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坐在电脑前,李红旗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就在五分钟前,顾燕告诉他:她刚从上海回来。李红旗问:到上海出公差吗?顾燕说不是,是私事。李红旗问私事?顾燕说是去看一个大学同学。李红旗问男同学?顾燕说是的。 李红旗沉默了会儿,顾燕说我很矛盾,他让我也到上海去,可是父亲不同意。 啊!李红旗叹了声,心里却一疼。问他是你男朋友? 也不能算,刚开始吧。顾燕说。 啊!李红旗又叹了声,心里又一疼。 后来顾燕下线了。李红旗却怀疑她是不是隐身了,也许正和上海的那个男人聊着呢。 心疼!李红旗第一次感到了钻骨的心疼。孤单开始袭上来,他好像进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一个人,被海浪抛扔着,摔打着,却找不到岸。先前一直看见并憧憬的岸,正在远离、消失…… 酒,他想喝酒了。 出了门,李红旗随便找了个小酒店。里面坐着几个正在喝酒的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打牌。李红旗本来想退出来,但想了想,还是进去了。坐在最靠里边的位置上,他要了两瓶啤酒和一个小菜。喝了一杯,啤酒却是苦的,苦得无法下咽。 正皱眉,手机响了,是翟军。翟军让他到百福门去,请他喝酒。 “不了,我正在喝呢?”李红旗道。 “跟谁?怎么都不喊我翟大头了?”翟军问。 李红旗喝下去的啤酒,又冒了一口上来:“我一个人喝呢?找你干什么?” “一个人喝?有烦恼的事吧?那可不行。在哪?兄弟去陪你。”接着就听见翟军在电话那头对着人说,“我先走了,哥们儿有事。” 李红旗赶紧劝翟军别来了,翟军说那怎么行?我不能看着哥们儿一个人喝闷酒。又问李红旗在哪?李红旗只好说了,不到十分钟,翟军开着车子呼地过来了。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李红旗说:“我让你别来,唉,真是……” “我不来?你一个喝死了谁找?什么事,说!看我能不能帮一把?”翟军坐下就倒了杯啤酒,一咕噜喝了,说,“比白酒好,那货太辣。” 李红旗也喝了一杯,这回酒不再像刚才那么苦了。 翟军看了看李红旗的脸:“是谈恋爱了吧?是不是为日出那……” “别瞎说,别!”李红旗赶紧制止了,但是,嘴上是制止了,心里却有一千个理由,要找个人倾诉。望着翟军焦急的样子,李红旗点点头:“她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了?那就算了呗。隔天,兄弟给你介绍一个,保比她好。” “那不。我就是觉得她……唉!就是感到舒服。想得慌。” “你是陷进去了,陷进去了。她谈了多长时间了?” “她说才开始,是大学同学,在上海。” 翟军端着杯子,看着啤酒的气沫往上飞升,然后又望了望李红旗:“这就好办,才谈,不是还没定嘛。好办!明儿我问问五四,搞清楚情况,让它黄了不就成了?” “黄了?谁黄了?”李红旗瞪大了眼睛。 “还能有谁黄?让那上海的小子黄了嘛。不黄,你怎么能上?这事包我身上了,我来操作。哥们儿在公安,这点事有经验。”翟军说着给李红旗倒了杯酒,“既然兄弟愿意吊在这一棵树上,我就把这棵树弄给你。” “这……不妥吧,不妥!”李红旗嗫嚅着。 翟军眼一瞪:“有什么不妥?爱情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 “这倒也是。”李红旗咕噜了一杯酒,问翟军有什么办法。翟军说这你就别管了,我来帮你,你到时享受就成了。 啤酒涨肚,尿多,李红旗急着上了趟厕所,回来,翟军又叫了好几瓶酒。两个人加了菜,继续喝。李红旗问:“莫局的事……” “这个……可能是有问题啊。莫局看来也着急。昨天一个人开车到省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湖东呢。” “真有事?” “谁没有事?真查起来,谁都有事。不过没查罢了。莫局这几年也是,跟二颜……唉,不说了,不说了。” “二颜?”李红旗诧异地问。 翟军道:“就是啊。这跟叶书记也有关哪!莫局现在……不过,要倒不是一棵树,还有更大的树呢。” “昨天我听程书记接电话,好像有人给调查组送了钱和刀子。” “钱和刀子?谁送的?” “这我哪知道?肯定是与调查组有关的人送的。钱,是拉拢;刀子,就是威胁了吧?是不是?” “这太……太冒失了。要坏事的。唉,要是莫局知道,一定急死了。” “这个可不能乱往外说,泄露了,我可要负责的。” “放心,我有那么呆?不会说的。放心。喝酒,喝!” 喝完酒,回到叔叔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叔叔正起来小解,问李红旗怎么现在才回来。李红旗说几个朋友聊天,聊着聊着就晚了。叔叔说也老大不小了,可别跟社会上闲散人员混,你是县委办的司机,要注意影响,知道吧? 知道。李红旗答道。 酒醉好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到办公室,李红旗感到头有些晕了。还是昨晚酒多了些,一觉睡了,解了部分,但酒精还在起作用。鲁小平哼着歌,慢慢地踱进来。李红旗问:“事情处理好了?” “好了,保险公司赔了。”鲁小平道。 撞车事件发生后,鲁小平一下子老实多了。司机最怕的就是出事,一出事,在别的司机面前就抬不起头。虽然天下有一半的司机,都出过或大或小的事,但像酒后开车,撞翻了油条摊子的,可能也就鲁小平一个人。黄炳中就笑他:你开你的车,怎么看着人家炸油条也不顺眼?不顺眼就不顺眼,也不能撞嘛?那油多烫?还有那油条?惹你招你了? 谁也没惹,谁也没招,就是酒多了,车子把不住了。我有什么办法?鲁小平无奈地摊了摊手。 也是,酒多误事啊! 乔志成背着个大包,边进来边喊:“出去招商啰!” 鲁小平看看他,“你也招商?招女人吧?” “真的招商?马上就走,到北京。我一个战友在那,开了家公司。我去把他招过来。不然,车没得开,我不真的失业了?”乔志成说着,发了烟,“以后兄弟我发了,也请大家喝酒!” 李红旗和鲁小平都笑,乔志成上去了,说要给姚主任打个招呼。鲁小平说:“就他?也招商?叶书记出去都没招成,就他?” “什么没招成?叶书记不是还没回来嘛?”李红旗问。 鲁小平抽了口烟,然后将烟圈吐得老高:“回来了。商没招成,说对方提出的条件太苛刻,没法招。其实我看,是人家不愿意。听说已经回到省城了,下午就可以到家。” “吴坤倒不错,赚着玩了一趟香港。”李红旗停了下,“不过时间好像也太短了,不是才四五天吗?” “就是,高效率啊!”鲁小平说,“叶书记心里急啊,湖东这边的事,说不定就挂上了他呢。”20(3) “这……什么事挂上了他啊?”李红旗轻轻问。 鲁小平笑着:“能有什么事?莫天来的事,颜二的事呗。” “不会吧,不会的!”李红旗望了望门外,鲁小平说:“会的。我听纪委的小杨说的。昨晚上我们在一块吃饭。” “啊!”李红旗不说话了。 刘奇卫副主任夹着一摞报纸,伸了头,对鲁小平说用车出去一下。薛茵科长正好进门,刘奇卫说程书记正找你,让你把上午那份明传再送给他看看。薛茵说我这就送上去,刘奇卫莫名地笑了下,鲁小平也跟着笑,薛茵却突然红着脸走了。 偌大的一个县委办公室,没有一点桃色,似乎也不太正常。不过就看你怎么对待这桃色了。说说笑笑而已,欲抱琵琶半遮面而已。虚虚实实,仿如太虚,其中的奥妙也就只能意会了…… 李红旗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心里又想着顾燕了。翟军说要替他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呢?不会是胡来吧?他拿起手机,打翟军电话。无人接听。又发了条短信: 千万不要胡来。让她反感。 下午,叶能文副书记果真回来了。李红旗在大厅里碰见,竟吓了一跳。才出去几天,叶书记竟然老了许多,头发都有些花白了。人说香港开放,再开放也不至于这样吧? 打了招呼,叶书记径直上去了。过了会儿,吴坤也来了,送给李红旗一个小玉佛,说是在香港买的。一点小意思,不值钱的。 李红旗摩挲着玉佛:“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谢谢了。” 吴坤说给其他人也带了,小车班每人一个。李红旗问在香港玩得怎么样?吴坤说就这样,除了人多,车多,再就是钞票多,房子多,别的就没什么了。本来去时说好要在深圳和广东玩几天的,可是叶书记坚决不同意,就提前回来了。叶书记心情不好,大概是项目没谈成。一路上都黑着脸,惹得大家都不快活。徐延高局长说:“这哪叫招商?这叫招罪啊!” 吴坤哪里知道叶能文副书记心中的苦楚呢? 那天晚上,叶能文副书记回到酒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足足坐了半个小时,才慢慢地上楼。黄总却先到了。见到叶能文,黄总神秘地笑着,说:“叶先生,请放心,你的事我们不会说的。酒店的账我们给结了,明天我送你们出关。” 叶能文想好好地骂黄总一顿,可是骂什么呢?而且这是在香港,就是骂了又能怎样?50万已经转过去了,还有欠条。这样的神仙局,把他套得喘不过气来。憋着,却又找不到出口。得赶紧离开,不然他要崩溃了。 当天晚上,叶能文副书记召集徐延高、胡局长,说项目的事同霍主席谈了。对方认为湖东的条件还不不够理想,想再考察考察以后定,看来希望不大。好在这次考察,虽然没谈成项目,也算是见识了万盛的决策层,何况所有的费用也是由他们安排的。既然谈了,就没必要再待在香港了,明天就出关,直接回湖东。 徐延高问:“怎么这么匆忙?他们还准备在香港多玩几天呢。” “玩什么玩?是出来工作的,不是玩的。”叶能文突然沉下脸,徐延高不再作声了。 上午,叶能文副书记刚下飞机,就收到了黄总发来的短信,问他一路平安否?他没有回答,黄总又发了条短信,说欠条放在龙哥那儿。龙哥是个黑白两道都通的人,请叶先生慎重,可别惹怒了龙哥。上次有一个大陆客,就被龙哥派去的杀手给砍了。 黄总这短信让叶能文心里发凉。这一刻,他最看着难受的,就是徐延高。如果没有徐延高,没有什么朱先生,没有孟查理,哪会出这么多事儿?可是,这气他却只能闷在心里,他不能对着徐延高发火。是你自己赌了,是你自己写了欠条,能怪谁?怪就怪招商心切,怪就怪经验不足,怪就怪防范意识不到位。要是再怪,就只能怪自己太轻信了。 回到湖东,叶能文的心里踏实了些。路上,他反复权衡,已经决定不再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了,包括组织上。谁能把这事情说清?谁都说不清。既然说不清,索性就不说了。这事到目前为止,清楚的就他一个人。颜二昌打了款,却不知道详细情况。叶能文准备适当的时候,再和颜二昌谈谈的。 程杰之副书记过来了,看着叶能文,哈哈一笑:“变了嘛?香港有这么大魔力?事情还好吧?” “变什么?老了吧。事情不太顺利,我正准备把详细情况给你和宗荣同志说说呢。”叶能文没有用“汇报”,而是用了“说说”。 “那好啊,我正想明后天开个常委会呢,会上说说吧。”程杰之问香港方面接待怎么样,叶能文说挺好的,可惜项目没谈成。 程杰之哈哈一笑:“不是还没彻底断了吗?还可以再争取嘛。” “也是,也是。”叶能文有些不自然地应着。 程杰之便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能文啊,最近省里正在调查二颜的情况,知道了吧?” “这个,这个……我不太清楚。”叶能文到香港之前,颜二昌曾同他谈过,说省里正在调查他,好像是纪委的朴格书记在具体负责。他没往深里想,现在程杰之这么一说,他的心里真的一惊了。真的在查?查什么呢? “问题很复杂啊。前几天,有人给调查组送了钱和刀子,嚣张得很哪!”程杰之说省里对这个情况相当重视,专门增加了人手,省委有关负责同志指示说,一定要将这种嚣张的气焰打下去。 叶能文脑子里迅速地晃过颜三昌的影子,一定是这个傻瓜干的。真是傻到底了。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还敢碰调查组?真是……但是,他嘴上却道:“是太嚣张了。湖东这地面上还有这样的人?是要严查,严惩!” 程杰之说这个事情反正省里在直接查,之所以要开一个常委会,就是要通报一下情况,统一一下思想。湖东开氏兄弟才打掉没几年,又出了颜氏集团。而且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这颜氏比起开氏兄弟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再不打击,湖东稳定的政治局面和良好的经济发展环境就要受到影响了,后果不堪设想哪! 叶能文听着,心里却一直在骂着颜三糊涂。程杰之说完,叶能文道:“可以的,我同意。常委会统一思想十分有必要。” 程杰之走后,叶能文一个人关了门,静静地理了理。事实上,他同颜氏兄弟也并不是很熟。认识他们,是因了莫天来的原因。这几年,分管公安工作,同莫天来打交道多了。交道一多,就同莫天来的朋友们也打起交道了。这里面就有颜氏兄弟。虽然他一直很谨慎,不过多地与颜氏兄弟私下来往,特别是不在公开场合同颜氏兄弟一齐露面。但是,毕竟有来往。而且这次到香港,在万不得已中,他还向颜二开口要了50万。50万,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颜二能那么爽快地答应下来,并且很快就打过去了,可见自己在颜二的心目中,似乎就是同道中人了。 颜氏兄弟在湖东的名声,叶能文不是不知道。不过,这几年好像这两兄弟已经转行做正当生意了。不然,怎么一个成了人大代表,一个成了政协委员呢?现在,省里来查他们,查什么呢?难道他们还一直在黑道上行走? 不太可能吧?不太可能! 叶能文赶紧打莫天来的手机。莫天来一接电话,他就听得出来,声音很颓丧。叶能文问他知不知道省里正在查二颜?莫天来说知道,我正为这事在省里奔波呢。 “那情况怎么样了?”叶能文急着问。 “不太好。听说列入了打黑专案名单。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打黑,而是要找出涉黑的幕后保护伞。”莫天来一口气道,“关键是湖东有人在怂恿,省里才查的。能文书记,这事可不是小事啊,要是真查出什么个一二三四来,多少干部都难保啊!” 叶能文用笔在纸上使劲地划了个十字,又慢慢擦掉:“这样吧,县里明天开常委会,要讨论这事。我会在会上说的。另外,你一定要冷静,多了解情况。同时对二颜,也要批评,不要急躁嘛。谁见过急躁的人成得了大事?” “叶书记指示得及时,我晚上回湖东就找他们谈,找他们谈。”莫天来这会儿想起来了,问,“刚从香港回来?” “下午回来的。”叶能文答着,有人敲门了,便说有事,挂了。再过来开门,是左安副主任。 “叶书记,香港万盛集团的传真,给您。”左安说着,就将传真放到桌上出去了。叶能文瞟了眼,便将传真一把揉了,扔到了废纸篓里。 刚过三分钟,他又将传真从废纸篓里找了出来,展平,原来是孟查理发过来的一份不可能签订的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