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四.截取留存于脑海之象(1 / 1)
等到真正敲定好去看望“良少爷”的时间,也已经到了九月上旬。
霾已经开学,所以是趁着双休日过来。
苜蓿反正有空,被叫上便也一起去。毕竟曾经无意预言了这位良少爷的命运,似乎不去看望总是有些良心不安。
霾倒是很客气,还在医院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只果篮。
这名少女在某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似乎格外讲究,堪称怪人中的怪人。
她知道良的病房在那里。至于为何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就不是苜蓿应该关心、或者可以想象的了——总之她很快就在住院楼找到了目标人物的房间。
不敲门直接走进去,这一点又非常不客气。
高级病房不愧是高级病房,装潢如同酒店,鲜花和窗帘的颜色都是配套的。屋里明亮整洁,当然还是摆脱不掉消毒水与些许人体组织败坏的气味。医院是集合着病痛与死亡的场所,遗留下来的是损坏之物。
窗户打开半扇,透进雨后还算凉爽的夏风。
病床边坐着两个女人,看上去应该是良的母亲和老保姆。
那位水夫人坐在床头用织针勾一块毛线布,抬起头惊讶地望向来者。她的目光惊惶,面色不好。想来儿子遭遇这样的灾祸,怎么说也不可能气色良好。
但她看起来很年轻,也依旧能被称作漂亮。
她似乎是那种爱自己远超过爱孩子的母亲,这样当然不是不对,只不过让孩子落到如此田地,无论如何都有她的一份罪过。她是一个悲哀的女人。
水先生不在这儿,与他们预料的一样。
“您好,夫人。”霾走过去,把水果篮随手搭在床头。
“你、你是……”水夫人当然不认识夜月霾。她狐疑地望着少女,她背后那个阴沉的男人看上去比她要正经许多,于是几乎被忽略,“你们走错房间了吗?”
躺在病床上、手脚都被白色石膏紧紧裹住的青年听到了声响,将眼睛转向这边。
他的头部没有受到撞击,只是有许多擦伤与淤痕,因而面容还勉强能看清。
“啊,我是谁吗?”霾笑了笑,“我与您的丈夫算是同僚。”
“同僚……”
“水先生没有邀请我,我只好不请自来。您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没事,或者走出去散散心也没事,我只坐一会儿,与良聊一聊。”
按理来说遇到这样说话不明不白的小混混,应当发火或是质问,但女人就仿佛是被驱赶过无数次的羊一样,被“棍子”轻轻敲打,就已经准备妥协。
夜月霾那灰狼一般的目光,在女人看来已经把事情讲得很清楚:灰色少女是与水先生一样的人,是属于那个黑色的世界,习惯于轻而易举将人碾在脚下。
女人在生命中有多少次于心于身向着自己的丈夫与丈夫所有的权力妥协,恐怕她自己也已经无法记得。或许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卑微如同家畜,乖巧如同宠物,唯一争夺丈夫的手段唯有这个孩子,而她的孩子又无法承受住众人的期待。
她放下手中的针织布,站起身让出座椅。
“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们二位帮忙看顾一下良了。有什么事,就叫护士来,”她勉强露出笑容,“我去楼下看看良的体检报告有没有出来。良,你与客人好好说话,注意点,别又弄伤自己。”
说完后,她又招呼身边的保姆:“阿姨,去洗衣房把洗好的衣服拿上来。”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时,霾几乎是同情地发出几声讪笑。
“良少爷,你可真是太可怜了。”
她拉动椅子挨近床边坐下来。
“怎么会搞成这样子呀。”
良的颈部被固定住不能动弹,他用眼睛望着少女。
“啊,你难道是记不住我的名字吗?我叫霾。”
少女等待着对方与自己打招呼,就像玩弄老鼠的猫一样。
“我听说你的喉咙没有受伤,是可以说话的。不然我也不会来看望你。”
最终当然必须由青年妥协,他迟缓地开口道:“霾……小姐。”
“嗯,很好,良先生。”她颔首表达肯定,“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野田贝蒂的家附近,而且好死不死还被车给撞到了?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这……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车祸,还不够吗?”青年的喉咙里有痰,说话时看上去十分痛苦,“我现在这样,惩罚还不够吗?”
或许不够。
或许够了。