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焦螟作狂(1 / 1)
第156章焦螟作狂 与一众高道走下法坛,长青这才得以缓一口气。 做法祈雨绝非易事,既要让雨水润泽各处受灾州郡,又不能一味强催法力,引起滂沱大雨,否则干涸开裂的土地仓促间盛纳不了雨水,反倒会形成洪涝,再次为害。 因此今番祈雨,李含光仔细安排下来,前后便足有二十五日,先要收摄炎旱亢阳之气,然后一众高道书符诵咒、存想运用,并事先打造铁板,朱书龙符,随后投符入水,以此召遣各处水府神潭值守灵祇,并引东海之水,随风而至。 其后便是行云布雨,须得遣发河源仙官、水府列曹及诸司僚属,并押领各州社令主者,让雨云笼罩受灾州县,应时节而降,不可有偏颇错乱。 此外,还要运雷击祟,将蝗虫震死。期间设狱收治一切为祸邪神、作孽精怪。 整个过程尤为繁琐艰难,因为河北道各处社令主者底蕴高低深浅不一,有些供奉欠缺、香火不足,早已灵应大衰,有些干脆被精怪取代,不听召遣。 就像排兵布阵时,发现麾下兵马参差不齐,如何安排行雨,自然十分考验登坛做法之人。 好在此番有李含光亲自主持法事,作为上清宗师嫡传弟子,得授灵文金记,修为高深精纯。还带来了阳台宫为大夏祈福禳灾的万象钟,用于号令各路鬼神灵祇。 此钟上篆六十四卦,有运转万象、声震八极的妙用,乃是白云子宗师亲手打造的道门至宝之一,能够让法事之功获得极大提升,覆盖诸多州县。 更不用说为了确保法事运转顺畅,李含光随行带来一大批丹玉,藉由此物勾连天地阴阳之气。耗费数目之巨,宛如冬日权贵家中燃烧大量炭薪取暖一般,令长青见了也是阵阵心惊肉跳。 但是考虑到这么多丹玉用来祈雨消灾,为百姓解困,而不是用来给权贵服食猎奇,长青倒觉得十分划算。 回到玉虚庐后,解下法服衣冠,晾在木架上轻轻掸扫,还要焚香熏染一番。即便法事完毕,长青也不敢疏忽。按照道门科条,道人护持法服,当如两眼手足,唯有如此方可使天地百神威奉于己。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暗,长青打开门窗,听着户外雨水声,任由湿润凉风吹拂入内,身心大为放松。起码今年河北道受灾州县不至于绝收,若朝廷能适当减免赋税,百姓应该能得到休养生息。 “长青没去用膳么?”此时李含光从廊下走来,高长身形十分显眼。 这段日子相处,长青与这位宗师首徒已经颇为熟络,几乎到了无事不谈的地步。 换做是旁人,长青或许还要猜忌对方是否因为陆相之子的身份来讨好自己,可李含光则全然不同。 尽管上清一脉颇受大夏皇室推崇器重,却不像罗公远、叶净能那般被外界视为倚术谄媚,他们仍旧致力经教、潜心内修,或为大夏祈福斋醮。 而且跟达观真人期待参与朝政不同,上清一脉极少涉足于此,可谓是既清且贵。他们与王公贵族、百官公卿既有所往来,又能保持恰当距离。 大夏开国百余年,上清一脉传承仿佛不受外界风波所扰,可见其智慧与作风。 “没有,还不饿,多谢李炼师关心。”长青起身相迎。 “此番祈雨已毕,长青出力不小。”李含光落座称赞。 长青摇头感叹:“若论祈雨消灾,我哪里比得过诸位前辈?” “可那净光天女仍旧毫无动作。”李含光取出装有蝗虫的木匣:“我这段时日一直留心于此,的确发现些许异状。” “还请炼师指点。”长青连忙道。 “你可听说过焦螟?” 长青闻言稍加思索,点头道:“传说是东海一种极小之虫,能在蝇蚊眼上筑巢繁衍,而不惊扰宿主。” “这些蝗虫就是被焦螟所寄。”李含光手中蝗虫早已死去,就见他轻轻一捻,那只蝗虫就像朽烂不堪的古书一般,散碎瓦解。 长青见状一惊:“炼师是怎么发现的?” “我初时并未察觉,只是隐约觉得有些怪异。”李含光眉峰微敛,难掩清贵之气:“后来听你说被蝗虫噬咬之人为尸毒所害,便明白其中暗藏蹊跷。” “世上真有焦螟这等虫豸?”长青学识渊博,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还以为这是道经中的大小之辨,并非实指。” 李含光露出有些怪异的笑容,询问道:“长青可曾食过鱼脍?” “不曾。”长青微微摇头:“此等生食血浊之气甚重,为祛除腥味,往往要用姜葱芥酱等辛辣之物调配,皆对修炼无益。” “很好。”李含光随后说:“但鱼脍之弊不止如此,曾有人偏好此味,久食之后腹中胀痛,服药催吐后,竟尔吐出数升细虫,头赤而动,半身犹是生鱼脍。” 听到这番话,长青眉头紧皱,方才还只是不饿,这下算是彻底没有食欲了。 李含光见对方如此,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门内修服食,有斩三尸、去九虫之说。盖因世人食五谷荤素,不免有渣滓积聚腑脏,或为虫豸、或成毒祟,侵害人身。 “我这些天除了行云布雨、运雷灭蝗,另外一项便是收治邪祟。原本是为了整治那些趁着灾害便要作祟的妖邪精怪,不曾想感应到邪祟几乎遍及受灾州县,却偏偏是如雾霭一般,难以捉摸。” “莫非这些蝗虫体内,都被焦螟所寄?”长青越听越惊心。 李含光答道:“就算不是全部,也起码是其中三四成。”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长青还是头一回听说此等手段。 “我也无法确定。”李含光捻须沉思:“其实像这样大举作祟的焦螟,本朝不曾发生。但我在门内前辈的手札中,倒是曾见过类似记载……” 按照李含光的说法,南朝末年,都城建康附近曾爆发一场大疫。只是这疫病十分奇怪,患病之人并无寒热之症,而是手足四肢不由自主地动弹,部分病重之人心智丧乱,甚至认不出家人妻子。 随后这些病人狂性大发,开始袭击左右乡邻,而且患病人数迅速暴增,死伤甚众。 南朝官府见状自然派出官兵镇压,可不出数日,军中也有兵士患病发狂,引起几桩自相残杀、袭击将领的事情。致使士气低迷,谁也不敢再接触发狂病人。 还有一些兵士声称,自己夜里睡觉会梦见各种颠倒离奇的怪象,渐渐传出鬼怪作祟的说法来。 南朝官府为了应对这来历不明的古怪疫病,自然要请佛道术者出手,其中也包括上清一脉。彼时上清道场位于茅山,离建康城不远,便在附近乡野庄园收容了一批病患。 当年上清宗师王远知亲手施救,倒也让病患相继痊愈,可大疫起因仍旧不明。眼看疫病不断扩散,王宗师与几位同道参详一番,发现疫病可能是经由水脉传播。 得出这个推想后,王宗师与几位同道逆流而上,发现一处位于上游的偏僻山村,其中村民尽数染病,时而发狂、时而清醒,彼此如同野兽般相互攻击撕咬,使得偏僻村庄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王宗师等人仗着道法精深,深入内中,最终找到一处隐秘巢穴,里面有祭祀邪神的神坛。 正当王宗师等人打算破坏神坛时,那些发狂村民便纷纷扑来,要将他们一行置于死地。所幸王宗师等人皆非庸碌,仗剑飞符,将发狂村民拦阻下来,随即一举将神坛巢穴彻底捣毁。 果不其然,神坛被毁后,村民们纷纷昏迷过去,等他们再度苏醒时,除了疲倦乏累,并无其他异常,对于发狂时的经历也没有多少清晰记忆。 而在那偏僻山村之外,大疫仿佛也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病患们再无异样。 “这事并未见诸于史料。”长青听完之后,首先是感到奇怪。 李含光解释说:“当时南朝已至末年,时局动荡,更兼连年天灾,史家也未必能处处留意。若非王宗师亲历此事,又留下手札笔记,今番施法收治邪祟,我也未必能将这两者关联起来。” “可是……”长青仔细思考一番,仍旧困惑:“这次焦螟所寄附的,并非常人,而是蝗虫。莫非蝗虫扑人噬咬,也是这发狂之症?” “眼下还不好下定论。”李含光言道:“以王宗师留下的手札来看,这焦螟寄附活物之身,本身应无大碍,而是需要一处祭坛神位,用于号令催发,方能使人心智丧乱、陷入癫狂。” 长青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之事,脸色渐渐变得紧张起来:“那要是被蝗虫咬伤,焦螟是否会转移寄附之身?” 李含光闻言一愣,稍加思索:“这……不无可能。” 长青随即又问:“那已经寄附人身的焦螟,是否被先前法事收治?” “恐怕不易。”一番推演下来,李含光也明白事态危急了:“你担心幕后主使会借此作乱?”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长青立刻起身说道:“我这就去找内侍省说明情况,让他们有所防备!” …… 程三五长出一口气,随后放松身子向前倒去,趴在阿芙光洁后背上,将脸面埋入她的浓发间,享受着余韵芬芳。 “你好重,压着我了。”趴了好一阵,阿芙主动开口,翻转身子把程三五从背上挤到一边去。 二人一如既往,双修过后享受肉体欢愉。程三五将阿芙搂在怀里,听着户外沙沙雨声,无比惬意。 “你的修为精进不小。”阿芙微微侧过身子,脸颊贴在程三五胸膛上细心倾听:“内息之功由少阳转入阳明,炎风刀法想必也会有所突破。” 程三五笑道:“有你亲自栽培指点,当然是突飞猛进。” 阿芙说:“你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唯有炼就三阳真气,我们二人才能窥见《六合元章》的更高境界。” 之前对付护法鬼神所施展的阴阳合招,固然是威力强悍,可那尚且要彼此度气,而且只能在一瞬之间爆发出超越自身根基的招式。 如果将来二人各自修成三阳三阴真气,那便能够做到无需肢体接触,真气隔空勾连相缠,随时发出阴阳合招。二人联手,真气生生不息,能够推动世间各路武功,并且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大威力。 但有一件事,阿芙不曾跟程三五提及。他们二人合修《六合元章》,若等双方各自炼就三阴三阳真气,而其中一方借采补之法强行汲取另一方的元功,促使阴阳交泰,便能六合大成,从而有机会一举迈入先天境界。 只不过碍于程三五体内藏有另一股不容忽视的恐怖潜能,阿芙若是冒险强夺,只怕立刻就会遭到反噬。 与其落入你死我活的境地,不如稍露姿色,让程三五主动献出元阳助自己修炼,反正他体魄雄健得不可思议,即便旦旦而伐也不见衰竭。 程三五打算翻身再战,阿芙也来了兴致,却忽然一手将他挡住。 “怎么了?”程三五正要叩户入门。 “有动静。”阿芙目光望向户外,表情微微严肃起来。 程三五屏息凝神,此刻正值深夜,户外虽然不至于是倾盆大雨,但雨水落在屋顶瓦片、门前檐下的密集响动,不止催人安眠,也足以盖过许多细微声音。 但是到了程三五这种境界,五官知觉远超常人,甚至能凭气机感应外界种种细致变化。而阿芙比程三五更早一步察觉异状,可见她的确更加敏锐。 “有人在走动。”透过宛如重重厚布被褥的雨幕,程三五听到周围院落传来一阵密集脚步声。 “人数不少,起码十人以上。”阿芙立刻警觉起来,二人贴肉相处,程三五能够感觉到阿芙肌束绷紧、潜运劲力,这种感觉在床笫间尤为美妙。 但眼下显然不是寻欢作乐之时,他们此刻身处于魏州刺史薛永年特地安排的院邸,内侍省人手全都安置在此。 深夜大雨,除了个别人负责夜间值守,其他人都各自歇息,怎会有十多人匆匆走动? 正当二人猜想之际,一阵乱箭破风穿雨射入,顷刻撕碎门窗贴纸,夺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