿势。 裴瑛真听了她的话没有再动作，走廊外头的脚步声反而消失了，莫约几个呼吸间，便听另一头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有人在走廊尽头敲响他们这一侧的厢房门。 那人敲完一间，见无人应答，又敲响下一间，而敲门声渐渐靠近，也渐渐急促，似乎越来越不耐烦。 裴瑛同样也没有听到这人的脚步声，他直觉这与方才走廊上的黑影是同一个东西，或许就是那些披着人皮的妖异。 “砰砰砰——” 敲门声已经变成了砸门，但没有一间厢房为他打开，元宵感觉到这东西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再敲一扇门就能与她打个照面。 而此时，漆黑的走廊中却传来一声没有语调起伏的女声，听得人汗毛倒竖。 “你在哪里啊......” 这声音沉闷得很，像嘴里含着水压着嗓子，随即这人还发出几声“咯咯”的笑声。 “你在.....哪里啊......” 她开始敲离着元宵裴瑛藏身之处最近的那一扇门，似乎恨不得将门给拆了，可那扇门却依然紧闭。 元宵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悄悄伸出手，在门框外侧摸到了一个烛台，烛火才熄灭不久，蜡烛上还残留着一点儿热度，她另一只手则掐了个法诀，等着那东西接下来继续往前走。 敲门声停了下来，裴瑛握了握手中的宝剑，慢慢往外偏了偏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却听那人又用古怪的声音说道：“啊，找到你了......” 两人闻言都是心中一凛，但旁边的厢房却传来崩溃的尖叫，只听房门被撞开，一个女子连滚带爬地冲到走廊上，瘫软在地上往外爬去。 “你不要来找我！”这女子爬过元宵身旁之时，她便认出正是那位叫妙莲的琵琶娘子，她惊恐地看着那东西的方向，精美的妆容已经哭花，身上还不停淌着水。 妙莲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东西身上，根本没有瞧见她爬过的走廊旁还躲着两个人，只知道要是自己停下来，一定会没命的，可是她却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元宵猜她刚才就躲在旁边的厢房，被这东西找到后才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可她并不觉得妖异真的会只冲着哪个人来，不过是妙莲倒霉罢了，一会儿妖异路过她与裴瑛这里，必定会改变目标。 果不其然，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女子跟在妙莲身后走到了他们跟前便停了下来。 它感觉到身旁有人，慢慢扭头往侧面看去，脖子却转出了活人不会有的幅度。 那张惨白浮肿的脸上是一对黑黢黢眼眶，嘴角还挂着鲜红的口脂。 元宵愣了好半晌，才勉强从她的脸部轮廓认出，这竟是刚才跳了江的万丽娘！ “万丽娘”就这样扭着脖子盯着裴瑛与元宵，五官表情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却让人觉得正在被她细细打量。 一瞬间周围的温度似乎阴冷了下来，元宵本是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万丽娘”身上，她在等着裴瑛先出手，可因为与裴瑛贴得极近，她明显感觉到这人呼吸一窒，胸腔下的心脏在急促地跳动着。 诶......难道他......在害怕？ 元宵抬头瞄了眼裴瑛冷肃沉静的脸庞，单从他的表情上是一点瞧不出紧张害怕的情绪，可他身体这细微的反应却骗不了人。 裴瑛握着剑柄的手在这一瞬间青筋暴现，但出剑却明显比刚才在甲板上捅那“琵琶娘子”迟疑了一些。 而等他剑刚出了一半，“万丽娘”却又慢慢将头扭了回去，继续挪动着步子往妙莲的方向追去。 元宵又明显感觉到裴瑛似乎松了半口气，眉头紧皱薄唇轻抿，看着“万丽娘”的眼神也稍稍变了变。 看来他是真的怕啊 她觉得这位裴郎君有意思极了，全船的人就数他看起来最冷静沉着，刚才在甲板上斩杀妖邪没有丝毫的犹豫，面对取自己性命的刺客也不见慌乱，现在在这没有光的狭窄走道里面反而害怕了？ 虽然刚才万丽娘的模样是有点吓人，但乌漆嘛黑也看不太清楚，闭上眼就看不见了呗，难道他其实是怕黑？ 而最奇怪的还是万丽娘，仅仅就与他们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完全没有寻他们下手的意思。 是自己符咒的气息让它忌惮，还是这裴郎君身上有什么好东西？他的那把宝剑？ 可不等元宵再瞄一眼裴瑛的那把宝剑，他便已经稳住了心神，握剑从门框中跃出，往“万丽娘”的身后刺去。 黑暗之中“万丽娘”迅速瘪了下去，身体轻飘飘地往前一扑，那双手却拽住了妙莲的脚踝。 妙莲瞬间感觉脚踝处传来皮开肉绽的疼痛，嘴里不断嘶吼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丽娘！” 裴瑛见一剑未将“万丽娘”诛灭，提剑又往她的脖子上斩去，但妙莲在此时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得往走廊外爬去，连带着“万丽娘”瘪下去的人皮也被她拖到了围栏边上。 那张人皮被宝剑划破之处冒起几缕青烟，难闻的腥臭味道熏得元宵有点脑仁发疼，她匆忙跟在裴瑛身后跑出满是妖气的漆黑走廊，但刚一瞧见外头的月光，后背便忽然一凛。 元宵心道不好，定是对付裴瑛的刺客从走廊那一头扑了过来，她也真的倒霉，怎么此时偏偏在裴瑛身后，而他的注意力都在前面的妖异身上。 她刚准备出手自保，裴瑛便反应过来扯着她的领口往后一倒，反手挥剑挡下了那把即将砍在她身后的长刀。 这一下两人一同撞在了围栏上，与妙莲和“万丽娘”跌在一处，可还来不及缓上片刻，从船顶又跃下了几个黑衣杀手，正好堵在了围栏两头。 “不要.....找我，不是我害的你啊！”妙莲仍在拼命挣脱“万丽娘”的手，可那块皮子就像黏在她身上与她的皮肤融为一体。 她整个脚都已经被人皮包裹，根本没有办法再发力行走，只得用手拽着围栏，一点儿一点儿往边上挪去。 而她在绝望之中，见到眼前出现的几个人，瞬间浑身一顿，随即立刻指着其中一人喊道：“丽娘，你不该找我！你要找他！找王延朗，他利用你那么久，不给你名分，他负心薄情！” 妙莲指着的人，正是站在杀手身后的王延朗。 “丽娘，你放过我吧......都是他说，哪天你不在了，他就会重用我，纳我入府做妾！”妙莲见自己双腿上的皮渐渐浮了起来，那被啃食的痛楚让她差点昏死过去，嘴里便语无伦次地骂着王延朗，祈求“万丽娘”放她一马。 可是这个“万丽娘”只是披着人皮的妖异，眼中只有下一个猎物，或许根本就不理解妙莲话中之意。 就在妙莲挣扎之时，那几个杀手都持剑围了上来，只待王延朗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去将裴瑛砍得七零八碎。 方才挡剑那一下将裴瑛的手臂震得生疼，此时三面都围着杀手，唯一空着的背后又是三层楼的高度，即便他能跳下去，身旁这个叫元宵的琵琶娘子又怎么办呢？ 若是撇下她，王延朗有那不滥杀无辜的好心吗？ 她已经看到了杀手，王延朗当然不会放过她，裴瑛自觉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愿见一个无辜的小娘子因自己而死。 他想了想，将手中的剑压低了些，冷笑一声对王延朗道：“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王延朗则一动不动地站在杀手身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裴瑛，面色极是冷肃，瞧不出一点儿情绪。 那古怪的感觉再次涌上裴瑛的心头，他低头看了眼地上“万丽娘”的人皮，心中有了些猜测，又对王延朗道：“你要杀裴某，也不急于这一时，况且杀了我，你父亲忌惮的东西，也一样会出现在圣人面前。”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王延朗的表情，此人要杀他一是为了阻挠圣人查私铸银币一案，二是想给朝廷一个下马威，不敢将手伸到淮南一带，三则是王延朗自己那爱折辱人的兴致。 而以他对王延朗的了解，此人目中无人又毫无城府，与他父亲一样早就有不臣之心，听到此话依照他的性子必定会出声嘲笑，说他父亲怎会忌惮朝廷？ 可是，此时的王延朗仍然是没有一点表情，那张脸皮就像贴上去的画布，根本不会动弹，绝不是他该有的反应。 裴瑛心中笃定，这“王延朗”恐怕与“万丽娘”已经是一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